正在维持秩序、疏导交通的交警,忽然看见一辆山地摩托不走寻常路,从无数车顶径直驶来,指着大叫:“干什么,下来,赶紧!”
话音刚落,就见那车手一个加速,从一辆小车头顶飞跃而起,交警只仰头看着两个车轮掠过自己的头顶,还将一块泥甩到了自己脸上,跟着“砰”的一声,山地摩托落在警车头顶,将警灯轧成碎片。摩托从警车前脸滑落至地,连个停顿都没有,车腰轻轻一折,一个甩尾,扬长而去。
何其嚣张的狂徒!交警马上拿起对讲,正准备通报,扭头一望,心头一惊,什么状况!
十分钟,四十公里,肖克必须跑出二百四十公里的时速,山地摩托将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油门一路拧到底,刹车一次没用过。
前方有警车,看来刚才闯堵塞路段时有些过火了。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肖克将车身一扭,驶向了逆向车道。
二百四十公里的时速,与正面五六十码的车迎面相驰,这才是真正的风驰电掣,只听得呜呜声响,一辆辆小车就从眼角晃过去了,没有戴安全头盔,迎面的风如刀一般,一粒小小的灰尘,也能在脸上割出一道细痕。
身后的摩托已经跟不上肖克的速度,纷纷落马,要不就与小车正面相撞,一团团烈焰,一声声轰鸣巨响,场面壮观,原本拥堵的交通变得更加混乱。
可惜肖克无暇回顾,这样的高速逆行,他不仅没有担忧害怕,反而隐约感觉血开始热起来,他终于有了明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车祸了。
身后的追兵渐渐看不到了,亡命徒也是怕死的,在三个同僚车毁人亡,在街上放了三个烟花之后,他们的血渐渐冷了下来,只得纷纷停靠路边,心怀敬畏地看着那道瑰红尾灯,那才是真正的亡命第一人啊。炙热的火光和零乱的爆炸都在提醒着他们,失了面子不算什么,总比丢了性命好。
车辆渐少,机场在望,肖克微微眯起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睛,希望还赶得及。
摩托扔在一旁,肖克快步赶往候机大厅。在出示了身份证之后,果然,有一张打印好的电子机票在等着自己。肖克直到坐上航班仍不敢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短短几个小时,自己奔袭了数百公里,一路的追捕与躲避,这难道会是一个普通建筑工人寻常的一天吗?
盘曲小道,一辆豪华商务车也在不急不缓地往机场方向赶,许文文看着电脑上的定位指示,皱了皱眉头,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他去了机场,目前还不确定他会坐哪架航班。登机后他可能会关闭手机,我的跟踪信号可能随时会中断。”
“机场?他在玩我们吗?成都没机场吗?”愤怒的咆哮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我不知道,你们要我做的已经完成了,后面的事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太多,也没兴趣。”
“文小姐,你是天生的演员,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章老三说他的手下在追捕过程中有三个出车祸死了,要加价。”
“呃,文小姐,钱我们已经打给你了……”
幕后之人
我在玩什么啊?绕了一大圈,来重庆赶飞机?在成都没机场么?会不会是因为重庆的航班更便宜?可是也不用把时间定得这样紧吧,刚下动车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可恨自己偏偏又想不起来,去宁波市是为了什么。还有事件提醒中,除了航班号,剩下的八位数又有什么含义,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老是搞些繁复的琐事?搞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有自己的身手,肖克情不自禁地握了握拳头,冷眼扫视航班上每一位乘客,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击倒他们,包括那位坐在一角的航空乘警。是的,虽然他是便衣,可肖克就是能辨认出来,尽管他自己说不清楚,但他可以感觉到,或是嗅出乘警的味道。
还有公路上的特技飙车,当时被追得很急,时间也很紧,肖克没有多想,几乎是无意识地便完成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动作,现在静下心来,细细一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对摩托车有了这么深刻的了解和掌控?难道我以前是玩特技的?怎么想,都与普通的建筑工人这个身份不挂钩啊。
车祸前,究竟自己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陷入了回忆,旋转,空翻,火光……穿透这些令人头痛的迷雾,他再次看见了,那个浑身浴血的人,挣扎着向自己爬过来,似乎将什么东西交给了自己,肖克闭上眼睛,双手捧着头,想将那段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抠出来,看个仔细。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关键时刻,又被声音温柔的空中小姐打断了回忆。进餐时间,肖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一天都没有进食,体力消耗极大,他一口气要了五人份的中餐,看得旁边的乘客目瞪口呆。
食物填入胃里的感觉,很踏实,肖克咂咂嘴,能量又回到了体内,精力充沛起来,看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那些混混和小偷还没有能力追踪到飞机上来。
或许是太累了,当发现环境安全,没有了威胁,肖克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有点昏昏欲睡,他在闭目回忆曾经发生过什么的过程中,渐渐沉入梦乡。
肖克做了一个绮丽的梦,又是那个很漂亮的长头发女子,一直在笑,跳着,旋转,阳光映射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真美,银铃般的笑声,如空中洒落无数梦幻水晶……游乐场的木马,过山车的飞驰失重,伴随着那百听不厌的笑声,一直在自己耳边回响……这个女子是谁?很显然与自己记忆中的妻子模样大不相同,那种亲切与熟悉,让肖克在睡梦中也不禁微笑起来……
梦在不同的时空变幻着场景,巴黎的铁塔下,里约的圣像山,夏威夷的棕榈海滩,西藏还是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峰……不管什么地方,总有那长发飘荡的身影,总有那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肖克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直到那飞逝如光的火线穿过,长发向后扬起,如仙女般的长裙腾空,她向后坠去,一蓬血雾从眉心绽开,却还保持着那迷人的微笑,最精美的艺术家也无法雕琢出那样的脸部轮廓,那一刻令人窒息的美凝固了时空……
肖克在梦中惊恐地要伸手捉住,却发现自己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美轮美奂的剪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要挣开束缚,他要不顾一切,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再换回一次那样的微笑,那熟悉的无与伦比的笑声,哪怕一次也好。
他成功了,他从半崖上一跃而下,在神圣雪山的默许下,冲破云层的阻碍,让冰冷的空气填满空虚的肺,以箭矢般的速度,去迎接那依然伸张着的双臂,只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大地扑面而来,肖克眼前一黑……就差一点点!
“不要!”肖克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心跳狂乱。自己依然在机舱内,脚下有些抖动,柔和的播音正在告知:“各位旅客朋友,飞机正穿过乱流,有一些颠簸,请在座位上坐好,请不要随意走动,厕所暂时关闭……”
肖克无法平复那狂乱悸动的心,那个梦,好真实,梦中的女子,是谁?
嘀嘟嘀嘟,嘀嘟嘀嘟……
事件提醒又来了,肖克登机后就没关闭手机,如今他最重要的线索,便是那不定时的提醒。
十四点四十五分,1888,B28。
又是数字?现在肖克很烦数字,这他妈的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肖克刚从美梦中惊醒,又吃了大量甜食,精力正旺,头脑也格外清晰,知道规则就很好办,先找到航班将要降落的机场,航班预定到达时间是十四点十五分,那么便以机场为圆心,以三十分钟内最快地面交通工具能达到的最远距离为半径,画一个圆,在这个范围内,从电子地图上查询1888和B28两个关键词。
视野内搜索:1888小弄,1888酒吧,1888高级会馆,1888码头。
四个选项,不在环公交带,小弄三十分钟到不了,酒吧距离机场只有十分钟路程,太近,码头和高级会馆符合条件。
B28又是什么呢?只搜到B2停车库,没有B28。
如果是去码头,是货柜集装箱编码,还是船的编号?高级会所……会不会是私人储物柜?
两个地点与机场圆心呈九十度直角,时间上只能去其中一个地方,而肖克记忆中又没有任何东西可供参考,只能赌一把了。肖克选择了高级会馆,凭直觉做下了这个决定,算算距离,搭乘普通的交通工具时间上也来得及。
总算不用赶时间了,肖克心下稍安。
肖克安心的同时,大洋的另一头却紧锣密鼓地筹算着。
这里看起来像一间高科技的秘密基地,满屏的电脑布满一墙,无数人员紧张地监控着各种数据,还有无数人紧张地来回穿行,仿佛站在原地多停留一秒都是在犯罪。
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三台并排的电脑屏幕,一幕白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图,一条红线标注了从成都到重庆市,再由重庆机场飞往几大城市的航线。
“数据结果出来了,他从成都市赶往重庆市,能搭乘到最近的前往上海市的航班,比他在成都市等待下一航班能多节约一个多小时,而这一个多小时,正是在上海市机场搭乘国际航班的关键,他可以提前一个航班架次抵达目的地。我敢肯定,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甩开我们可能的跟踪,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上海国际机场。好精妙的计算能力,我们在得到他的线路轨迹之后,还要运用电脑进行大量的模糊运算才能得出这个结论,这个人不可小视,他绝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外驻人员。”一名高鼻梁蓝眼睛的中年光头男子,戴着象征睿智的小框眼镜,握着签字笔对其余几名下属模样的人训导着。
话音刚落,另一名工作人员进来汇报:“已经拿到他的航班资料了,他从重庆市飞往宁波市。”
“嗯?”光头男子眉毛一挑,这个信息让他的信誓旦旦变成一通狗屁,大感没有面子的光头智慧男赶紧起身,重新回到地图前,“宁波市?他去那里干什么?度假吗?那里没有直达航线,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三名冷酷保镖状的下属可不敢因此发笑,其中一人道:“我们附近的人都在赶往国际机场的路上,要不要……”
光头智男转动蓝眼珠,问汇报的工作人员:“信息确定吗?”
“是的,非常确定。”
光头智男用那深邃的眼神凝望汇报人员,汇报人员惴惴不安,片刻才猛然醒悟道:“我们假借了国际刑警的身份,从机场那边取得了第一手资料,绝对可靠。”
“那为什么不进一步借用国际刑警的身份指出他身份可疑,让机场方面在飞机一停靠就将他拘捕?”
“那个,亚当先生,我们是假冒的,如果要求过多,很容易被拆穿的。”
“被拆穿又如何?只要引起真正警方的注意,能拖延他一点时间就好,哪怕拖延他十分钟,都可能让我们获得关键性的胜利。啊,和你们对话真是有辱我的智商,”光头智男用十分不屑的语调指着汇报者的鼻尖,郑重强调,“另外,记住,称呼我的全名,亚当二世!”
“那我们马上去办,亚当二世先生。”
“笨蛋!”亚当二世回头,目测地图上的航线距离,“如果他去的是宁波市的话,根据我的目测,飞机已到城市上空,等你们层层转接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要做的,是通知我们就近的所有人员,赶到宁波市,争取在飞机降落前能跟上他的行踪,他已经消失在我们视野范围内超过两个小时了。你们都清楚两个小时能做什么吗?当年你们爸爸,已经让你们妈妈怀孕超过十次了!”
说完,亚当二世静静地盯着地图,沉吟:“他去宁波干什么呢?难道他们在那里还有地勤工作站?不可能,没有任何团体能渗透进中国,能派出外驻人员潜伏已经不错了,可是,他的时间根本不够啊,坐船?难道还有比飞机更快的交通工具?”
“还不快去干活,难道想要别的小组嘲笑我们吗?”他猛地咆哮起来。
下属唯唯诺诺地离开,纷纷低语。
“剃了个光头,就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了么?扯淡。”
“小心点,人家是来镀金的,听说上头有人。”
桐白路的1888高级会馆,会有什么等着自己呢?持枪的暴徒,还是端着红酒咖啡的美女侍者?自己去的目的又是什么?肖克有些不愿去回忆了,越回忆,越是糊涂,记忆中有无数无法连贯的片段,尤其在做了那个梦之后,心底深处反而有些害怕回忆起真相。
或许到了会馆,一切便真相大白了吧。时间还充裕,快到了么?肖克透过机窗向下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很快听到播音:“由于宁波大雾天气,飞机将在机场上空盘旋,请各位乘客稍事等待。”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飞机降落时,晚点十余分钟。肖克走出机场大厅,选择了地铁作为抵达目的地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