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一结束,韩无名就被司马丞相叫到了内室。
“小兄弟,我今天是被逼的。”司马丞相向韩无名解释道“我真的是被三皇子逼的,他们用霜儿的性命来要挟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答应的。”司马丞相一脸被害者的表情。
韩无名听着,心中暗暗好笑,开口道“我知道,组织上我就是这么汇报的,请司马丞相宽心。只是上面说了,此事可一不可二。望司马丞相自重。”
“那太感谢小兄弟了。老夫这厢有礼了。”司马丞相一副感激零涕的样子,就要给韩无名行礼,被韩无名一把扶起,道“司马丞相快莫这样,我之所以这样做,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霜儿。请丞相不要陷的太深,误人误己。三皇爷以后如果对您再有什么要求,请丞相先行通告一声,我们也好商量着办。”
“一定,一定。请小兄弟放心。”司马丞相一脸诚恳的表情。
韩无名从司马丞相密室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花园里,不仅又回想起宴会间和蝴蝶与龙儿再次相见的情景。
龙儿虽然样貌上没什么大的改变,但城府已经很深。眼中的神情深邃无比,阴晴不定。对易容后的自己完全没有反应。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对自己有着很大依恋的,喊着无名哥哥的小小孩童。蝴蝶虽然没有看到她现在的容貌,但面纱上那双空灵秀美的眼睛却一点也没变,尤其是蝴蝶眼中那种完全不染尘世的清澈而飘渺的眼神,更是和韩无名一直以来心中的预期完全吻合。人说女大十八变,韩无名原来还担心自己会认不出事隔五年之久的蝴蝶,现在他明白了,就算蝴蝶站在千万人群之中,他也只需一眼就可以认出对方。这难道也是蝴蝶掌法的威力之一?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得到蝴蝶掌法,是否也能和蝴蝶之间有着同样的感应?蝴蝶最后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直到酒会结束,才黯然收回。那期间自己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和霜儿之间的嬉笑打闹,但都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蝴蝶那满含疑惑讯问的目光一直暗暗跟随着自己,连站在一边的雪儿也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一点,还以为是他们的身份有所曝露,多次暗示过他。后来见韩无名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暗示,这才困惑不解地站在一边,不再有所动作。只是雪儿眼中除了困惑外,渐渐地又多出一份警惕和敌意。
今夜的月色很暗,夜空上星光很疏淡,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味。看来明日里将会有雨。花园里草木扶疏,暗影重重,一路上亭台楼阁,静水流深。韩无名走到刚刚能隐隐看见司马剑住所灯火的地方,就发现雪儿正一脸期待的样子,站在一棵大树旁,迎候着自己。
“少爷,您回了。”雪儿迎着韩无名走过来。
“恩。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韩无名的应答冰冷而平淡。
雪儿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韩无名还看到雪儿的眼框隐隐一红,知道自己的语气伤害了雪儿对自己的等待。心中虽有所不忍,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和心情,也就狠下心来,没有去安慰雪儿,径自向住所走去。
雪儿跟在韩无名的身后,掉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讲。
第二天,天上果然飘起雨来。这雨虽不大,但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停止。
这几天里,雪儿没有给韩无名传达组织上什么新的指示,同韩无名之间也赌气似的很少说话,韩无名也就乐得清闲,装作没有发现雪儿情绪的变化。只是霜儿已经熟练了韩无名先前教的简单武学,缠着他继续传授新的武艺。韩无名对霜儿虽很头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传授了一套简单的剑法给她,打发她回去自己练习。霜儿练习的过程却偏偏疑问一大堆,总是跑过来问。韩无名把霜儿没撤,要求雪儿来讲解,雪儿对韩无名的这一要求倒是很爽快地应承了过去,这才稍有空闲。
经过那次宴会的会面,韩无名知道了蝴蝶和龙儿的具体去向。这几天里,去和龙儿和蝴蝶暗地里相认的念头就一直缠绕并着他,挥之不去。本想等天晴之后的夜间去的,但这场春雨好像是故意和他作对,就是缠缠绵绵地下个不停,一连几天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韩无名实在忍不住了,又怕临时会接到什么新的任务要离开。这天夜里,韩无名假公济私地打发雪儿去司马丞相卧室那里再次侦探一下动静,自己则主动要求独自去龙儿那里侦听一下。雪儿接到韩无名的指示后,虽是满脸的不快,但也委屈着没有多问,独自展开了行动。
韩无名换上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面,雨夜里像一个黑色的幽灵,虚幻的淡影,无声无息地飘入了五皇子龙儿的府邸。虽然龙儿的府邸守卫森严,几乎是十步一岗,但那些卫士在韩无名‘上天入地’的功法面前,却形同虚设,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龙儿的府邸尽管很大,房舍很多,但韩无名凭着对蝴蝶的特殊感应,很快就找到了府邸深处一座亮着灯火的楼前。
蝴蝶和龙儿应该就在那里面,韩无名心中一阵激荡。
自从他父母双亡以来,韩无名觉得这世上自己似乎只有蝴蝶和龙儿这两个亲人,尤其是蝴蝶,不管和自己相隔多远,多久,和自己心灵间更是有着某种旁人无法想象的默契与牵连。韩无名在暗处遥望着那座亮窗的小楼,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当他觉得自己已彻底平复下来后,这才展开身法,快速靠近,以壁虎游墙之势,匍匐在靠近那座小楼窗边的一株大树的枝桠之上,与那条枝桠浑然一体,在雨夜的风里,上下微微地摆动。
那座小楼的窗里,传出来的果然是龙儿和蝴蝶的对话。
“蝴蝶,那天酒宴上你对司马剑为什么会那样?”是龙儿的声音。
“哎,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司马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很奇异的感觉。”蝴蝶微微叹了口气。
“蝴蝶,我知道司马剑的声,形与无名有点相似,你是不是又想起无名了呀?”龙儿现在对蝴蝶和自己都已改变了称呼。
蝴蝶没有回答。韩无名看到窗前一个绰约的人影在逐渐地放大。
“蝴蝶,你说你近期在练习掌法的时候可以感应到无名就在我们附近,是不是真的?”
“恩。外公曾说过练习这套掌法中的男女,一生都能互相感应到对方,我想外公这句话,不会是在骗人,而且我也的确有这种感应,并且近期这种感应越发的强烈。”
“恩。只是既然你能感应到无名那无名就一定能感应到你。无名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呢?你那天故意没带面纱,头插蝴蝶发钗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了惊人的武功之后,下面的人已经向我汇报过,这段时间市井街面上已满是关于你的议论和传言。无名如果真的在附近的话,应该可以听到,并猜出你来呀。但为什么直到现在无名也没有出现呢?”龙儿困惑地道。
“是呀……”蝴蝶轻声地叹息。
“会不会你与无名之间的感应有误,或者是你单方面太想念无名的缘故?”龙儿对蝴蝶和韩无名掌法练习中那份神秘的感应有点半信半疑。
“哎,我现在也有点不能确定。”蝴蝶叹息着,虽然那份感应是真实的,但毕竟韩无名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而且这份感应也的确有点太过玄妙,在龙儿的质疑下,蝴蝶语气间信心也有点动摇。
“要是无名也在,就好了。你们阴阳蝴蝶掌法合并,试问天下间还有谁是我们的敌手。我也不用对三哥请来的那个什么‘袖里乾坤’师徒心存顾忌了。”
“哎……”蝴蝶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蝴蝶的这声叹息就好像直接掉落到韩无名的心底。而且韩无名也清楚地知道,蝴蝶的这声叹息绝不是为了龙儿口中所说的,因他们现在阴阳蝴蝶掌没有合并,不能不惧‘袖里乾坤’师徒这件憾事。
韩无名感到大脑里热血开始上涌,心中一阵阵难耐的冲动,就想飞进小楼与蝴蝶相认。但蝴蝶却于此时突然间话锋一转,恨恨地道“那个张德,武功真是了得,看来我现在的确还不是他的对手。”
韩无名正要起身,听到这里,又赶紧缩回身去,凝神静听。
“蝴蝶你放心,只要我能登上皇位,你父亲玉面飞龙玉云龙大人的这笔血帐,我一定会替你讨回。”龙儿信誓旦旦地道。
“还有那个什么当年号称江湖第一杀手‘影子杀手’的韩暮雨。我现在也不能理解和赞同外公为什么一再对我强调杀害父亲的仇人应该只能是寒冰指或者张德,外公明明知道父亲胸口上最后中的那一剑就是影子杀手韩暮雨的独门兵器‘霜月无痕’所留下的伤口。那个韩暮雨现在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江湖上一点音讯也没有。眼下我虽然还敌不过张德,但韩暮雨,哼,这个人我也一定不会放过。”
如果说龙儿先前的话语象一块千钧的巨石,把韩无名的心霎那间砸入地狱般冰冷的海底,蝴蝶后来恨意深重的话语就如同一枚威力无边的,突然引爆的炸弹,将韩无名的内心炸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一时间韩无名感到父母死后一直侥幸支撑着自己的,心中那个唯一的梦完全彻底地粉碎,不留下哪怕是一点点幻想的可能。上天对自己竟会残忍无情到这种极端的程度!
“谁?”韩无名情绪巨大的波动立即被蝴蝶所感应。蝴蝶戒备着推开小楼的窗叶时韩无名已经弹离枝桠,飞身离去。以蝴蝶的功力,虽然仅仅只慢了韩无名一步,却只能看到雨夜中一个快如鬼魅一样淡淡的人影,转瞬间消失在夜海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