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所有的士兵都进了汜水关,沐风才缓缓转身。
他落下了头上的面具遮住了自己,朝战台一步步走去。
火把渐渐熄灭,他的步子愈加虚浮。胃里翻江倒海好似要将肠胃都吐出来一般的难过。
他的脚步虽然虚浮,却不曾停下。他是怕自己一停下就会倒下去。
天色已经有了渐渐的亮意,众人却丝毫没有感到困倦。他们看着晒年静静地、缓慢地一步步走着,心下滋味陈杂。
到了台前,他却无法登上那一级级的台阶。
一夜的拼杀,他太累了。
沐寒终于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去:“风,把手给我。”
他现在一个手指都不想抬起,只是微微笑着,缓缓挪移着自己虚软的身体。
沐寒眼神黯了黯,却没有收回手臂的意思。
“不用麻烦了……”他倦倦地一笑,强自撑着朝台上走。
沐寒眼神更黑,紧走几步来到台下。未及反应他已经将沐风打横抱起大步朝台上走了回去。
离地的那一刻起,他陷入了沉睡。
他太累了,真的需要休息。依恋在这个气息清香的怀抱里,他再没有了负担。
四周诸侯一片哗然!他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难道他有断袖之癖不成?估计让沐寒知道了他们的想法的话,沐家军的武器绝对会对准他们开始进攻!
“大哥,我先带风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大哥了。”众人看到沐寒轻柔地对沐焱说了一句什么,抱紧了怀中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小心离去。
躺在他怀里的人儿如今完全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困倦虚弱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只想舒舒服服睡一觉。
将他缓缓放好,沐寒终于退去了自己的冰冷无情。眉眼之中流露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与心疼,怜惜地捉住他的手。
激战一夜,你都不曾休息过啊。为何你要选择如此拼命呢。他看着脸色煞白的人儿,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一声悠远的叹息。
嘉真的很无情,可是也不是嘉想要的啊。战争之中若是有了情感的话一失足便会成了千古遗恨。嘉不容许这种事去发生,可是在战后,嘉会给你温暖安乐的环境的。
他靠近了看着他改换男人面貌却依然掩饰不住的秀丽,只是此刻那秀丽清雅的面容上满是厮杀过后的疲倦和血腥。
当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好似爬出血池一般血染透甲红,连郭嘉这样淡漠的也忍不住心神颤抖。
为了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息,郭嘉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他的营帐。
是该好好休息了,以后千万不要如此以命相搏了好不好?你对并州来说太过重要。
对嘉来说,太过重要。
他自己默默地在心里补上了这样一句。
躺在床上的少年一直在昏睡,已经不分是何年何月。他的眼里从未削减杀意。他的梦里也都是战争。血腥纠缠着他,冤魂纠缠着他。不安稳地在榻上不断辗转,额上的汗水浸湿了青丝,浸湿了沐焱的心。
“寒,你带着他们去虎牢关吧,我留下来照顾他。”沐焱对沐寒说道。
“不可能的,他必须和我们一起去虎牢关。”沐寒恢复了之前的冷峻和无情。
“你……”沐焱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我的眼里只能有胜利。而他则是我们胜利的关键。”他语气不容辩驳地对沐焱道。
“他现在这样,你还要他怎么去战场!”沐焱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虎牢关么?”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你不能去。”沐焱语气坚执。
他笑。
“对不起,我必须去。我知道你不想我太过劳累,但是虎牢关将会有一场恶战。我若不去……后果真的是不可预料了。”语气在平静不过,仿佛在说“外面的天气很糟糕”一般的肆意而轻松。
外面的天色确实很糟糕。也不知道会在何时恢复艳阳高照。
撑着重若千斤的身体,他站起身来。
“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像五日前一样那般拼命了。”沐寒紧紧捉住他的手。
“二哥你当真有断袖之癖不成?”他笑得戏谑。
沐寒欺近:“那也只是和你。”他的气息撩拨着沐风那疲惫的面容。沐风心下一慌,骤然甩开了他的手。
“我可没有如此嗜好。”他冷冷,转身大步走开。
沐寒手一空,只觉得怅然若失。甩甩头他无谓地摸了摸鼻子继续和沐焱扯皮,老话题,战术战略。
沐风走进了沐家军的军营。
所有士兵都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他们的三公子,当真以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虽然最后会被人误认为和二公子有断袖之情,可是那又能如何?他的形象不会因此而变更。
断袖有何妨?只要他一直都保持着自己的傲骨,一直都奋战在第一线上,即使不是身先士卒,也够了。
“所有重伤之人,都好了么?”他站定,声音平静地问玄魅。
“全都康复了。我们沐家军不会有阵亡。”玄魅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愿随三公子,至最后一刻!”他们许下了如此的承诺。
“很好!你们不要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就够了!”他挥剑将眼前的柱子一斩两段,“而我,永远都会在前线陪着你们,即使不去沙场搏命,也要看你们平安生还!”
“诺!”巨大的声浪几乎将营帐的顶棚掀翻。
并州军帐内。
“他果然有着好气魄。”荀攸声音稳重,难掩赞誉。
“我们该替他分担一些负担了。他昏迷了整整五天,实在不宜如此折损自己的精神。”刘耀的手指在几案边叩击着,一下一下。
“主公是想?”荀攸的眼里熠熠生辉。
“文翟在虎牢也有眼线和暗子。”他只说了一句,然而荀攸早已明晰一切。也该是并州出手的时候了。
他们不会让沐家军的支柱崩塌下去的。
沐家军和并州,同属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虎牢关前的袁绍痛闻噩耗:自己的叔叔袁隗一家被满门诛绝。他的眼里全都是仇恨与愤怒。
董卓和自己的义子吕布以及前些日子没能守住汜水关的华雄坐在城头看着联军正营下寨。
“并”、“沐”两面大旗鹤立鸡群地在风中张牙舞爪着,华雄看着沐家军的眼神忌惮万分。沐家军,都快成了他的魔魇。
从未见过像沐家军的三公子一样的不要命之人,他的武艺连华雄都要叹一声佩服。
“此人不可小觑,沐家军是心腹大患。”想到此处华雄对董卓进言。
“一个文弱书生罢了,华都督何必如此重视!”董卓和吕布都嗤之以鼻。华雄见他们并不重视,只好独自郁闷。
那样不要命的人,华雄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
那样不畏生死的军队,华雄也渴望拥有。
战鼓响起。
华雄还是想要好好会一会那沐家三公子。
“末将愿出战。”华雄对董卓道。
“若是失败,你就不要回来了,我董卓的手下没有废物!”董卓对他早已不再信任。
华雄叹息。
“华某愿与沐风公子一战!”他单人独骑。
“勇气可嘉。”沐寒冷嘲热讽。
“二哥。”沐风站起身。
“你竟然要亲自去和这样的败军之将较量?自降身份!”沐寒朝他发火了。华雄和董卓等人听着,脸色不善。
“那又何妨。”他前进的脚步不变。
“如果你不能在十招之内将他拿下,我就军法处置你。”他双眸如电直刺沐风的心底。
沐风顿住了脚步,不语。
“怎么?你觉得这样的三流将领也能被你提拔进入我们沐家军?还是你的武艺经过汜水关的一战已经倒退了?”他挥出一剑,斩中了他的右肩。
“记住。”他只剩下这简单的两个冰冷的字。
“我不会给你为他疗伤的机会的。”看沐焱接近吃了自己的眼神,他冷冷回应。
“你简直没有人性!”沐焱真的很生气,但是他没有动手。
华雄看着这二公子的眼神也不甚友善,心下早有打算。
你就是一块寒玉啊,我愿意兑现十招的承诺。寒玉的性情总是反复无常,可是我不会怪你的。
看着右肩那虽然很长却不深的伤口,沐风笑了。
你对我也是这样呢,外表冷厉寒烈,可是你的内心仍然温润啊。寒玉再寒冷也是玉。而玉是不会通身彻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