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终究是成了第二个洛阳。
当曹操派人扑灭了火，又安抚死难者的时候，在成千上万叠罗的尸体之中，看到了的，是一具焦黑的，插满了箭的身体。本来这样的尸体已经足够多，只是有一块玉牌还在莹润生光。
他示意将玉牌呈给自己看，因为他知道，这是官员的名牌。程昱两字几乎刺痛他的眼睛。即便是死了，曹操也依旧知道是他制造了这一切。这个将自己一手稳住的朝局再次推入漩涡当中的男人，居然就死在了乱军之中？那么他曹操现在的仇恨，又该对着谁？
杀了程昱的人吗？
不，显然不是。
“丞相，宫中发现了两具完好的尸体。”
“谁的？”
“是……”董昭和郗虑对换眼神，却都不愿意先开口。
曹操估摸着大概是皇室中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说下去。董昭终于咬了咬牙：“陛下跟曹贵人。”
“曹贵人？”
曹操还清楚记得自己的三个女儿里，贵人只有一个。
他的手握紧再松开。这叫他拿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长子和嫡妻！虽然曹节并不是长女，但她确实唯一的，丁夫人的骨肉。
“可找到另外两人了么？伏后呢？”
“伏后先他们两人服毒去了。”
“爹……”颤抖的声音和最后的呼唤，让曹操脸色铁青。他最看重的女儿尚且有些忠孝节烈，这两个做姊姊的，这会儿还竟然有脸面偷生至此！着宫女装束的曹氏姊妹看到横陈在前的尸体时，腿脚都酥软。
曹操想骂她们，可是他发现自己骂不出口。草草让人过来带两女离开，他思想片刻忽地想起自己似乎漏掉一人。
长公主刘娜，她……现在又在何处？正思量着派人去找，却见一袭白衣，那女子径自翩然而至。她从容地来到所有人面前，俯下身去，玉手轻轻掰开了曹节的下颚，自口中取出一物。看曹节睫毛微微一动，心知如今她已经无碍，自己再转身去依法炮制将刘协也救醒，这才站起身来直面曹操。
“不知殿下如何知道……”不得不说，刘协和曹节假死的消息让曹操还是舒了口气。他不敢想象如果一切无可挽回，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才好。难道要扶持宗室？可是远处就有并州压着，自己这奸贼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定是姑母叫你快些回来的，晚了几日这药丸化了，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不过想来伏后畏罪自尽，这事情该做个了结。本宫在这许都也呆腻了，不知道丞相可否指点个去处与我？”
刘娜这些话落了地，曹操的眼底忽地起了一层惧怕和感激。
刘琳，你……好。
好手段的女人。
冷汗早就浸湿了他的袍服，曹操跪下，朝刘娜，亦或是说朝早就安排好一切的刘琳叩首。
他知道，刘琳的聪慧必然知道如刘协死，并州的地位就再也无人撼动。可是她依旧做出了补救，姑且不知道她是存了什么后手，最起码曹操不必面对朝堂骂名才是目前紧要。
一切开始修复和运转，曹操如自己所想，草率安葬了程昱，只是没有再将他所作所为尽行披露。曹节成了理所当然的皇后，而刘协也难得强硬，解散了所有的后宫。不知道这是在安抚曹操，还是在打他的脸，不过不管怎样，自己最小的女儿做出的举动，不得不让他重新衡量。
半月之后，刘娜打点启程，而曹操也接到了远在并州的，陈宫的来信。
“郭奉孝与刘琳北上草原，冠带印绶交付荀文若……这，他郭奉孝居然也舍得？”
在远远的，汉之边陲，度过最后的时光……
多年之后，看着水草肥美的原野，郭嘉和刘琳交换了一个幸福的目光。他们这一生大起大落都有过，要说被遗忘，倒也不至于。看着执手欢笑的刘娜和郭奕，郭嘉又看向了远处连绵不知始终的番邦车队，照例自“西域都户”的小帐篷走出。
“凡过汉关卡者，美酒一斛，明珠一斛。”
“郭奉孝！你这关税可真是高得吓人！”大秦新来的商人早听说过此人心狠手黑，想要发作却被摁住。
远处，乌桓的骑兵正跃马扬鞭而来。
大汉，将会继续散发华贵的光芒，永远安康。而郭嘉和刘琳坚定地认为，刘耀不会让他们失望。
这时候，才是真正的三国时代。
可是每一寸土地，将还掌握在汉族人自己手里，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