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王陛下，请准儿臣前去池临阁罢。”虽是战事如火，但刘琳似乎满目漠不关心。桑雅璇也并未多问，便挥手要她去。
“母王陛下，难道这么久以来，还做不到如桑雨含一般的坦诚么？”方举步，刘琳忽地折返回来，在她面前站定。她这样的问话说得桑雅璇心中一震，虽莫名但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出迷茫神色来，只含糊道：“此时并不是大好时机，待到战事平定自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刘琳忽地笑了一声：“这样的话我前不久才对奉孝说过，此刻被母王如此搪塞，心中可算不上是有多么好受呢。女儿不过也只是想知道我圣莲到底为何会落入桑雨含手中那般久，也不过想知道，凭借了什么让我承担了所谓莲圣的虚名。”
桑雅璇忽地起了恐惧的感觉，看着自己从头至尾没有了解过的女儿，站起身将她拉近，仔细打量着。从上到下，目光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
桑雅璇拨开刘琳额前三两缕碎发，看着她额间那晶莹的蓝色星星标记，终于还是开口了：“神兽你已然全部收为己用，也该知道只有那个时代才能够满足艾斯大陆统一的愿望。而你之所以会成为莲圣，则是因为这个标记啊。我与云晖王子的姻缘，在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一位莲圣。常言道冰火相克，故而凤鸣国并不能列为考虑之列。虽然如此，但是母王当初与你父亲是真心相爱，所以……”
她明显地感觉到刘琳的气息有些紊乱，生怕她胡搜乱想什么，却听她道：“那么后来为什么是她？她又是怎么窃取了你的位置？”
“琳儿，这就说来话长了。如今我们该着手的应当是怎样应对目下局面啊。”桑雅璇看着刘琳，再看看外面的局势，心情有些躁。
刘琳见着这样也不纠缠，她当然也不是非要现在就有个结果，桑雅璇的反应原本也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如她能够坦诚自然最好不过。
不过刘琳在哪些只言片语之中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无力和释然。她似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游离在所有的东西之外。
从来不晓得自己原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情感上都嫌奢侈，又怎能奢望被全部交付呢。
谈不上恨，可也再没了常人都有的一切情绪。
荀彧在外良久，见刘琳已然取道别处前往藏书之地，自己这会儿才缓缓踱步前来，就在桑雅璇面前站定。他看着上座的女人，满目的冰冷。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可荀文若的逆鳞一旦被碰触，又会是怎样的一场激流？
“文若，桑雨含到底都和你说了什么？”坐在上首，她分明才是万众俯首的王者，但面对荀彧，桑雅璇却并不敢因此就凌驾在他之上。
荀彧走到绣墩前端正坐下，缓缓开口：“殿下说得对，陛下再怎样柔糯善良也做不到如桑雨含一般坦诚。或是你不想殿下分心，那么且告诉彧知道罢。桑雨含什么都说了，但也只是她知道的部分。她并不知道你是怎么苟且偷安去等殿下救援。”
“陛下！”大统领眼见自己无可能阻止刘琳，匆匆来到大殿时正听见荀彧毫不留情的逼问，居然君子如荀文若对王也敢说出苟且偷安么？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桑雅璇却并没有因为如此就责备荀彧，面对自己的禁卫统领只是微微挥手要他下去。
“你怀疑的人，现在该拿出足够多的证据告诉你，他不会伤害他爱的人，”荀彧朝那统领一笑，“即便这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即便我荀文若从头至尾，都输给了郭奉孝，也不能让我忘记，我是爱着她的。”
那统领听到这些，重新打量了荀彧一番才叹了口气：“那么……臣请驰援精灵谷。”
他终究是不能够干预这些，即便自己拥有的是足够的信任，这些东西却只能让局中人自己破解。
桑雅璇似乎是舒了口气：“准。”看着统领去远才又回过头静静地注视着荀彧，忽而开口道：“我还记得当初草原上，桑雨含说过一句话。她说琳儿可以选的人还有很多，其中包括你，包括周公瑾，还有一些我并没有听过的名字。”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殿下选择了奉孝。这一点彧原也是不明白的，但后来彧又不想明白了。”荀彧看着小案上的一杯花茶，那烟丝正打着旋上升消散，他顿了顿才又开口：“本以为是先入为主，却发现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按照她所想的来，唯独奉孝的命，从来都斗不过。天意……这种东西，奉孝和她都是不相信的，她这才会选择了最不确定的人。也许是心性作祟，也许……是与奉孝一样，心存死志。”
桑雅璇的手开始了肉眼可见的颤抖。
“陛下方才所言，没有一句不是直刺心底，血淋淋地让殿下明白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其实乌其也好，暗灵也罢，奉孝说过，他们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十恶不赦。如果能够容忍，大陆不会有所谓的血腥很战斗。而正邪殊途，其实在这里并不存在。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一种标志，这不失为一种毁了她的好法子，可怜统领还不曾明白。如彧所猜不差，那统领应当是先皇桓帝的近卫罢。”
荀彧的话语流畅，但他的内心却早就已经不能平静。所有人都知道刘琳的心理弱点，将她逼上绝路，只能自毁，成为永恒被封禁的话题。
此战之后，大陆不会再有莲圣。
“荀文若，是谁说你君子如玉……分明你比郭奉孝更加可怕。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你处决么？”
“你大概不会知道，除了我，沐焱也爱她，”荀彧嗤笑一声，“他身为神兽，身为帝王的象征，爱上了你们制作出的傀儡。大概这个世界上真心对她的除了我们这些被她美色所惑的男人，还有——”
忽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终于打断了荀彧的话。桑雅璇几乎是舒了口气一般，逃也一样地走出大殿。
桑雨含正站在她的面前。而太阳，正在一点点地被吞噬自己的光辉。
日有食之，天下恶孽生于此。
“难怪你这般安静地呆在牢狱，甚至不再妄图利用我的心软。”桑雅璇的手杖几乎毫不停息地向着桑雨含攻击而去。
荀彧站在坚固的大殿之中，抬起手臂。
血色早已没入他的肌肤，一点嫣红，正在手腕处点开，夺目的魅惑，如蛇信子一般缠住整个手腕。
“琳儿，也许是你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宿命，才会将自己压榨至此，才会不顾天罚也要扭转所有人的命。不过，这个大陆，在你之前无人知晓，在你之后，也不会再被提起罢。”
刘琳手下流光翻转，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她只是匆匆将所有的典籍扫过一遍，日食到来，她终于明白。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被吞食，刘琳终于在看守诧异的目光下，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清啸。
荀彧手上的红色终于缠过一圈，汇聚在手心中，被他握住。
日食的脚步虽未停息，但也明显地慢了下来。桑雨含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切，再次上扬了一个不留情面的笑。
“你既然选择了她，我就夺了你所爱的一切，这样的交换，你会满意的吧。”
她聚集了自己全身的法力，不再攻击，只是倾注在虚空的一点。
“桑雨含，你……”桑雅璇接连几次的攻击都被生生承受，她便觉察了什么不对。但目前，她看不出任何变化，只能趁此时机继续攻击这个几乎要将自己的法力消耗一空的疯子。她知道，胜利该是属于自己的了。
“文若兄，你该回去了。如今长江上可是热闹，千万不要让什么别的东西打断了这一场旷世战争才好啊。”
红色绕过第二圈，荀彧抬起头来：“你是打算，为了阻止她，真的毁了自己吗？”
刘琳微微摇头，将视线收了回来：“真不知道当初母亲是怎么逃脱的，都已经这样的明显，她……”
“只是被蒙蔽了感知而已。在她心里怕对圣莲有利的所有东西她都不会阻止。”荀彧的眼睛里闪着冰冷的光，这样看来，他似乎正在无限接近郭嘉——其实本也无差，只是荀彧不会那般激烈罢了。
两人出离默契，几乎在桑雨含魔法即将完成的瞬间出现在她身后，一张诡秘的血符自她身后一闪而没。
“母亲，你知不知道……不——！”
她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退数步。
“公主，要通知沐焱了，”荀彧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洪荒巨兽，微微苦笑一声，“彧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东西到最后不会波及我们那里。”
刘琳摇头，喃喃道：“你以为……桑雨含会放过我们那里？她已经疯了，又有什么是她所在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