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郭雪难留“主公，那位公主最近深居简出，倒是像有所图谋。”董昭的眼睛盯着内宫，郗虑对他来说还不够塞牙缝。
“图谋？陈公台和她早就阴为一党，有所图谋并不奇怪。”程昱在旁这才有机会说出几句话来，但也足够了。
司马懿坐在末席，忽地想起当初郭嘉将自己延请到府中说出那一番似是遗嘱的话，闪了闪眼睛：“主公，懿有薄言陋见，不知主公可愿一听？”
他站起身的时候，眼窝里的那一点光招来戏志才的一次注目，终究也没说什么别的去阻止。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让郭嘉费尽心机为曹操请来的小子能够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东西。
“无妨，你且说来。”
司马懿朗声一笑：“主公疑人不用也罢了，真怀疑祭酒有所勾连，且放在外，叫他夫妻两个互相牵制岂不是好。”
戏志才还在想郭嘉那时对自己看过来的戏谑目光，顿了顿道：“这倒是个好计策，不过郭奉孝心如铁石，怕不见得会顾虑什么。”
“反过来呢？这位公主最是心软不过。何况烈女不适二夫，她现在能够守住的也不过就是郭奉孝。”司马懿需要推波助澜的不过是一点罢了。
曹操似有所感，轻轻叹息：“早些时候，也不至于如此。”
“为我所用者便留，否则……”
曹操知道戏志才的意思，便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加快步伐，尽量能够联合周瑜等人将袁绍袁术拿下。有了袁术再来说他。”
“诺！”诸人应诺退下，单剩下曹操一人在大堂之中思虑。
他还记得当初郭嘉泰然自若地将刘琳处决，没有丝毫的顾虑。当初认为他是个有心气有主意的，但是刘琳到底是没有死。虽然他也不至于因此就如何，但是戏志才的那份诏书，必然也不是有意兴风作浪。刘耀和荀彧将棋子散落徐州扬州，郭嘉又忽然出现，他当然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是司马懿和程昱的问答之间，戏志才的言语之中，这位郭奉孝当真不是个能够人人拿捏得住的。
只是，难道自己那时对他百般用心全都要付诸东流？
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郭嘉。而不知道，每分每秒都会让自己背负这样的隐患。曹操多疑，只是因为他知道不能对什么都坦诚。久了，他已经学不会信任。
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信任。
郭嘉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刘琳和郭雪守在他身旁。她们之间没有言语的交流，但是却彼此各怀心事。
“公主，难道你一定要将夫君推入死地才肯罢休？”郭雪终究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惶惑和疑虑。
刘琳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讽刺：“怎么，你心疼他？或者你以为我会心疼他？”
“你会！”郭雪笃定地点头道。
“在看到你的时候，无论先前我是有多么恋慕他，我都不会再跟他擦出什么爱火。而我贵为公主也不可能与你共侍一夫。”刘琳又想起当初郭嘉所言道说自己有荀文若，心头一把火烧得彻底。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而不是退回并州。你现在嫁给他，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你以为只有你是被逼无奈么？我还是更愿意做个有实权的女管事。”郭雪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还是坚持将这些东西说完了才好。
“哦？妹妹这样的话本宫可听不大懂。照你的意思，这曹丞相是在欺上瞒下，逼迫陛下下诏封你为公主，而你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是不是？”
“郭雪，你放肆！”
刘琳早有所感地站起身来走出门，将在门外倾听许久的女子拉进了门中。
“不知贵人听得可还舒服？”
“你……你放开我！”曹宪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间被刘琳生拉硬拽地拽进来，甩了甩手：“即便如此又能怎样，你木已成舟，还要如何？作为女子就该遵守你的三从四德，哪怕你是公主！”
“郭雪，奉孝的药性该解开了，我希望你能够把你的旧主快些送回去，免得发生什么不好说的意外。”刘琳笑吟吟地将她两个看了个遍，随后悠然笑道：“你们啊，日后小心些才好。”
“我看该小心的是你才对，”曹宪眯了眯眼睛，“眼下他的情况你不会不知道。”
“你父亲很让我钦佩，哪怕是在敌人面前也能够保持很好的涵养，你却没有这份大气，罢了。”刘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到曹宪终于体味出什么来，拽着裙角登上马车。
“宪儿，她真做这么说？”曹操听了刘琳的一系列反应，心里反倒起了嘀咕。如果郭嘉真的背叛，或者是并州派来的，那么刘琳做什么还要将他迷昏过去？
“可是无论如何，郭奉孝的脾性阿雪也有说过，万一刘琳将这件事告诉他，即便他一片丹心也难免心寒啊。”丁夫人微微皱起眉头。
将一个丫头李代桃僵便罢了，还要包上公主的外衣，也不知道日后这些该怎么解释。
曹操有些烦躁，这样的事，本身在这里郭奉孝就被刻意地边缘化，再加上这样，哪怕郭奉孝不是并州安排来的都不会心里好过。他这才发现自己最大的失误居然还是姻亲上。原以为能够制约他的，现在反过来倒成了最大的麻烦，这让他非常窝火。沉思片刻知道不能再拖，断然道：“备车，同时传出宫中有变的消息，支开刘琳！”
此时在郭嘉的府邸之中，郭雪已经被软禁了起来，而刘琳则握着他的手，满目痛惜：“奉孝，你身上的毒长年累月，又不想我治疗，恐怕……”
郭嘉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能看他不上不下的窘迫样子，能看你因此对嘉情谊软款，我自然不会亏了自己去。”
“看起来曹操该采取些措施。我……”
“放心，他还舍不得我死呢。”郭嘉这么一说，刘琳更加难过了。她定定看了郭嘉一会儿，方才似有所感地登车而去。
曹操见郭嘉一月之间只剩得形销骨立，神色萎靡，心中自然有些恻隐，便看他端起那瓷杯要饮酒，见那纹路是宫中所用，心下暗暗惊骇。他这样的精细人，身边再有一位刘琳，怎会不知这是毒酒！
那他这般作为……
“奉孝，虽说逐渐回暖但到底还是经意些才是，你如今纵酒纵声色，可不是个长久法子啊。”心下打算，曹操自然不能再由着郭嘉。
“主公难道是觉得嘉太过无用，只会纵情声色？”郭嘉的眼里有些空茫，不过词句表达还是清晰。他果真停了酒杯，就在手中旋转把玩。
“自然不是，只是奉孝要知道如今天下分崩离析，迟早有奉孝大展才智之机，不如着重调理，以观后效。”
郭嘉忽地冷笑一声：“调理？不知主公要派何人来为我调理呢？刘琳天潢贵胄，第一不会经手我一小小祭酒的死活，第二，主公与她的兄长又是死敌，她难道不会想要除掉我么？”
“奉孝不必担忧，近来我倒是留意了一人，为奉孝调理自然是最好不过。”曹操略思索后才缓缓道出一人。
郭嘉听闻这名字时略有些耳熟，但费劲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也放过，只谢了曹操对自己的关心而已。曹操见他有所倦怠，精神不济，便不好多加搅扰，要开口辞了出去。
临近门外，郭嘉忽地笑道：“嘉现在这个样子，没得耽误了自家妹子，丞相还带她回去就是，正好也能安定刘琳之心。想她贵位公主，是断然不能容得下她了。臣最近日里都不好明着亲近，日后自然更不可能。再说这病也要清心寡欲才好，主公所觉如何？”
曹操被提及这样的事，心下略觉得有些难办，听郭嘉自己已经拿出了大概应对的法子，便也好顺水推舟让他安心下来。
见曹操去远了，郭嘉眼前有些花，在小侍女的扶持下勉强走回室内，却见刘琳早已回来，正收拾什么。他实在疲累，挨着刘琳坐下朝她身上靠过去，刘琳任他，却也不言语。
“琳儿，日后不必再饮毒酒，你该开心才是。”想了想，郭嘉还是对她这么说了。
“是啊，毒素沉重，药石难医，曹孟德这才肯放你去。”刘琳不见丝毫喜色，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琳儿如何悲观起来，这好歹他肯放过就是好的了。原本嘉还在想，是不是到此之后会与你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见。如今已经是贪天之幸，何必再多求？”
“你便这么嫌弃了我去，还想与我天人永隔？做他曹孟德的谋臣习惯了，不想回并州受冻？”刘琳脸上并不见喜色，倒是忧愤居多。
“你瞧你，嘉还能不能好好说什么话，不是为了你开心……”
“郭奉孝，病号没有资格去操别人的闲心！”刘琳说着说着，鼻头一酸，将那笔放下，反手抱住了郭嘉便哭了。
“琳儿莫哭……”郭嘉被她这样早已不知所措，急忙拍着她的背去安慰，但刘琳显然是压抑太久，这次可不是郭嘉说说就能好的，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直哭得浑身酸软，还是压不住眼泪。
“要人看了去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可是你瞧嘉现在的样子，还不是要你照顾？可不许哭了，让主公知道，他不知该多心疼。”郭嘉微微低下头吻了吻刘琳的发顶，气息绵弱。
“他心疼又怎么样，只你不知晓心疼我，无论哪个都是没用的……如今文若兄都病得只能去精灵国治疗，你……”
刘琳说了一半才惊觉，刚好抬头就看见郭嘉眼底狠戾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