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卫生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老是晃动着那双旅游鞋;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总觉得这双旅游鞋是冲我们家来的;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好笑,也有些不可思议的后怕。
奶奶去开门,也不知道她嘟哝一句什么,又听见她重重的把门关上,到卫生间门口冲我说道:“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出来。”她这是怕我在蹲卫生间的时候看漫画书。
蹲卫生间看漫画书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我呆过的地,就会有几本漫画书出现在卫生间;我特别钟爱漫画,经常沉溺在漫画中忘记吃饭,因为看漫画上学还迟到好几次。
我出来,奶奶有洁癖总是抱着质疑的态度,反复的检查卫生间,怕我没有冲洗干净,这次检查的结果是,蹲位上有清晰的鞋印;她照例要啰嗦一阵子,然后丢下我自顾穿梭在阳台跟储藏室。
电话铃声毫无预兆的骤然响起,奶奶这次的反应比较迟钝,不像以前乍一听电话铃声比谁都快接起电话来;这次的电话是我接的,来人是找段秀英。
其实我看见奶奶已经从阳台过来,还是多此一举举起话筒喊道:“奶奶,电话。”
奶奶接起电话,总改不了的老习惯,口气强硬的问道:“你是哪个?”
我知道一般找奶奶的要么就是大姑妈,二姑妈,还有就是在广场上以锻炼身体为名,搞活动的老头老太太们;刚才电话里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绝对是我不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一定是有活动,要不然也不会在快中午的时候来电话,我胡乱想着一屁股沉下沙发中;拿起遥控板,还没有来得及按开电视,就看见接电话的奶奶,出现了让我惊讶的神态,她脸色阴沉沉的,手在哆嗦,不单单是手在哆嗦,连头上银灰色的头发也在哆嗦抖动。
奶奶没有骂出声,看得出在极力忍耐什么,我不敢把电视声音调大——见她拿眼睛在瞪我,我不明就里。她怒斥道:“瀚宇,是不是你做的事?”
“我做什么事了?”我心里发虚,不知道是不是学校来电话告状了。
“你知道刚才电话说的是什么吗?”奶奶叉腰,气呼呼的样子对我怒吼道。
我摊摊手,不解道:“我怎么知道电话说的什么,不是找你的吗?”
“好啊,小兔崽子,你是欠揍,怪只怪你妈老汉死得早,没有把你管教好。”奶奶把挂在门背后的鸡毛掸子拿着,就冲我劈头盖脑的打来。
要是说以往我叛逆,对她没有好感,也很少跟她沟通,话也就是那么一句,招呼一声完事;可现在我怎么就不听话了,去学校还不是校方要求家长出具什么证明,我才回来的,她竟然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就冲我耍横。
抱住头,身上挨了好几下,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咋也不能继续装孙子淡定了;我不甘示弱,挺直脊梁骨怒气冲冲道:“老妖婆,你不是我奶奶。”说完,抓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往肩膀上一挂,躲闪开再次挥来的鸡毛掸子就开跑。
拉开房门那一刻,我都还在怀疑刚才那个电话百分之一百是姑妈他们谁打来的;说不定奶奶就是听了电话里的谁说了什么对我不利的话,借此才撵走我。
虽然奶奶身体好,但怎么着也跑不过我,我噔噔下楼,她在后面叫骂——我疾跑转角时,眼睛无意识的上扬瞥看了一眼,挥舞鸡毛掸子追出来的奶奶,却骇然看见在她的背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头发很长,长得我看不见她的样子,不过那一身素白色的装束还有脚上的旅游鞋,我果断认出她就是站在路灯下的陌生女人。
快得来不及眨眼的功夫,那个站在她身后的女人伸出一双手,狠狠推了她一把——奶奶身子前倾,一头栽倒在楼梯上,我急忙回身去接,她已经从第一级阶梯滚到我脚下。
是我的脚及时拦住她继续下滚的趋势,我一把扶起她;再看那个推她的女人却不见了,奶奶额头血肿,唇角紫乌,她在我的搀扶下,浑身汗湿,一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连连呼痛,呻吟着勉强佝偻着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即使这样,她口里还一叠声道:“是谁推了我才摔倒的。”
要是她这句话被两姑妈听见,那可不得了,为了慎重起见,我急忙声明道:“奶奶,不是我推的,我可是在楼梯下。”
奶奶貌似很难受,一把抓住我的衣领道:“快送我去医院。”
肯定是要送她去医院的,可是在送医院前,我得跟俩姑妈联系;苦逼的是,发生这件事时,楼道里竟然没有一个邻居出现,要是有他们在,我就不会怕奶奶诬陷跟姑妈们的纠缠了。
我用背的,把奶奶背到屋里,然后拿起电话拨通120,之后再拨打了两姑妈的电话。
120呼啸而来,带走了奶奶去医院,我自然是要陪伴去的,一路上我苦苦思索,把那个突兀出现在奶奶背后的女人,细细的想了一遍,想得头大,还是未能想出她的真实容貌来。
那个女人一定是楼上的邻居,她为什么要推奶奶?果不出所料的是,两姑妈来了,跟我纠缠不清,喋喋不休,指指咄咄的骂我没有良心,不孝道等等蛮横不讲理的话。
我是拼了命的忍住眼泪,极力争辩,无奈一张口抵御不了几张口的围攻;最气人的是我那胖猪样的表哥,手里拿一电话,那粗短的指头只差戳到我的鼻尖上了:“瀚宇,外婆有个三长两短,你得陪葬。”
这个时候我只希望奶奶能清醒的告诉他们,不是我推她下楼摔倒的;可惜的是,之前还能说出话来的奶奶,在送进重症监护室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病况:严重的中风症状,皮下多方面软组织挫伤,还伴随出血,口角歪斜、言词不清,现半身不遂正在抢救中。
大姑妈听我解释说是看见一女人把奶奶推下楼的,急忙报警,把我们住的单元楼中所有住户来一个暗地挨个排查一遍,并且附带相片让我辨认。
诡异的是,我没有看见那个身穿素白色衣裳的女人。
奶奶就那么半身不遂呆在病床上起不来了,接下来姑妈为是否请保姆来侍候奶奶的问题而引起争端;我暂时离开争论现场,独自趴在窗口,俯瞰单元楼下来来往往的住户,希望在这些来往的人群中看到那个推倒奶奶的凶手。
二姑妈说请保姆可以,首先得具备以下条件;
第一不能懒,别什么事都不干,还得监工,或者说几件衣服洗一天对病人无视混工资来的。
第二不能太笨,万一做的饭菜不合口味,跟猪食那样,岂不是很糟糕。
第三保姆的工资不能太高,别来不来就狮子大开口,要的工资比主人家挣的工资还高。
第四必须请心地善良的,别请来一恶保姆,整天价的把病人欺负到,还不敢说话。
第五,也是最简单的一条,请保姆不能自作主张去人才市场找,必须去中介找,那样有保障。
大姑妈说她有一同学,是乡下的,可以托她找一保姆来试试。
奶奶的出事,我多少有点忧心,接下来不知道命途多舛的我应该怎么办!我不能为自己辩驳,也不能去低声下气求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淡定的等待最终结果。
之后,两姑妈最终达成一致,同意让我继续留在奶奶家里,每一天都要给他们联系报告奶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