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丈、宽一丈的巨幅画卷上,乐正珏用成年人手臂粗细的大笔一通泼墨挥洒,一副松鹰图立刻跃然纸上。
画面上,五只威猛的大鹰栖息在高耸的崖石之上,周围挺立的苍松郁郁葱葱。利爪宛如钢钩紧扣崖石,五只雄鹰浑身浓黑,如同钢铁铸造成的雕像,鹰的喙如同五柄利斧,用淡淡的花青晕染之后似乎闪现着冷冷寒光。
五只鹰的姿态各有不同,但都有着不怒自威的凛凛神气。那簇簇的松针,每一笔都沉着稳重、痛快淋漓,具有浓烈的金石韵味。那坚实的树干,宛若在云海中翻腾的游龙;那崖石之上苔点的点虱,深沉的墨色真是入纸三分。
尽管如此,整幅画面却显得端庄素雅、沉稳平和。
这技巧已经不能用技巧来形容,而是近乎于自然之道!
当几个白袍青年小心翼翼的用撑杆将乐正珏这幅松鹰图撑起,向四周数千人展示时,按捺不住的惊呼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震得四周江面都上下摇动了起来。
一些稍微老成些的识货的文生看着这幅松鹰图呆呆愣愣,突然间流下热泪,继而捶胸顿足,放声哭嚎起来。
他们沉浸丹青之道数十年,居然还不如乐正珏这个最多十六岁的少女,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冷笑着看了满脸苍白摇摇欲坠的白牡丹一眼,乐正珏知道这家伙绝对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白牡丹看着那幅大气淋漓的松鹰图,面色一阵变幻不定。过了许久,她才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乐正珏笑道:“没想到乐正师妹还画得一手好丹青,只是这幅松鹰图,倒也豪放大气,就是……不太精致了一些。”
尉迟凤鸣在旁边听了,眉毛一挑,气汹汹的就要上前和白牡丹理论。不够精致?不够精致?这是松鹰图,不是跳蚤图!
乐正珏一把拉住了尉迟凤鸣,看着目光闪烁的白牡丹淡然笑道:“不够精致?这倒也是,如此豪放雄浑的苍鹰,像白师姐这样养在花圃中的娇贵小姐,当然不明白这种英雄豪情。也罢,要精致的,乐正珏倒也能画!”
诡笑了几声,让木台上的侍女铺好了上好的白色锦缎,乐正珏要来了一套细小的画笔和各色丹青颜料,自己亲自调配了一下颜色,然后捻起细笔,一笔笔的在锦缎上落笔作画。
要精致的画,要华美华贵的画,要让白牡丹这女人挑不出任何刺的画,除了一个叫宋徽宗的家伙画的芙蓉锦鸡图,别无二选。
虽然,乐正珏并不知道这个宋徽宗的名字是赵佶……
半个时辰之后,一只羽毛华美、神情生动的锦鸡站在了一枝花树枝头,整幅画笔调工整严谨一丝不苟,色泽艳丽绚烂,充满着浓浓的宫廷华贵气息。
当几个白袍青年用撑杆将这幅芙蓉锦鸡图挂起来时,木台上再次发出山崩一样的惊呼声,更有人踉踉跄跄的向前扑来,恨不得把身体都钻进画里。还有的人甚至已经满脸激动的晕了过去,还有的有人在低声念叨乐正珏那三首诗词。
无论是诗词还是丹青画卷,乐正珏都把他们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琴技……人家是无云天的门下,这个还是不要自己找虐去比较了。
白牡丹满脸呆滞的看着两幅风格完全不同的画卷,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身体不断的哆嗦着,看样子都快要晕死过去了。
足足呆了半刻钟,白牡丹才转过头来,呆呆的看向了乐正珏。乐正珏急忙摆手道:“白师姐,千万不要问我什么治理国家的典籍谋略之类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司音,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要我随便写几首歪诗,画几笔破画还可以,但是别的么……除了杀人,乐正珏还真不会别的了。”
轻飘飘施了个礼,乐正珏淡定的迈步就往来时的船上走去。
白牡丹呆了呆,正要拦住乐正珏,但是乐正珏已经堵死了她一切可能发难的借口。
人家自己都说了,就会几首歪诗,画几笔破画,别的事情,除了杀人之外她是全然不会!
先是大大的露了脸,然后把一切刁难自己的途径堵得结结实实,乐正珏的行为,非常不厚道,非常打脸。你这样的诗词,这样的丹青,都说自己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那在场的这么多的“文人雅士”,你把他们置身何地?
咬咬牙,白牡丹跺脚道:“乐正师妹,不知你的诗词丹青是师承哪位大师?”
乐正珏说了自己是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白牡丹却怎么都不相信。她一定要问出乐正珏诗词丹青的传承来,也方便日后找回今天丢的这个脸面。
她哪里知道,乐正珏说的那可都是真话呢。
除了杀人这件事是从小学到大以外,乐正珏还真是没受过什么教育。
唉……明明是说了实话,只可惜人家不信,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乐正珏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渡船,冷笑道:“师承哪位大师?我乐正珏当年在乐正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怕白师姐是不清楚的吧?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宫之国的京城打听打听,我当年在乐正家连命都快保不住,还学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笑话!”
白牡丹几步赶到了渡船边,厉声高喝道:“乐正师妹为何如此欺我?以你的诗词和丹青,如果没有大师的教导,怎么能够有如此高的造诣?如果你是自学成才,那我们在场的岂不是都是笑话?”
沉吟片刻,看看木台上那么多凝视自己目露希冀和崇拜之色的白袍青年,乐正珏忽然一笑,道:“罢了,今天本姑娘心情好,便教育你们几句。闭门造车,你们是造不出任何东西的。诗词,无非是人心感悟;丹青,也无非是天地投影。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做出好的诗词,要画出好的丹青,在女子裙裾下是不可能的!天地为师,红尘为炉!记住这些就够了!”
“天地为师,红尘为炉”八个字一出,木台上众多白袍青年,都遥遥向乐正珏长身作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