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藏爱:香巴拉的私享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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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墨脱:隐秘的圣地莲花(3)

一路上的植被,总给我以远古的孤独感,无论是曲折向天的参天大树,还是垂下细腰的小木,都像是山林的守护者,又似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主宰者。

拐过一道弯之后,可以看见两座山之间波涛滚滚的雅鲁藏布江了。对面山上就是德兴村,架在浑浊的江水之上的是德兴藤桥。细细一道白色的线,连接了两岸青山,穿流而过的江水似也失了霸气。

继续往前,依旧是无数的小塌方,原本窄小的路面被沙石堆去一半,更加坎坷。一路上,不时有经幡出现在眼前,有时是在路边,有时是在桥上。

最爱是那随处可见的芭蕉树,硕大的叶子,只是看看,就让人心生凉意。因为此时,气温已经很高。

小道上,有抬着大竹竿的门巴人,也有背着小背篓的门巴妇女。

在周边的山头,依然保持着刀耕火种的耕作方式。

刀耕火种是新石器时代残留的耕种方式,伐树或将地上的草晒干,用火焚烧成灰做肥料,然后就地挖坑播种。火烧过的土地变得松软,加上草木灰的肥料,一年就不再施肥。这样的经营方式使得土地一年一换,生产力非常低下,农作物的产量很低,俗称“种一偏坡,收一箩箩”。

沿途可见门巴人焚烧的山地,单单那一块光秃秃露着,像个癞子头。他们在灰烬中埋下种子,驱赶野生动物,便守株待兔似的等着庄稼自然生长成熟。几年后,当土地变得贫瘠,便被放弃,原本的人家又搬迁到一处山林边,再烧出一片地来,重复以往的刀耕火种。据说,非洲有很多这样的农业方式。

门巴人每天起早贪黑,在农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着农活,用一些简易的工具维持着全家人的生存。在这山岭之中,他们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高楼大厦,也不知道人类已经可以登上月球,只是简单重复着每天的劳作,觉得这就是人生。

雅鲁藏布江与多雄拉河交汇处,让我想起了15岁随母亲的旅行,从大连到上海的邮轮上,清清楚楚可以看见渤海与黄海交界的线,一边是浑浊的渤海,一边是碧蓝的黄海,而此时,绿树这边是清澈的多雄拉河,而彼岸则是混沌的雅鲁藏布江水。

融汇到一起的河水朝着下游奔流,而我们也终于看到了解放桥。这意味着前面就是终点,就是最美丽的背崩乡!

大桥是不允许拍照的。边防证交由部队检查后,我们沿土路缓缓爬行两里路,就到了背崩乡。

这盈盈绿色铺满了目光所及之处,淡淡的雾气飘浮在半空,不知道是炊烟还是云朵。之间,点缀着一些红色的,是房屋,也是泥塘。

我们在这里认识了加措。

住进村头门巴人开的旅馆,迎头就撞上了一个懵懂的小伙子,他匆匆道歉离开,却又在看到陶伟的越野车时驻足停留,只见他抚摸着脏兮兮的车身,然后抬起头问:“这是你们的?”

那双眼睛,纯净得如同未涉世事的孩童,那么认真地看着你。

这里的住宿条件明显不如墨脱县,厕所和浴室都是在院子里露天搭建的,几块木板,遮上一块布,就是浴室了。提着满桶水进去,又拎着空桶出来。我和蓝体力不够,合力提了一桶,简单擦掉身上的泥水和汗水,就算完事。陶伟好像很享受,洗澡的时候还顾自哼着歌。

吃晚饭的时候,加措又来了。他与陶伟聊天,说乡里只有两辆像他这样的车,因为没有车,这里什么东西都贵,饮料都要10元一瓶,只有游客去买。不然,就是小女孩在家里的园子里摘水果,卖给游客,再去买吃的。

次日午饭,加措依然准时到来,照旧与陶伟聊天。很久很久,似乎我和蓝一直没在他的眼里存在过。

大太阳底下,几个小孩在门外追追打打,加措冲他们说了几句话,孩子就跑开了。他这时才歉意地笑笑,向我们大家说了第一句话:“那个大的是我侄儿,很调皮。”

后来聊到熟络了,陶伟心血来潮,说要带加措去山上兜风。加措一听,激动坏了。我们都笑他,他却连连摆手说道:“不行的,山上有野人!”

真的有野人吗?我们都不相信,但看到加措紧张的模样,谁也不想去以身试险。

这个加措,与浪漫的仓央嘉措谐音,却丝毫没有六世达赖的诗与情,他眼里心里都只有那辆越野车,大概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辆越野车吧!

蓝问他:“如果有了车,你最想去哪里?”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拉萨。”但转念一想,又低低地说道:“如果还可以选,我也想开车去印度看看。”

背崩离印度是很近的,据说一天就可以到达。来背崩需要边防证,也是因为这里处于边境,治安需要保障。

蓝说:“为什么现在不去呢?离得那么近。”

加措的声音一直都很轻:“因为我的心没有归宿,我还没有去过拉萨。”

蓝看了看陶伟,转向加措说:“那就过几天跟我们一起走,坐这辆你喜欢的车去拉萨!”

加措愣愣地看着蓝,眼睛里满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忧愁。他不能和他们走,因为去拉萨,是要磕长头为家人祈福,而不是旅游观光。

像加措这样帅气的小伙子一忧伤,旁人都忍不住会被感染。幸而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情,站起身向我们微笑,说要带我们去附近的瀑布。

一路上,加措走得很快,蓝小跑着跟在身边,不停说着话。她真的是个精力旺盛的姑娘,像个永动机,可以不停地制造事件,带给朋友们乐趣。

到达瀑布的时候,我和陶伟坐在石块上休息,看着蓝不停地捉弄加措,觉得人生其实可以很美好。在这个空当,我想起和唐立坐在寺院前吹风的情境,恍如隔世。但脖子上暖暖的感觉,似乎就是刚才。

水雾带来了阵阵清爽的凉意,处于这山谷之间,却感觉不到大山的围绕。除了水声,就只剩兀自遐想。

回到旅馆,加措要跟我们告别。蓝掏出带着体温的ZIPPO(打火机)递到他掌心,冲他眨了眨眼。加措则取下腰间的氆氇塞到蓝手里。

后来,无论何时想起这个情景,我都觉得像是在交换信物。可惜当时愚钝,没想要撮合一下蓝和加措。他们定是彼此有好感的。男未婚女未嫁,如若我和陶伟在旁煽风点火,指不定又是一桩美事!

旅途上,错过的就永远错过了。

次日早晨,陶伟和蓝就要继续前进,从汉密走,去拉萨。而加措,一生的终点就是墨脱,就是背崩。那我呢?

这个夜晚,感到难以入眠。我不知道,应该从哪条路回家。明天,我随着朋友一起前进,还是辗转返回?在这世外桃源般的背崩乡,有没有我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整晚,蓝都是挽着我的手臂睡着。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看着真像个孩子。她是对任何人都那么热情的孩子,一片真诚的友善,一路接触过的陌生人,都得到她的馈赠。

而陶伟,虽然少言寡语,却是行动派的好男人。他对事认真的态度,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在甘南遇见的阿力。

清晨起来,整个山谷都漂浮着白色的雾气。

我们居住的木头房子,也带着湿漉漉的潮气与植物的芳香。

背崩的门巴孩子已经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决定与朋友们一同前行。

车子在雾霭之间走了很远,一回头,发现加措形单影只地站在路旁。我们于是挥挥手,他的身影在视线里越变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见。

日光城的爱情

终于踏足圣地拉萨的时候,我忽然有种莫名的难过。于是匆匆与陶伟和蓝告别,独自一人背着包游荡。

到大昭寺门前,好像已经没有想许的心愿。

以大昭寺为中心,有八条像太阳光芒一样的街道,被称为“八廓街”。

历尽艰辛抵达拉萨的藏民们在“林廓”转经。那是以大昭寺为中心,将布达拉宫、药王山和小昭寺都包括进来的大圈。

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悠悠走下去,似收到神明的某种昭示,一如既往。

而我,晃晃荡荡走在繁华的八廓商业街。

八廓街铺着手工打磨的石块,两旁是林立的各式小店,而老式的藏房建筑无疑增添了另一种风味。在街心,有一个超大的香炉,昼夜都弥漫着烟火。

走过“曲结颇章”,那是松赞干布简朴的行宫。路过八廓街那连绵的一串白色建筑,然后在一个拐角处看见涂满黄颜料的两层小楼。这里,就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秘密行宫。

仓央嘉措是西藏人民都知道的著名人物,这位六世达赖以其动人的情诗和离经叛道,感动了世人。藏传佛教的高僧曾这样评价他:“六世达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特立独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义!”

兴许是仓央嘉措独特的身世经历,让他有感而发,说出了:“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样矛盾重重,心底无比纠结的诗句,任谁看了,也不由为他扼腕叹息。一边是宗教信仰,一边是深爱的人,到底该如何取舍?

他为玛吉阿米写的情诗经久流传,那不仅仅是爱情,还是丧失自由的人生痛处。他说:“太阳给了我十六年的光芒,而我却要用一生的微光,去照亮太阳出生的地方。从此想忘却不能忘,那便是不朽的精神一种。”

仓央嘉措的父母信奉宁玛派(红教)佛教,这一派的教规允许僧徒娶妻生子。而达赖所属的格鲁派(黄教)佛教,则严禁僧侣结婚成家、接近妇女。这位六世达赖在当时不被世人理解,认为痴情有辱教派。他最终没能和心爱的玛吉阿米在一起,但他们在日光城的爱情却永久地流传了下来。

从八廓街辗转到西边的哲蚌寺,那边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盛装的藏民围成了圈,里边有两个斗士像牛一样背着长绳朝相反的方向拉。

后来才知这叫押加,是西藏的传统体育项目,现已被列为全国民运会表演项目。有点类似于汉族的拔河比赛,不同的是,押加由两人进行,比赛者把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两人背对着,将赛绳经过腹胸部从裆下穿过,然后双手趴下,看谁先把红布拉过中点。因为比赛的姿势很像大象,所以,押加又叫做大象拔河。

看客们都非常兴奋,大喊着为自己那一方加油。比赛者更是相当卖力。据说,他们在田间干活的时候,休息时间也会玩押加。

我挤在人群中,感受着这热闹的活动气氛。

到布达拉宫时,已是黄昏。

巍峨的宫殿矗立在红山之上,天空与云朵似就飘浮在那白墙红瓦,寥寥的细雾遮掩着我的视线,仰头望着这象征着终点的圣地宫殿,心里泛着淡淡的失落。

这座宫殿自矗立于此地,就成为了一种追求与梦想,成为了藏民们守望灵魂与来世的精神之源。他们穷尽一生,只为来到此地,瞻仰心中这座圣洁的天堂。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来到此地,就可以得到神灵的庇护,获得心灵的安定。

有信仰的人是有福的。就像眼前这些围绕着布达拉宫磕长头的藏民们。当他们耗尽全家甚至全村人凑集的路费而终于抵达,内心的幸福感便超越了一切。他们每个人都怀着林林总总的一肚子愿望,关于村民,关于家人,也关于自己。可是,却只轻轻诉说给高墙之内的神明听。那声音比耳语更低,却又最震慑心扉。

宫殿外,游客来来往往,面孔一晃而过。站立的时间越长才发现,留到最后的总是那几个对着高墙磕头的青年。

我站在布达拉宫脚下,想起温情的管元,拉卜楞寺的诗颜,郎木寺的旅馆老板,阿力和晋亦,唐立和罗兵,索朗木措,陶伟和蓝……,我想起一路上的风景与故事,想起一路上的欢笑与艰辛,觉得此番行走,像是将一段时光填塞得满满当当。

可是,下一步该走向哪里?

当我回到喧嚣的都市,回到重复的生活轨道里,如今释然的心,会不会又再度被紧紧束缚?

人们总是害怕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更害怕的是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暗地斗争。

而布达拉宫,千百年来都如现在这般,静默于此,纯净无邪。他淡然世外,面对人世间纷纷扰扰的故事,却又仁慈善良,关怀着每一张面孔。

来往的路人,你们是否发现,在宫殿外微笑过的路人都在墙砖上留下了闪耀的斑点。

当旅人不知归途,会就近选择一处地方落脚,稍作栖息。而我,席地坐在圣洁的日光城,细细回想着每一张微笑的脸。

随着太阳渐渐西下,雄伟的布达拉宫变得庄严肃穆。

在夜幕降临的那一秒,我知道,我已获得内心的平静与超然物外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