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阁
景家太夫人的寿宴很隆重,因为连皇上和花家的玉妃也来了。可谁知,一开场便是苏若凝。
其实景棠根本没想叫苏若凝来,只是苏若凝和管家说是景棠安排的,管家也没有怀疑。
苏若凝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在台上婀娜舞蹈,早已不是景棠所爱的清水芙蓉模样。
景老爷气的狠狠瞪了景棠一眼,景棠一脸无辜,摇摇头什么也不知道。花子月在一边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死死的瞪着景云。景云心里发毛,立刻拉着景棠叫上花子月,一起到里面去了。
而坐在首位的皇上看着苏若凝两眼发直,气的玉妃在一旁直揉手绢,都快被她给绞碎了。
不一会儿,花子月三人回来了,可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月儿,你怎么了?”景夫人以为是景棠惹恼了花子月,忙出声询问。“我没事,谢谢伯母。”
此时苏若凝已经下台被请到了偏厅。而江离则刚进来,与她擦肩而过。
“江姑娘。”花子月起身迎上去,将她带到大家面前,“这位是茗香阁的江离姑娘,是我请来给景奶奶祝寿的。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花子月刚说完,花家夫妇和玉妃便起身感谢。“多谢姑娘就小女一命。”“举手之劳罢了。”江离淡淡地笑着,说:“我先为大家弹一曲吧。”
花子月疑惑,江离见了,在她耳畔轻声说:“狐媚味太重了。”花子月闻言会心一笑。
江离的古琴已经摆在台上,她缓缓走上舞台,跪坐在古琴前,尖尖玉指在一根弦上一挑,开始轻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宋时大多唱宋词为主,如今还唱《诗经》的,怕就只有这江离一人了。
一缕白色的光从江离指尖倾斜而出,驱逐庭院中浓郁的狐媚妖气,皇上的目光渐渐清明,只是景棠的目光却恰恰相反,愈加迷离了。
江离下台后,又去泡了茶,端上来,一一奉上。
“皇上,这是您的菊札茶,用枸杞子、菊花、绿茶泡成,可以明目。草民想着皇上日夜改奏折,是需要的。”皇上赞许地笑着,正欲说什么,玉妃却抢先一步,说:“皇上,这江姑娘真是体贴入微,蕙质兰心,皇上可要好好赏她。”
江离看了玉妃一眼,知道她是怕皇上会看上自己。她本不想领赏的,可现在推辞只会增加玉妃的戒心。她有正事干,没工夫和她扯,便谢恩受礼。
随后,江离又给玉妃上了茶:“这是白术甘草茶,顾名思意,是用白术、甘草、绿茶泡成的。可以滋阴补血。玉妃娘娘刚生皇子,也是需要的。”
“多谢姑娘。”江离不去理会她别有意味的目光,又给太夫人上了延年益寿的八仙茶,花景两家老爷和景家的两个少爷都是清热的百合请热茶,两家的夫人和花子月都是安神的静安花草茶。众人饮后都喜欢的不得了,花子月还悄悄地问静安花草茶的配料。
“是素馨花、千日红和玉蝴蝶。怎么,最近真的睡不好,要成亲紧张的吧?”江离看似打趣她,实是想套她的话。
“不是的。”花子月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小声地对江离说:“江姑娘,景棠不愿娶我,就让弟弟景云与我出游,可我现在不想嫁给景棠,想嫁给景云,可是皇上圣旨已下,我若不嫁给景棠,便是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的。”“那便告诉皇上,你被骗了,如何?”“不行啊。这样景家的人还是会死的。”“那可怎么办?”江离想了一会儿,说:“你想办法把皇上留在宫外睡一觉就可以了。”“睡一觉,就可以了?”花子月半信半疑。“是啊,下面的事,交给我就好。记得,要把苏若凝赶出去,知道吗?”“这个姐姐放心,景伯伯已经派人去赶了。”
皇上看了一会表演,被太阳晒得头晕脑胀,便说:“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花子月立刻起身,说:“皇上,您莫不是乏了。”“是啊,是有一点乏了。”“那皇上在这儿小睡吧。姐姐难得出宫见到家人,月儿想和姐姐多相处一会儿。”皇帝回头看了看玉妃一脸期盼的神情,便点点头,在景家午睡了。
茶经——
皇帝恍恍惚惚进入梦境,眼前一片烟雾弥漫,他便伸手挥开云雾,慢慢向前走去。
一个很大的宫殿,白砖白瓦,宫殿大门前的台阶上还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皇帝不由想:这是谁的宫殿,为什么朕从未来过?想着便已行至宫门前。宫门上方有一块大匾额,写着三个斗大的字——天缘阁。
皇帝正纳闷,突然从里面跑出一个白发苍苍,穿着一身大红衣衫的老者,手里还拿着一本被卷起来的本子。
“老人家。”皇帝上前招呼他,想问问这是哪儿,可那老人一见到皇帝便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大叫道:“错了,错了!”
“大胆!朕是当今圣上!”皇帝一把甩开那老人的手。那老人也不恼,只是问道:“你是赵元永?赵匡胤的七世孙?”赵元永大惊,指着那老人说:“你,你竟敢直呼朕的名字和太祖皇帝的名字!你!你大逆不道!”看着赵元永那气急败坏的样子,那老人不以为然,说:“指什么指!没有我月老你父皇和母后能成亲吗?不成亲有你吗?”“你,你是月老?”赵元永惊讶地打量着老人,再看了看那个写着“天缘阁”的牌匾,说,“您,您真的是月老?”“废话,我不是难道你是!”赵元永见月老有了怒意,立刻鞠躬赔罪。、
“这还差不多。”月老打开手中的本子,说:“这是《婚牍》。里面记载着凡间男女的姻缘,你下错圣旨了。”“您是说景棠和花子月的婚事?”“就是这个!”月老的手在书页间飞快的翻着,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指着一行字给赵元永看,说,“你看,临安景家二公子景云配临安花家二小姐花子月。”“是景云,不是景棠?”“对对对,是景云,是景云。”月老笑着收了那本《婚牍》,说:“去改回来,改回来。”“不行,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怎能随意更改圣旨!”“没叫你明着改,偷偷改,偷偷改。”月老说着便消失不见,在赵元永眼前又只剩下那朦朦胧胧的雾气,再后来,他便真的沉沉睡去了。
花子月因为好奇江蓠是如何帮忙的,便躲在假山后面看。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什么,当她正准备出来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一道白光从门缝里飞出来,落在地上变成了江离。
“啊!”花子月大叫着跑走了。“花姑娘!”江离大惊失色,立刻追上去,却被一个公公拦住。
“江姑娘,老奴有一事想请教江姑娘。”“公公,小女子还有急事。不知可否改日再……”“江姑娘说笑了,老奴难得出一次宫,哪里能改日呢。不知姑娘有什么急事,我可以派人帮你,不会耽误姑娘的。”江离看着花子月早已跑远,又被拦住脱不开身,只好像上次那样唤来了飞袖。
江离感应到飞袖已去追花子月,便安下心来。转身对公公笑道:“也没什么事,不知公公想问小女子什么?”
“哦,老奴方才喝了姑娘泡的茶,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不知姑娘是如何泡制的,老奴学来也好服侍皇上。”
“公公是贴身服侍皇上的,泡茶的手法自然是在江离之上。那区别旧该是这茶叶和水了。不过宫中的茶叶是贡品,江离的茶叶又如何比得。那又便只剩下水了。”
江离说完,公公思索了一下,对江离说:“江姑娘,宫中泡茶所用的水是白乳泉的水。”
“白乳泉?这水不够好。”江离摇了摇头。
“姑娘说笑了,这白乳泉可是被苏大学士誉为‘天下第一泉’啊。”“可是韩愈说它是‘天下第七泉’啊。”江离笑着反驳。“这……”公公头上冒汗,“请姑娘赐教。”江离一笑,在假山边的石桌旁坐下:“公公也坐。”待公公坐下后,江离开始说:“苏东坡和韩愈文才是很好,但他们并不真正懂茶。苏东坡之所以称白乳泉水为‘天下第一泉’只是他当时喝了觉得泉水甘洌,而非仔细比较过。在‘茶’这方面,还是按照唐代陆羽所著《茶经》才好。”
第一百八十章 来自地狱的花
“老奴一定好好学习。”江离一笑,继续说:“照《茶经》所写,天下第一泉是帘山康王谷水帘水,天下第二泉是无锡惠山寺石下水,第三是蕲水兰溪石下水,其次便是峡洲扇子山蛤蟆口、苏州虎丘寺泉水、庐山招贤寺下横塘水、扬子江南零水。陆羽是茶圣,总是比较准确的。我用的,便是帘山康王谷水帘水。”
“多谢江姑娘。”公公起身施礼,“老奴还要服侍皇上,就不送姑娘了,姑娘慢走。”“那我先告退了。”江离转身离开。
地狱花——
飞袖原本是在苏若凝的房间里的,而且被一群狐狸精给围困住了。当飞袖追到花子月的时候,花子月刚刚跑到了景云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云,云哥哥,那个,那个江姑娘,那个江姑娘是,她是一个妖怪,是妖怪!”“月儿,你会不会弄错了,如果她是妖怪,又怎么会救你呢,你我又怎能活到现在呢?”景云安抚她。
“是啊,花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飞袖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啊!”花子月又是一声大叫,飞快地朝后跑去,却被景云拦住:“月儿,月儿,你别这样,你冷静一点。”“真的是妖怪,我,我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的!”花子月说着便晕了过去。“月儿,月儿。”景云心里一惊,转过头去看向飞袖。飞袖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说:“是她自己太激动了,可不关我的事。”说完手腕一转,一道火红的光便射入景云的脑中,景云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而他怀里的花子月也倒下,趴在了景云的身上。
“这才是我干的嘛。”飞袖看着倒地的两人,蹲下,闭上眼,口中念诀,双手盖在他们的天灵盖上,不一会儿便有许多红色的星星点点从他们天灵盖中飞出,直至飞尽,飞袖才睁开眼,用法术叫醒两人。
那两人早已望了先前的事,只是看见花子月趴在景云身上,不由脸上都飞红。飞袖见了,笑嘻嘻地说:“快走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两人相视一眼,立刻起身离开。
“回来了。”见飞袖进屋,江离便将泡好的茶递给她,突然眉头一皱,说:“你今天去苏若凝的房间发生了什么事?”“十几只狐狸将我围困了。不过姐姐你放心,为了完成你的任务,立刻就出来了,花子月已经忘了自己看到的。”飞袖喝了茶,继续说,“我都翻查过了,没有内丹的线索,而且我发现,那只死狐狸好象也是在找内丹。”“她也在找内丹!”“是啊,内丹应该是在她逃跑的路上丢了,而不是被她藏起来了。”“那就好。”江离说完,又说,“不对,我刚才想说的是,你用了地狱花?”
“是啊,姐姐舍不得了?”“不是舍不得,而是地狱花毒性极强,万一那些狐狸的尸体没有处理好,那就完了!这整个临安城的人都会死的!”江离教训。
“你凶什么!”飞袖心中委屈,“是你那个时候让我去追花子月,我怕赶不及才用的。你现在怪我!”
“就算来不及也不可以用啊!”“什么嘛!你现在就是怪我救你了!早知道不救你了!”“你别偷换概念好不好!”江离无奈,“是,是我要你去追花子月,可你也不用为了快出此下策吧?你是风仙呐,就算慢了一点,也总会追上她的吧。”“对对对!都是我的错!”飞袖大喊一声,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全数推到地上砸了个粉碎,一转身,提着裙子飞跑出去。、
“飞袖!你给我回来!”江离从屋内走出,哪里还有飞袖的影子。
飞袖跑了很久,早就已经出了城,她气喘吁吁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越哭越伤心。
“哭什么,不就被骂了几句嘛。”突然,一个庸懒的嗓音在飞袖身后响起,飞袖那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突然杀气腾腾,一转身就出现一把匕首直刺向方才说话的那个男子。
男子轻巧地转身躲过。“是你!”飞袖一楞,那男子正是虞绰祺,“你会武功!”“我何止会武功。”虞绰祺慢慢走到飞袖旁边,对她小声说,“刚才,我还看见你将花子月和景云的记忆消除了。”虞绰祺微笑着看着飞袖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惊恐,然后便是杀气。
虞绰祺又躲过飞袖一击,不过不是用武功,而是法术。、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不才,前任蜀山派大弟子虞绰祺。”“前任?蜀山的?”飞袖怀疑地看着他。“如假包换,不信你可以问问我师弟李拂生。”飞袖听见他提到“李拂生”的名字,就有几分相信,便说:“既是蜀山弟子,怎么又成前任的了?”虞绰祺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也看的出来,就我这人散漫惯了,师父被我气得不轻,其他的师叔就把我逐出来了。”飞袖听了,不由就笑了,说:“原来是只孙猴子。”虞绰祺也跟着笑。“想来蜀山掌门能收你当弟子,虽然散漫了点,不过也必定不是坏人。你日后还是不要调戏良家妇女了,以免日后真没女孩子嫁你。而且若是你师父知道了,怕是要下山杀了你,以免坏了蜀山的名声。”虞绰祺听了,知道她是说玩笑话,可还是不免伤感,说:“我若真改了地头蛇的毛病,我爹怕是要吓死了。”“怎么会呢?哪有儿子浪子回头爹爹不开心的道理……”
飞袖还未说完,两人便看见许多捕快提着十几只死狐狸往林子里走去。
“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些狐狸?”“我怎么会知道。”虞绰祺白了飞袖一眼,说,“追上去看看。”
那些捕快在挖坑。
“老大,把狐狸埋了多可惜,我们拿来下酒吧。”一个捕快提议,其他捕快纷纷附和。“吃个头!要不要命了!这些狐狸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分明是被毒死的。你们不想活了!”捕头训斥。“那狐皮呢!狐皮总行了吧。”另一个捕快说:“狐什么皮,还不知道是什么毒呢,万一是会影响到狐皮的,害死了人,你们可担当的起!”捕快们被连连训斥,心里自是不好过,便底下头去干活,不再讲话。
等那些捕快走后,飞袖和虞绰祺走到埋狐狸的地方。
飞袖看着从地下腾上来的黑色毒气,着急地说:“怎么办,毒气都跑上来了,吹到城里就惨了。”她突然伸手将虞绰祺推开,说:“你快走吧,你会中毒的。”
虞绰祺一愣,既而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当我这个蜀山前任大师兄是白当的吗?”说着,虞绰祺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说:“这里面是我师父培育的没毒花,我们把它种上,毒气就跑不出来了,而且可以在一月之内把毒全部清除干净。”“真的!”飞袖大喜,立刻拿了种子种花。
江离在远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看了看自己锦囊中的种子,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虞绰祺——
飞袖与虞绰祺一直忙到天黑才把花种好,早已是一脸狼狈了。两人看见对方脸上的灰尘都是哈哈大笑。
“行了,我送你回茗香阁。”
“我不回去。”飞袖不肯,虞绰祺无奈:“大小姐,你不回去还能住哪?”虞绰祺说着慢慢靠近飞袖,在她耳畔说:“你不会想住我家吧?”飞袖一把将他推开:“混蛋!”说完就朝城内走去。
“喂!风飞袖!”虞绰祺立刻追上去,“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啊。我哪敢对你怎么样?我可不想被雷劈。”
飞袖转过身看他,说:“我就叫飞袖,不要给我乱改名字。”说完径自向前走去,说,“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行!”虞绰祺又追了上去。
“你带我来花街吃饭?”飞袖揪着虞绰祺就往外走。“等一下,等一下。”虞绰祺把飞袖拉了回去,“现在那么晚了,不就花街还有东西吃吗?何况你早来过了,还怕什么?”“上次不一样!”飞袖争辩。“哪里不一样了,走了,去苏妈妈那儿。”“我不去!”飞袖皱眉,被虞绰祺拽着的手突然红光一闪,便要挣开他的钳制。虞绰祺的反应更快,只见红光蓝光在两人之间交锋了片刻,最后红光熄,蓝光盛。飞袖就被硬拽进了天香楼。
苏妈妈一见虞绰祺进来,立刻甩着帕子急急地赶了过来:“虞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苏妈妈的余光看见虞绰祺身后一脸不情愿的飞袖,又看见虞绰祺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心下有一些了然。
“公子既然自己带了姑娘来,怕是看不上我们这儿的姑娘了。苏妈妈我就不献丑了。”说完对一个龟奴说,“快带虞公子去雅房,再备些酒菜。”“是,公子请。”龟奴领着虞绰祺上楼,可是飞袖却站在那儿不肯走,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苏妈妈,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