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重生赌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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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金银花与景棠

南宋。

临安。

元宵节前一日。

临安是南宋的都城,可统治者不思收复失地,只图享乐,使青楼花街兴盛异常。

其实女子进花街也不是什么怪事,大多都是些母老虎来寻相公,可是今天,却来了一个姑娘。

那少女一身紫色衣裙,凤目樱唇,肤白似雪,看似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可她的手里却托着一个急速旋转的司南。这少女本是一个卿卿可人,但却是一脸的煞气,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女走进了花街最大的青楼——天香楼。

天香楼的老鸨苏妈妈是个老江湖了,一看便知来者不善,便领着十几个龟奴上前将紫衣少女挡住。

“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抓妖。”少女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目光也快速地扫过大厅的每一个人。

“抓妖?”苏妈妈尖声尖气地重复了一遍,甩着她那大红色的丝帕大笑起来,大厅里的人也一起大笑着对紫衣少女指指点点。

可少女没有一丝地不自在,只是一直在大厅里搜寻。苏妈妈收敛了笑意,说:“不知姑娘抓什么妖?”

“狐狸精。”紫衣少女仍是那个语气那个表情,可苏妈妈早就已经笑得没了样子:“对对对,我的女儿们各个都是狐狸精。”

“我只抓一个。”

苏妈妈冷哼一声,眼神霎时变得狠厉,说:“我苏妈妈的人,岂是你随便动得的。给我打出去!”

紫衣少女神色一懔,右手已经探上了腰际。

那些龟奴已经挥着家伙围了上来,紫衣少女腰间的软剑也已经微微出鞘。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黄衫女突然出现,挡在了他们之间。众人皆是一愣,不知她是如何进来的。

这黄衫女与紫衣少女有几分相像,杏木樱唇,肤若凝脂,两腮是自然的淡淡的粉色,是个娃娃般的人。

“不好意思啊。”黄衫女先道了歉,随后靠向苏妈妈,低声说,“我这个妹妹脑子不太清楚,整天想着修道抓妖。苏妈妈你大人大量,容我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苏妈妈见两人衣着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小姐,黄衫女又给了自己台阶下,便也不想闹事,说:“我给姑娘这个面子,可是再有下次,我便不客气了。”

“谢过苏妈妈。”黄衫女的左手一直控制着紫衣少女不停反抗的左手,她转身对紫衣少女说:“还不随我回去,阿姐该生气了。”

紫衣少女本还不服,一听“阿姐”二字,便乖乖停止反抗,随黄衫女回去了。

金银花——

宋太祖赵匡胤是一位嗜茶之士,在宫中设立茶事机关,宫廷用茶已分等级。茶仪已成礼制,赐茶已成为皇帝宠络大臣,眷怀亲族的重要手段。至于下层社会,茶文化更是丰富多彩,有人迁徙,邻里要“献茶”,有客来,要进“元宝茶”,订婚时要“下茶”,成亲时要“定茶”,同房时要“合茶”。是故宋朝时茶坊兴起,临安中的茶坊更是多如牛毛,像茗香阁这般门面不大的茶坊更是比比皆是,以至于基本没人光顾这家新开的小茶坊。

可是很难得,真的很难得。近日江离一开店门便看见一个蓝衣少女撑着一把宝蓝色的伞站在冬雨中,她的嘴唇已经发白,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在看见江离的瞬间,她原本黯淡的目光突然出现了神采,如同溺水之人抱住了一块浮木。

江离想了一会儿,迟疑道;“你是……花子月?”花子月闻言便笑了:“姑娘还记得我。”“外面冷,进来喝杯茶吧。”江离仍如花子月几日前所见那般,身上带着一股空谷幽兰般的的脱尘之气,总是人觉得遥不可及。

花子月被领到内厅坐下。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摆满了各色晒干了的花瓣,各种香味混在一起,却不是难闻的异香,而是另一种令人心神俱宁的淡香。

江离已泡好了两杯茶坐下。

“这是六安茶,望姑娘心安。”

花子月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说:“姑娘那日说我有灾,不知姑娘可否帮我解决?”

“何事?”花子月未曾想到江离这么快便答应了,心下大喜,说:“我与景家大少爷景棠是娃娃亲,可是景棠却要同时迎娶天香楼的花魁苏若凝。不知姑娘有没有办法将苏若凝赶走?”

宋朝民风保守,与唐朝的开放是两个极端。一个大家小姐竟能说出这种话,怕是真的逼急了。

“花姑娘喝花茶吗?挑一个吧。”花子月一愣,她不知江离为何会突然讲这不搭边的话,可还是依言看了看,想着近日火气盛,便说:“就金银花好了。”

江离便拿了些金银花,用水冲泡。

邢窑白瓷杯中的水渐渐增多,水中的画面也渐渐清晰。

画面中,花子月抱着一个婴儿,她身边是一个男子,两人很是恩爱。

江离将瓷杯推至花子月面前,说:“花姑娘,你会幸福的。不要去强求些什么,顺其自然,记住了吗?”

花子月点点头,喝完茶便起身告辞了。

花子月刚走,她原本坐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黄衫女,正是那日的黄衫女。

“不是让你看着梦泽吗,怎么来我这儿了?”江离的脸上出现了暖暖的浅笑。

“梦泽感应到妖气渐强,想是她的伤好的很快,姐姐要快一些了。”

“可她附在了人身上,不可伤人啊。而且内丹也不在她身上,更不能妄动。”

“梦泽去蜀山找那群道士帮忙去了。”飞袖看了看花子月刚喝完的茶,说,“姐姐还有功夫管别人的事?这些花是百花姐姐送你找内丹用的。”

“这不是闲事,是职责。”看着江离严肃的表情,飞袖吐了吐舌头,说:“知道了。”

景棠——

已是二月,今日与往日一样,也不曾有人进来茗香阁喝茶,她也就像平日那样,取来一些花瓣,撒在水中,口中念决,合眼感应内丹的下落。

可是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从她半月前下凡至今,对内丹的感应一直是那么若有似无的一点点。不曾增加,也不曾变弱,可那微薄的感应根本不足以让江离找到它的方位。江离只能从中知道冥绎的伤并没有恶化罢了。

江离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整理好,便去煮茶了。

烘茶炉中袅袅升起的水汽经由江离的手,化作浅浅的一层薄雾,缓缓飘到屋外,驱逐着隐隐弥漫的妖气,还临安城内一片清明。

快到晌午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随后江离便听见有人进来了。仔细一听,听见有个姑娘的声音:“棠哥哥,快进来吧。我说的姑娘就在里面。”

是花子月。

江离走了出去,看见花子月正手忙脚乱的整理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她身旁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一身贵公子打扮却不见一丝的狷狂之气,见江离出来,立刻作了个揖。

江离认出他了,就是前几日那茶水影像中出现的那个男子。

江离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花子月突然拉着江离往内厅走,边走边回头对那男子说:“棠哥哥,你自己坐一会儿吧,要喝茶自己泡,我和姐姐有些事情。”景棠见了不由失笑,可马上,那个笑容便暗淡了,眼中还有一丝伤痛。

花子月只顾拉着江离往内厅走,并未看见景棠表情的变化,可是江离看见了。

“花姑娘,我叫江离。”江离说着抽回了被花子月牵着的手。花子月知道她是一个难以靠近的人,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径自坐下,说:“江姑娘,你好灵啊。上次一回去,我爹便告诉我皇帝要给我和棠哥哥赐婚。”

“赐婚?”江离有些奇怪。自古重农抑商,虽然这种情形在宋代有所改变,但“士农工商”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了。花子月家是皇家御用的花商,虽也是大户,但又怎能请得到皇上赐婚呢?

“姐姐不必奇怪,我姐姐是皇上的妃子,刚给皇上生了个皇子,这个恩德还是要的来的。”江离微微点了点头,说:“来者是客,还是我去泡茶吧。”

江离取来上次花子月挑的金银花,拎了一壶水,带着花子月又出去了。

泡茶,两人是一模一样的茶。在景棠的茶杯中,江离看见了另外一个男子,和景棠很像,很像很像。

“景公子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啊?”江离看似随意地问,可目光却一直注意着景棠的表情。景棠那是正准备喝茶,经江离这么一问,竟被茶水呛住了,不住的咳嗽。

“棠哥哥!”花子月惊呼一声,立刻拿了自己的手帕给景棠擦拭溢出的水渍。景棠看向江离,歉意地笑了笑,说:“失礼了,茶太烫。”

江离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一直看着他。景棠被看的有些心虚,便低下头整理起了衣服。

“公子是不是有一个兄弟啊?”江离再次发问。景棠低着头含糊地说:“是有一个的。”“是啊,还有一个叫景云,他们两个长得可像了,我们小的时候玩得可好了。云哥哥都一直护着我,哪像你啊,老欺负我。”花子月说着还埋怨了一下景棠。景棠讪讪地笑着,并不作答。

景棠再次对上江离的眼睛,感觉她似乎可以洞察自己的内心,不由一阵心慌,立刻起身,说:“姑娘,快晌午了,家中等我们回去吃饭,就不多留了。”“是啊是啊,一时就忘了时辰。”花子月也起身告辞。

景棠给江离茶钱,江离不收。“茗香阁的花茶是待客的,不是卖的。”景棠脸上一红,再次拱手道歉:“失礼了。”

今日是花朝节的前几天,城内的花神庙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布置了。而在天香楼,却也是人满为患。

宋朝民风保守,清白人家的姑娘怎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随意给人观看呢。自是要找青楼女子,但又不能亵渎神灵,那便只能是青楼中卖艺不卖身的女子才能胜任。而在这类女子中,上上之选便是天香楼的花魁——苏若凝。

今日与往日不同,连官府的人都去了天香楼找苏若凝,其他百姓自然也有去看热闹的。不过江离并不是去看热闹的,她是去看看有没有内丹的线索。

她是第二个走进花街的姑娘,与上次的不同,江离的脸上是淡漠,一种与己无关的冷漠。每个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都被她忽视掉了,可是,她感觉到有一个人的目光,炙热的她难以忽视,并且那人渐渐靠近,然后,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江离认得这个人,便是刚刚花子月口中的景云。可是江离忘记了,忘记自己刚下凡时就已经见过他了。

那天是元宵节。

那一天,是江离第一次来打临安,也是景云第一次见到江离。

原本景云是要去和别人喝酒的,可是他觉得自己太累了,便推了邀请,从天香楼独自一人,一直走到西湖断桥。

然后,他便看见了她。

实际上他并未众里寻他千百度,她也不曾站在灯火阑珊处。可是,在他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脑海中便浮现了这句词。

在那一瞬,他的心不再飘摇;在那一瞬,四周一切喧闹欢腾都消失不见。在他眼中,只有那白衣广袖的少女渐渐走上断桥的清冷模样。

当江离的目光锁定景云,景云的心顿时停止了。随着江离一步步地走近,他的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

江离在他两步之遥停下。“不知公子方才与何人在一起?”

她在和自己讲话!景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请问公子方才与何人在一起?”江离重复了她的问题。景云心中百转千回,他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一定不喜欢花花公子,便说:“我一直一个人。”的确,出了天香楼,的确是一个人。

江离听了,转身便朝断桥另一头走去。

景云看着那抹白色的倩影渐渐隐没在人群中,收回目光,看着那些各色的花灯和涌动的人群,忽觉恍若梦境。

今天,在花街,居然在花街,他又见到了她。“姑娘,你不方便来这里。快些回去吧。”江离看着他,想起中午自己心中的疑惑,便问他:“不知公子大名?”

景云一怔,说:“在下景棠。”

景棠看见江离茶色的瞳孔猛地一缩。“你是景棠,不是景云!”

“是,在下景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