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休息了一天一夜,章祀这才终于缓过神儿来,听得送饭的刘府家仆说,梅裳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子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虽说解救这位刘小姐,乃是章祀的无心之举,但听得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好事,他还是感到很高兴。只是想起那逃掉的蛇妖,章祀不禁有些后怕,自己莫名其妙打跑了蛇妖,它要是养好了伤,找自己后账怎么办?下一次能不能有这么幸运就不知道了。
章祀正想着,突然一名刘府家仆跑来找他,说是夫人有请。既然是刘府的女主人有请,章祀不得不跟着那名家仆出了客房,向正厅的方向走去。此时的客房外,原来那四个把门的强壮家仆早已撤掉了,章祀看罢,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跟着那名家仆,很快章祀便来到了刘府的正厅,进了正厅,他又被让进正厅后的一个隔间。刚一进隔间,章祀的眼前不禁一亮,面前是满满一桌丰盛的酒席,正中的位置坐着的正是刘夫人。看到章祀走进来,刘夫人急忙笑着站起身来,招呼着让他坐下。双方分宾主落坐之后,刘夫人这才微笑地说道:“原本这桌酒席应该由我家老爷陪法师你的,但是老爷他前几日因事外出,不在府中,所以这桌酒席只能由我这个妇道人家来做东道主了,希望法师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我只是刘府的一个客人,夫人实在太客气了!”章祀礼貌地说道。
“不,法师你不仅仅是我们刘府的客人,你还是我们刘府的恩人。多亏了法师你,我才能够再见到我的女儿梅裳。”刘夫人感激地说道。
“夫人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刘夫人见章祀的话,说的很谦逊,不仅多了一分对他的好感。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模样虽然一般,但是眉宇之间却有股说不出的神采。这股神采刘夫人从没有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就算是自己在朝廷当大官的儿子,也不存在这股神采。那是一种仿佛经过几百年风霜雪雨之后,豁然新生的感觉,让人见了,从心底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仰慕。只一愣神,刘夫人马上又清醒过来,脸不觉有些红了。
章祀看这刘夫人虽然徐娘半老,却举止优雅,天然中自有一种婉约之处,想来,年轻时必定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两个人相互之间客气了一下,这才开始了酒席。满满一桌子的菜,只有刘夫人与章祀两个人在坐,管家老头和几个丫鬟则在一旁站立伺候。敬过几杯酒后,刘夫人笑着对管家老头说道:“去把小姐请来,亲自敬她的救命恩人一杯。”
管家老头听罢,面露难色,小声说道:“夫人,小姐身体还很虚弱,这……”
章祀听到管家老头的话,连连摆手道:“夫人太客气了,小姐刚刚脱险,还是不要惊动为好,保养身体要紧。”
“让你去请,你就去请,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刘夫人扭头瞪了管家老头一眼,那管家老头哪里还敢说话,只得慌忙出去了。
章祀见状,不觉有些诧异,按理说,这母亲对自己儿女的健康都是相当在意的,为何这刘夫人会让自己的女儿拖着虚弱的身体来这里敬酒呢?还有,从他一进这个厢房,章祀就总觉得这位刘夫人的眼神有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搀扶着一位小姐模样的女孩走了进来。这一位想必就是那个梅裳小姐吧!章祀心想,他不由得举目望去,只见,这位梅裳小姐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白皙,身体瘦弱,面容稍显稚嫩,尚有病容,却生得很是明媚动人,端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梅裳小姐先跟自己的母亲施了一礼,又怯生生地对章祀施了一礼,章祀急忙还了一礼,大家这才又坐了下来。
“恩公,我敬您一杯酒。”这位梅裳小姐本就滴酒不沾,但见自己的母亲执意如此,也只得端起桌上的酒杯,敬起章祀酒来。章祀已看出梅裳小姐面上的难色,刚想劝阻,忽见刘夫人微笑着抢先伸手将梅裳的酒杯拦下,缓声说道:“我的乖女儿,你来了就好,省的我去找你了。至于酒么,就不用敬了,反正这位法师也快死了,用不着了。”说完,只见突然从刘夫人身体里窜出一股黑气,卷起梅裳小姐,夺门飞了出去。而酒席上的刘夫人早已仰面倒在自己的座位上,晕死过去,屋外半空中只听得一个阴森的声音冷笑道:“臭道士,谅你的仙风道骨也挡不住我的蛇毒,今天就用你的命当做你坏我好事的代价吧!”
章祀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少顷,才缓过神儿来。想那黑气应该就是那个逃走的蛇妖,现在梅裳又被它捉了去,而自己也中了它的蛇毒,该如何是好?正六神无主之际,忽听得院子里一阵喧哗,章祀不由自主地跑了出去。只见,正厅前的院落中,那团裹挟着梅裳小姐的黑气正停留在半空中,在它逃跑路线的正前方,一面闪烁着红光的八卦镜挡住了它的去路。院落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刘老爷,另一个是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道士,只见那道士看到已经阻住了妖怪的去路,立即将手中的桃木剑向那团黑气凌空一指,那柄桃木剑立刻化成一道金光射向了黑气。但见那团黑气被那金光刺了一个正着,哎呦一声怪叫,丢下梅裳小姐,飞快地向后面的院子掠去,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那青年道士见梅裳小姐从半空中落下,急忙飞身上前接住了,快速将其递给了在场的家仆,然后循着那黑气掠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章祀见状,跟在那道士后面,也跟了过去。众人一直跑到刘府后院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哪里还有蛇妖的影子。那道士也像章祀前天那样,四下里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然后在院落中央站立不动了。
“法师,你可找到那妖怪的踪迹?”一同赶过来的刘老爷焦急地追问道。
那青年道士听罢,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刚想回答刘老爷的问题,忽听得身后有人喊道:“不好!有人晕倒了!”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倒在了人群中,脸上和掌心都显露出十分明显的黑色,正是章祀。
青年道士赶紧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章祀的情况,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用手掰开章祀的嘴,将那颗黑色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随即,用手指在章祀的喉咙处一提一划,只听得章祀的喉咙处发出一阵咕噜声,那药丸已然从喉咙处顺了下去。过了不一会儿,只见躺在地上的章祀忽然一偏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脸上和掌心的黑色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章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刚才那蛇妖说他中了蛇毒,章祀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只是刚和众人来到后院,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此时,他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刚想站起身来,一个声音突然说道:“不要动!你还得坐上一会儿。”章祀闻声,举目望去,只见面前一个青年道士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想来刚才就是他救了自己一命。章祀的喉咙有些发紧,只得向那青年道士点了点头,表达谢意。那青年道士笑了笑,也点了点头。
刘老爷此刻可不关心章祀是死是活,见青年道士已经救治章祀完毕,急忙追问道:“法师,你还没说那妖怪到底逃去了哪里?”青年道士听罢,扭头看了看刘老爷,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对其冷漠的不满,然后用手向前方一指,正色说道:“你要找的妖怪,我想就藏在那里。”众人急忙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青年道士所指的地方,竟然是一块矗立在院落中的石碑。那石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观普普通通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待那青年道士用手在石碑上轻轻一拂,大家这才发现,那石碑上刻着的是一条头上长角的巨蟒,石碑的两旁分别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符。
“对!那蛇妖长的就是这个模样!”坐在地上的章祀看到石碑上的图画,不由得喊道。
那青年道士听罢,淡淡一笑,说道:“它并不是什么蛇妖,它的名字叫做蟒龙,是传说中一种可以镇宅驱魔的灵兽。”
什么?镇宅驱魔的灵兽?听到这句话,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心想:既然是镇宅驱魔的灵兽,为什么会变成了妖怪,囚禁了梅裳小姐?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只听得那青年道士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听到这句话,都很困惑,为什么这镇宅驱魔的灵兽会变成害人的妖怪。那是因为这块石碑受到了极强的煞气影响,开始时,这灵兽还能镇得住,随着时间的推移,煞气越来越强,最后连这灵兽也镇不住了,并且还受到了这股煞气的影响,变成了妖怪。”
哦,原来如此。听到这儿,众人才恍然大悟。
“现在,大家请退后十步,待我除了这个妖怪。”青年道士沉声说道。众人听罢,急忙听话地向后退了十步,章祀也被刘府家仆搀扶着退到了后边。见众人后退完毕,青年道士从怀里掏出两张道符,夹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两张道符瞬间便化为两道金光,停在了空中。青年道士手持桃木剑,虚空一指,引领着那两道金光向石碑上划去。只见,随着那两道金光的划落,一团黑气突然从石碑上迸发出来,却被那两道金光束缚,脱离不了石碑的表面,黑气中猛地传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不知过了多久,哀嚎声没有了,黑气也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那石碑顿时碎裂成几块,摔落在地面上。
“好了,妖怪已经被消灭了。”青年道士看了看地上的石碑碎片,转过头来对众人说道。
“哈哈,法师不愧是潜龙观中的精英,如此干净利落地便降服了这妖怪,比我原来请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太多了!”刘老爷见状,高兴地称赞道,一边说,一边用眼角扫了一下还有些站立不稳的章祀。
“刘老爷过奖了!过奖了!”青年道士笑着说道。“我在与这妖怪交手时,便已发觉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否则,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得手,想来应该是这位道兄的手段。”说着,他用手一指章祀。
章祀此时穿着的是一套普通衣服,并没有身穿道装,众人不禁有些惊奇,这青年道士是怎么看出来他是一个道士的?青年道士见大家面露疑色,微笑地接着说道:“我刚才就已经注意到这位道兄了,他有一副十成的道骨,修道天资之高,世间恐怕无人能及。小道我学道十年,才修得不到二成道骨,实在惭愧得很。”说完,他十分谦逊地向章祀拱了拱手。
章祀听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青年道士是观察到自己的这身道骨,才推测出自己是个道士的。看来,这个青年道士真的有几分道行。
刘老爷听得青年道士夸赞章祀,并不以为然,他笑着对青年道士说道:“既然这妖怪已除,法师就随我回前院休息一下吧。”
“恐怕还不行。”青年道士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刘老爷不解地问道。
“因为那促使石碑上的灵兽变成妖怪的煞气,我们还没有清理它的源头。”
“煞气的源头?它在哪儿?”听罢,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刘老爷,此时精神又再度紧张起来。
“不用紧张,刘老爷。”青年道士见状,笑了笑,说道。“请你让你府中的家仆将地上这些石碑碎块,一块不剩地搬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在石碑所在的位置,向下挖三尺。”
刘老爷听罢,见青年道士的口吻不容置疑,当下也不再问,急忙吩咐手下的家仆搬运石块,挖掘地面。青年道士又画了几张道符,递给了正在干活的家仆,吩咐他们将道符吃了下去,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