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一年,中国房地产行业大热,中华大地随处可见拆建的痕迹。
一日,章祀正在家中闲坐,突然接到一位老家堂叔的电话。这位他从未谋面的堂叔对他说,老家有一座章家的祖宅,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年久少修,平时只用作供奉章氏祖宗牌位之用。现祖宅所在土地被政府征用,用以新建住宅楼,补偿之款项已付,唯待拆除。因章祀是这支章氏一族所传唯一男丁,受家中老者所嘱,特来电告之,望其将祖宅中一些旧物继承下来。
章祀一听,颇感诧异,虽然他早听他过世很久的父亲提起过老家的情况,但从未想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更没想到自己要继承什么东西。料来那些东西也不会很值钱,不然这位堂叔也不会给自己来这通电话。章祀原本有些不耐烦,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亲戚,又是长辈,不得已只得耐着性子听完堂叔的絮絮叨叨,诺诺地答应了下来。
章祀的父亲早已去世了,他由母亲独自拉扯长大,学习不好不坏,倒也考上了一个二流的大学,学了一个二流的专业。由于他心性不定,人也懒散,毕业后好几年,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过着东打一份工,西打一份工的生活,钱一分也没攒下,媳妇更没有娶上,至今仍和母亲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
这几天,章祀刚刚辞去了一份工作,在家中闲待,左右无事,索性就将那位堂叔的电话内容告诉了母亲,对她说自己要去老家一趟,其实只是为了出去躲避母亲对他不成器的唠叨罢了。母亲听罢,觉得儿子说的似乎也是件正事,涉及到祖宗与传承的事情,自己作为章家的媳妇也不便阻拦,所以就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章祀草草地吃了一点早饭,便离开家去了火车站。章祀的老家在山东,距离他现在所在的城市千里之遥,他特意买了一张全国地图,按着上面的标识,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来到了老家所在的城市。之后章祀又坐了半天的客车,这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老家所在的小县城。循着那位堂叔告诉他的地址,他找到了堂叔的家。
章祀本以为堂叔家一定在那种庭高院深的老式房子里,谁知,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座新式的小二层楼。他敲了敲那扇外表光亮的防盗门,不多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打开了房门。
“你是?”见来人自己不认识,中年人面露疑惑地问道。
“您是堂叔吧?我是章祀,章胜先的儿子。”
“哦,原来是大侄子啊!快进来,快进来!”中年人听罢章祀的自我介绍,马上清楚了他的来历,急忙将他让进了屋子。
屋里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看起来年纪比章祀稍大的年轻女人,见到章祀进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都投向了他。堂叔笑着为章祀介绍了一下,中年妇女是章祀的堂婶,那个年轻女人是他的堂姐。接着,堂叔又将章祀的情况给老婆和女儿说了一下,两个女人听罢,急忙笑着招呼章祀坐下。在一番客套的寒暄过后,堂叔将他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屋。走进小屋,章祀看到在这间陈设简单的屋子里,正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躺在一张木床上熟睡。他疑惑地看了看身旁的堂叔,堂叔笑着小声说道:“这是我父亲,你的三爷爷,就是他让我给你打的电话。”
说完,堂叔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轻轻地在那位老者的耳边喊了几声,过了好一会儿,老者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爸,堂哥家的儿子来了。”堂叔小声说道。
老者看了看堂叔,目光缓慢地移向了章祀,看了一眼,然后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走近些。章祀不得已,只得向前走近了几步。老者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下章祀,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你是小先子的儿子?”
“是,我叫章祀,三爷爷您老好。”
“我好,我好。”三爷爷答应着,竟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招呼章祀来床边坐下。章祀的爷爷奶奶早在他未出生时就去世了,从他记事起,家中就没有过老人,现在看着面前这位慈祥的长辈,章祀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别样的亲切。三爷爷似乎对章祀也觉亲切的很,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了家常,当谈起章祀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时,不免有些唏嘘。
“这次叫你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有些事胜奎(堂叔)已经跟你说了。那座祖屋是留不得了,政府给的钱也是有你家一份的。”
“对,对,对!”堂叔在一旁表情尴尬地附和道。
听到这儿,章祀急忙挥了挥手,说道:“祖屋一直以来都是三爷爷和堂叔在监管维护,我家半根指头也没伸过,那钱是万万也不能要的。”
一旁的堂叔听罢,终于放心地小声舒了一口气,刚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父亲正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于是又将头低了下去。
“罢了,罢了,你家在大城市这么多年,想来是不缺这点钱的。”三爷爷缓缓说道。“今天看到你如此出息,我的心里也很安慰,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不要也罢。祖屋里的牌位我已经让胜奎妥善放置了,只是还有两样东西,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里。”
说完,三爷爷从床边的一个旧式木柜中拿出了一个布包,打开布包,从中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和一块长方形幽绿色的石头。
“就是这个了,这是咱们章家的传家之物。”说罢,三爷爷将这两样东西递给了章祀。
章祀伸手接了过来,粗略地看了看,那本薄书上用繁体字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人名,都是姓章的,翻到最后一页,竟然还有自己父亲和自己的名字。至于那块长方形的石头,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幽绿幽绿的,也不透明,就算扔到路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留意。
“这是?”章祀疑惑地看了看三爷爷。
“这本书是咱们章家的家谱,至于这块石头,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只是祖祖辈辈地传下来的,并被告诫千万不得遗失。现在你是咱们章家最后一代唯一的男丁,这两样东西传给你,就算死了我也能瞑目了。”
章祀见三爷爷说的如此郑重,当下只好恭恭敬敬地将这两样东西重新用布包了起来,放进自己随身的旅行包中。这一天,章祀便在堂叔的家里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早早地打点行装准备启程,虽说是亲戚,但初次见面总还是有些生疏。更何况,章祀此次出来的目的主要是想到处走走,旅旅游,所以既然这唬人的差事已经办完,还是赶紧启程为好。当下他在堂叔家吃过了早饭,与堂叔一家三口简单地告别,又去三爷爷的小屋里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在三爷爷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堂叔家。
离开了小县城,章祀坐着火车又去了几个地方,见了几个朋友,在过了几天逍遥快活、醉生梦死的日子之后,方才带着所剩不多的几百块钱返回了自己家。回来后的几天,母亲出奇地没怎么唠叨,章祀暂时也不想出去找工作,既然身上没钱,索性就整天赖在家中混日子。
这一天,他百无聊赖地拿出那两件传家宝,摆弄起来。那本家谱中详细记载了章家历代的祖先名讳、生卒年月以及阶级地位。章祀发现,整整一本家谱,章家似乎就没出过什么历史名人,最多不过是秀才,其他的皆是白丁。只有一处有些蹊跷,在家谱中间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叫章福的先人,只有他没有记录死亡时间,而是仅仅标注了四个字“不知所踪”。
我去!这也行。太不严肃了吧?章祀看到这儿,不仅有些玩世不恭地皱了皱眉。不知所踪,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当时战乱走失了?不得而知。反正也只是随便看看,章祀也不细想,就将那本家谱扔到了一边。
再瞧这块长方形的石头,重量一般,幽绿中透着点黑,浑然一体,毫不透明,并不像是玉的,除了形状,实在毫无特别之处。
这块烂石头有什么用呢?章祀心想。也不知道是祖上哪位穷得要死的先人传下来的,传个金银珠宝也好,或者有价值的文物也行,传这个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传个金银珠宝或者文物,恐怕也落不到自己的手里,说不定早被祖上哪位败家子卖了。只是让我也将它当传家宝传下去,还是算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想着,章祀随手一丢,就将那块石头扔到了房间的一处角落,然后闷头睡觉去了。
又过了几天,章祀吃晚饭时,猛然发现那块石头出现在了自家的破旧木制橱柜中,而且边缘似乎还掉了一小块碴。
“妈,这块石头怎么在橱柜里?”章祀疑惑地问道。
章祀的母亲看了一眼,随声答道:“我在你房里捡的,本来想用来压咸菜罐,谁知它有点长,所以我就用锤子敲掉了一块就正好了,可别说,这块石头还真硬,我用力砸了好半天,才砸下来一小块。”
听罢,章祀不禁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亲妈,那可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传家宝啊!你怎么用它压咸菜罐了,还弄破了一块。”
“啊!是么?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我见你扔到地上,还以为是你捡来玩的呢。”说完,章祀的母亲急忙走过来,将那块石头从咸菜罐上取下来,递给了章祀。
章祀随手接了过来,不经意一瞥,突然发现在石头的破损处,有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缝。吃过晚饭后,心存疑惑的章祀再次将那块石头拿在了手里,仔细观察之下,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条细缝的走向竟然是有规律的。如果不是母亲将它砸出了新的茬口,恐怕谁也发现不了这条细缝,看这细缝的走向,这块长方形的石头应该是一个可抽开的盒子,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分离部分已经契合在一起无法分开了。想到这里,章祀索性从屋外拿来了锤子和铁钎等工具,沿着他母亲敲下的茬口继续敲砸下去。这块石头果然如母亲所说硬得很,费了好大劲,章祀终于又敲下了一小块,此时却已经露出了中间的一点空隙。
这块石头果然中间是空的!想到这儿,章祀再次不停地敲击下去,几个小时之后,随着累得气喘吁吁的章祀“战果”的扩大,石头中空的部分终于露出了全部开口。从空隙里慢慢地滑出一卷藏青色的薄书来。
难道又是家谱?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用藏的这么深吧!章祀看到从石头中掉出的东西,有些泄气地想。话说我们章家的老祖宗也真是无聊的很,传下来一本家谱不够,又在石头里藏了一本,唉,生在这个家族里还真是悲哀啊!
想着,章祀从地上捡起那本薄书,只觉这薄书的材质似纸非纸,似布非布,似缎非缎,却十分的坚韧,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而且整个薄书的表面似乎被一种藏青色的流光所笼罩,给人一种虚无神秘之感。在薄书的封面上,端端正正地书写着三个大字,章祀仔细看了又看,也没认出这是什么字体,更别说认出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了。索性,他直接翻开了第一页,只觉书的内部那种流光的笼罩更加的明显,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光芒照射得人眼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章祀努力辨识,方才勉勉强强认出几个字来:李……楚国……卒于,除了这五个字就再也认不清了。他只看到在“卒于”那两个字后面是一片空白。
我靠!这果然是一本家谱。只不过这并不是我们章氏的家谱,而是一本李姓家谱。章祀心想。看来这第一页记载的应该是一个姓李的人,而且是一个楚国人,并且还没死。想到这儿,章祀不禁哑然失笑。春秋战国时的楚国人,到现在起码有两千多岁了,还没死,这怎么可能?!看来,这本李姓的家谱比我们章家的家谱更不靠谱!想到这儿,章祀信手向下一页翻去,谁知,第二页似乎与后面的书页粘在了一起,怎么弄也弄不开。此时的章祀已经累得不行了,只得将那本薄书放到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慵懒地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睡了多久,章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不知怎么,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酸痛,当下懒懒散散地起了床,梳洗一番,便走出房间吃午饭。章祀的母亲似乎早已习惯了儿子慵懒的状态,也不在意,见他起床,便将做好的午饭端了上来。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只听得母亲突然大叫了一声,吃惊地看着章祀。
章祀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百无聊赖地应道:“妈,你怎么总是大惊小怪的,我能怎么了。”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一绺,面容好像也憔悴了不少。”章祀的母亲心疼地说道。
什么?章祀听到母亲的话,匆忙来到镜子前,果然镜子中的自己多了一绺雪白的长发,面容看起来也似乎老了一些。我靠!见鬼了不成?难道……与那本奇怪的薄书有关?他心想。
章祀不想让自己的母亲担心,于是胡乱说道:“我没什么,妈,我昨天吃过晚饭,趁你不注意,去街上赶潮流染了一绺白发,又熬了一夜看电影,所以才这样了。”
“死孩子!没什么事赶这种潮流,还是多上上心找个稳定的工作,再交个女朋友吧。”听完儿子的解释,章祀的母亲终于放了心,嗔怒地骂道。
“知道了。”章祀有气无力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