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明媚,着实是不错的天气,李隆基精神抖擞地下了朝,换了身常服直向着西池院而去。早已起身梳妆好的范莫漓,出门迎了圣驾。
黄袍在身,李隆基给人的感觉更多了几分霸气。气宇轩昂的模样,同李隆范的柔情截然不同。
“怎样?还过得习惯吗?”环视了下西池院,见摆设等皆已经换上了新的,这点让他颇为满意,“看来四司已经为你置了新物,只是……”李隆基扫了眼,怎么看都觉得范莫漓身上的衣衫有些奇怪。
“为何你的衣衫如此陈旧?莫非是四司偷工减料?”
“皇上误会了,这衣衫并非司则所给的,是瑶如姐姐送给我的。”范莫漓十分高兴的模样,翻着袖子如数家珍地说,“瞧着做工多好呀,穿着也很舒服,还要感谢瑶如姐姐割爱呢。”
李隆基本想说什么,忽见范莫漓手腕红肿还带着疹疱,心中一沉,拽过她的纤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哎?”范莫漓一愣,忙将手腕抽出藏在衣袖下面,面带窘迫地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见她如此反应,李隆基更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面色凝重地看着范莫漓,拉起她的手腕拽着不让其挣脱,撩开衣袖一看,整个手臂一片红肿和疹疱,颇为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这……只是过敏了而已,没什么。”范莫漓想抽手,怎奈对方力气太大,“常有的事,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常有的事?”李隆基挑眉耳闻,语气中透着不相信,“即便是过敏也定是接触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不然又岂会如此严重?”
他并非三岁孩童,会看不出其中猫腻,必定是有人对她耍了什么阴招,才让她这样。后宫争斗向来激烈,只是没想到他才继位,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序幕已经拉开。着实可恶!
“你们说,范姑娘的手是怎么回事?!”李隆基厉声耳问到,一旁的落霞等人纷纷跪下,面色惊恐地低着头,“如有隐瞒,以欺君论处!”
“回……回……皇上,奴婢们也不知,只知道苏娘来替姑娘沐浴后,姑娘就这样了。”落霞颤颤巍巍地说着,被李隆基的气势吓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苏娘?竟然是她。
“落霞不得胡言。”范莫漓趁着李隆基失神,将手抽了回来,神情淡漠地说,“沐浴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苏娘用的香露应该也没有问题,只是在穿上衣衫后发了疹疱。究竟是对什么过敏,估计也吃不准了吧。”
香露?旧衣?不论是哪一个的关系,都是同一人所为吧。苏娘向来同王瑶如交好,这事他也是知道的。恐怕,这事是她们二人合力为之吧?
一个仗着王家对他有恩嚣张跋扈,一个仗着是他的乳娘而目中无人,这二人合得来倒是意料中。先前如何跋扈,他都能当做不知道,现如今他继位做了皇帝,就要好好整治整治一下这后宫。
就是做不到毫无争斗,也不能让一人独大,他要做的是平衡后宫之势。
“还是先请太医给你瞧瞧吧,疹疱不退的话,你也会很难受吧。”
“让皇上费心了,其实也没关系,疹疱不痒也不疼的,就是有些肿胀感。”
李隆基命人去把太医请来,经过诊治开了几服药,如料想中的并没什么大碍。范莫漓的手臂,原本白皙的肌肤被弄成了这样,岂能让人不心疼。
那王瑶如是越来越胆大,竟然在他登基之日动如此手脚,恐怕她是认定自己能封后了吧。哼!
“既然没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朕命御膳房给你做点有营养的吃食。”
离开了西池院,李隆基一路朝着太极殿回去了。范莫漓目送着李隆基离开,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红肿,转身道:“若染,替我上药吧,你的药应该比太医的更好用吧。”
若染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药膏,俯身替范莫漓擦拭着。这是王爷命天下第一神医特制的药膏,有疗合伤口止痛之用,对这种红肿也有一定的疗效。
“姑娘忍了一天,恐怕挺难受的吧。”若染颇有深情地说了句,范莫漓笑而不语。
她自然明白若染为何这么说,暗叹有如此聪明的女子跟着她,真是不错,不仅武功了得,身上还总是带着应急的药物,最重要的是够聪明。
“你说皇上匆匆忙忙的,是去丽正殿还是去别的地方?”范莫漓颇为好奇地歪着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外,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姑娘觉得呢?”若染很认真地替范莫漓上着药,她一点都不关心李隆基去哪里,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范莫漓,这是王爷交代下的。
范莫漓轻笑看着涂满药膏的胳膊,轻声道了句,“若是真的跑去兴师问罪了,那倒是真出乎我意料了。”
“那姑娘觉得皇上会怎么做呢?”若染示意范莫漓趴到床上要为她的后背上药,后者乖乖趴在床上,双手垫在下颏,神情一派悠闲且欢愉。
“我也不知道啊,就因为不知道才觉得有意思呢,不是吗?”怎么做?李隆基当然不会就这么直面地去质问。于情他还是要给王瑶如和那苏娘几分薄面,免得二人以“想当年”来威逼于他;于理并无确实的证据证明她身上的疹疱是她们二人造成。
再者,若是今日真这么横冲直撞地去了,恐怕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这一点李隆基应该清楚。越是受到皇上保护和恩宠的女子,在后宫的敌人便会越多。
“倘若皇上什么都不做呢?姑娘这戏岂不是白演了?”
“怎会呢,好戏在后头呢。”
为了这身疹疱她特意没上药,还穿着这身衣裳让疹疱发得更厉害。其实,从起疹疱开始她就已经猜出一二,最大的问题是出在这衣衫上面。
既然李隆基已经发现了,她的戏也算是暂时演完了,以后的戏得慢慢演,何必操之过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的事得慢慢来。
当范莫漓悠然自得地趴在床上上药时,李隆基来过西池院的风声已经传到了丽正殿,王瑶如一听立马站起身,急切地向着芙绿询问后续情况。
“那皇上有说什么做什么?可有猜到是我所为?”
芙绿见自家主子着急,忙安抚了几句才继续说:“主子放心,若是皇上要怪责,怕是早就到丽正殿来了,不是吗?”
听了芙绿的话王瑶如恍然大悟,稍稍松了口气走到一旁坐下,喝了口茶顺了下气。想着,芙绿的话的确有道理,若是皇上要怪责即便不来丽正殿,恐怕也会找人来传她。现今无任何风吹草动,怕是皇上也无心怪罪,抑或是根本没证据证明是她所为。
这次她略施小计,以蓖麻使得范莫漓起了疹疱,即便那范莫漓知道是她所为,也不敢怎样。如今连皇上都不作为,更何况是那个臭丫头呢!
“既然如此,本宫便按兵不动,看他们能耐我如何。”
三日后便是封妃大典,自然也是她稳坐皇后宝座的日子。放眼整个后宫,又有谁能同她较个一二?爹与朝中大臣一向交好,对皇上又有恩情在先,于情于理皇后都是应当由她来担当,不是吗?呵!
西池院内,刚擦完药膏的范莫漓就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武惠兰匆忙地跑进了西池院,向来在后宫出入自由的她连通报都直接省了。
“莫漓,听闻你病了,怎么了?”武惠兰进了西池院一见范莫漓,就拉着开始问长问短。
“没事没事,就是过敏起疹疱了。”范莫漓见武惠兰这么激动,顿时有点受宠若惊。总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武惠兰不和别人交好,却很喜欢跟她说话呢?
武惠兰握着范莫漓的手,双眉揪紧在一起,白皙粉嫩的脸上挂着不悦与不满,着实看不出日后的她会变成那样阴狠之人,是什么事情造就的呢?
“定是那王瑶如做的好事,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和谁都过不去!莫漓,你别理会她就是了。”武惠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笑着说,“看,这个是我做的,做了两个,送你一个。”
“哎?给我?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收呢。”就着这样的距离,范莫漓都能闻到一股清香,难怪方才武惠兰靠近的时候感觉有点香味,原来就是这两个香囊散发出来的。
武惠兰瘪了下嘴,故作不悦地说:“客气什么,难得有投缘的,送你个香囊又有什么关系。来,喜欢哪个?”武惠兰摆弄着手上的两个香囊,一蓝一红,做工都十分精致。
“红色的吧。”范莫漓本不怎么喜欢红色,但是觉得蓝色更适合武惠兰,就要了红色的。接过香囊闻了下,果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没想到,武惠兰的手还挺巧的,香囊上绣着的花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如果我是皇帝表哥,一定好好治治那个王瑶如,看她还怎么嚣张跋扈。”武惠兰不满地憋着嘴嘟囔着,边说还不忘边吃个水果什么的,看得范莫漓不禁失笑。
总觉得现在的武惠兰身上有着还未长大少女的那份单纯和简单,一颦一笑都非常自然,是那种以本能露出的表情,不带一丝杂质。
在深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这样的特质,实在让人感叹。恐怕是皇上和太上皇之前一直都很宠很保护她,才让她没沾染那些争斗的邪恶之气。
只是,将来的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卷入尔虞我诈中,这就是命!
“皇上也不能总管着后宫的事情,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管,后宫的事情将来是交由皇后掌管的。”
“那更完了!王瑶如一心自认能做皇后,他爹爹王仁皎同朝中大臣都十分交好,那些大臣纷纷进言让皇帝表哥立王瑶如为后呢。”武惠兰喋喋不休地说着,越说越生气的样子。
王瑶如做皇后是迟早的事情,到那时后宫的争斗才真正地开始吧。王氏一族的人她都不会放过,绝对不会!
武惠兰瞥了眼范莫漓,见对方神情有些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便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忙说:“莫漓放心,就算她做了皇后也没关系,还有皇弟表哥会为我们主持公道呢,对不?”
李隆基?光一个太平公主就够他受的了,还有时间管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太天真了吧。
“三天后就是册封大典了,看着王瑶如做皇后,真的会觉得很不甘。不说别的,就她的品性实在是太差了吧。不知道皇帝表哥是怎么想的。”
三日后?
范莫漓这才知道原来三日后就是册封众妃的日子了,看了眼武惠兰,从她脸上瞧出了几分落寞感。范莫漓也明白,武惠兰对李隆基的感情,从小到大的那份爱慕,现如今她应该比谁都希望能够常伴左右吧。
可注定帝王不会永远独宠一人,注定后宫佳丽成群。真正的爱情,即便到了最后也会变成权力之争。她恨李隆基,可是武惠兰爱李隆基。
三日后,王瑶如被封为皇后,入住清宁宫。皇甫芷嫣被封为德仪,赐入承庆殿,武惠兰被封为婉仪,赐入昭庆殿,赵婉儿被封为美人,赐入凝云阁,而她范莫漓并未被册封,依旧待在西池院。
旁人都觉得很不解,当今圣上亲自带回的佳人,并且对她的喜爱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可是,竟然不册封为妃嫔。这事不止出乎他人意料,更是出乎了王瑶如的意料。
清宁宫内,王瑶如看着一身凤冠霞帔,心中喜不自禁。她终于当上了皇后,从此以后整个后宫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她要谁生就谁生,她要谁死那人也绝对逃不过!
绛红的唇衬着一身的盛装华服,浓妆艳抹下是一颗自负的心。坐在床榻边等着一夜恩宠之人。虽以相伴多年,但此时此刻心境就如同初见时一般,充满了期盼,殊不知,这一夜她盼不来任何人。
李隆基坐在甘露殿内,手上持着书,轻瞥了眼一旁的烛火,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戌时过半了。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来催了几次,皇上您……”
小太监话说一半被李隆基狠瞪了回去,吓得不敢在说什么,噤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想来也奇怪,难不成皇上想让皇后独守空闺?这么待下去都快亥时了,早到了入寝宫的时候了。
想着想着,小太监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怎么都想不通圣上的打算,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听令。
新后一人独守清宁宫,圣上至今未去,这事在后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很快就被传开了。虽然西池院地处僻静之地,但还是挡不住这消息,同落霞交好的宫女把事儿说了出来。
“这倒是稀奇啊,封后当夜皇上不去清宁宫,待在甘露殿里玩儿。”范莫漓说笑似的道了句,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着实觉得王瑶如挺可悲的。
若染正给范莫漓梳理长发,擦了几日的药,皮肤上红肿和疹疱也已经消了,看起来无大碍了。王爷命她要照顾姑娘的安危,若是再出什么事,就辜负了王爷的信任了。
“姑娘不介意皇上不册封之事?”若染也并非在意,只是觉得闲着无聊问问罢了。
“自然介意。”范莫漓拈起颗葡萄放入嘴中,吐出籽儿后继续说,“他若就这么册封了我,恐怕介意的人会更多。”她多少也有点明白李隆基不这么快就册封她的原因,她和他之间实则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实在点她连人都还不是他的,又岂会这么快就被封妃。
“姑娘现在无名无分,若是他人想对你做什么,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听着范莫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若染说得也挺有道理,说:“确实,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
“看起来姑娘并不担心的样子。”若染将梳子搁在一旁,走到床边去替范莫漓铺床,让她随时准备就寝。
现在封妃师出无名,凭着王瑶如的性子一定会让他爹鼓动大臣反对。李隆基才继位,内忧都未平复,朝中重臣大多又是太平公主的党羽,他还得靠着王家的人,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只是,今夜让王瑶如独守空闺,恐怕明日有的烦了,这步走得险而稳。明知王瑶如为了皇后的宝座不会让她爹爹大闹,又从侧面给了她警示,高招啊。
她一夜安稳入睡,他款步走至西池院外,看着毫无灯光的屋子,除了叹息外似乎没什么可做,转身款步离开,身后的小太监有些纳闷。
不让通传就罢了,来了还不让迎驾就这么离开了,皇上着实有些奇怪,这西池院里主的便是那民间来的姑娘吗?着实有些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