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来这儿,快来呀。”女子韶颜雅容,透着一股子灵巧之气,一颦一笑都能令人如沐春风,她们追赶着鸟儿的倩影,似是梨园的一道风景线。
止步,仰面望着树上的鸟儿笑着,灵动的双眸一转,捡起地上的石子儿就抛了上去,惊得鸟儿四散飞去。欢乐的笑声在梨园中回荡,引得王瑶如十分不满。
“又是那个武氏,仗着是恒安王的女儿,就在后宫没规没矩。”王瑶如双眉紧皱,十分不满地瞅着武氏。
“姐姐莫生气,谁让人家姓武呢。”皇甫芷嫣早就习惯了,武氏乃恒安王武攸止之女,也是武后的侄女。由于恒安王早逝,她从小在后宫长大,享着等同公主的待遇。
兴许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宫中上下都对她忌让三分,再加上太子殿下曾有言,若他继位必定封武氏为妃,这更让后宫的人对她唯命是从。
武氏收起笑声,张望了下梨园,似乎在寻找有趣的东西,视线触及凉亭中的三人,轻挑了下柳眉,转身就朝着凉亭走去。见人走来,王瑶如同皇甫芷嫣交换了下眼神,似乎在盘算什么。
“原来是王良娣和皇甫良媛,难怪我总觉得这附近有着熟悉的气息存在呢。”武氏笑得很随性,双眼在范莫漓身上打量着。
“惠兰妹妹的鼻子可真好,离那么远都能闻到是我们。”王瑶如若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引得皇甫芷嫣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喝茶做掩饰。
武惠兰也是聪颖之人,一听便知王瑶如是拐着弯儿地骂她是狗。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同无知小人计较,岂不是失了她恒安王之女的身份。
“非也非也,不是妹妹我鼻子好,是姐姐您身上味儿重,妹妹想不闻都不成呢。”武惠兰很自然地坐在范莫漓身旁,一旁跟着的侍婢赶忙为她倒了杯茶,边喝边瞧着王瑶如瞬间煞白瞬间铁青的脸,顿觉乐趣无穷。
王瑶如心中火气四溢,想着好个刁钻的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给她这个未来皇后面子,可真够有胆量的!等她当上了皇后,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这武惠兰!
“这位就是太子表哥带入宫中的女子?”武惠兰没去理会快气炸了肺的王瑶如,视线锁定在范莫漓身上,细细打量着。王瑶如同皇甫芷嫣都不做声,她们深知武惠兰的性子,想着一定是有好戏可看。不料,武惠兰出人意料地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忍不住赞叹了句:“还真是个不错的美人,太子表哥的眼光终于好了那么一次。”
此话一出,在座三人神情各异。范莫漓憋着想笑的冲动,憋得都快出内伤了。而王瑶如和皇甫芷嫣则满脸愕然,她们还以为武惠兰会刁难范莫漓,想不到非但没刁难,还夸赞对方美,这着实不像武惠兰的作风。
“姐姐谬赞了。”
“哪有,你的确是美人啊。不过,别叫我姐姐,我的年纪应该同你一般大。你可以叫我惠兰,你叫什么?”
“范莫漓。”
武惠兰听了点点着头,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也没再继续说什么。王瑶如同皇甫芷嫣越发疑惑地互看着,怎么想都没明白,这到底唱的是哪出?今日的武惠兰是变了性子,还是怎样?
“那我叫你莫漓。咦?莫漓,莫离,你爹娘挺会取名字的。”武惠兰毫不顾及形象地舔去手指上残留的碎屑,冲着范莫漓咧嘴一笑。
武惠兰拉着范莫漓聊开了,把王瑶如和皇甫芷嫣晾在一旁。范莫漓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同武惠兰聊得颇为起劲。武惠兰对宫外的事情显得相当好奇,范莫漓就半真半编地跟她说着。
王瑶如心中暗暗不爽,瞥见桌上武惠兰空置的茶杯,心生一计,道:“妹妹,你杯中的茶空了,姐姐来给你倒点。”
范莫漓本想拒绝,但转念一向若拒绝了恐怕会多生事端,便端着茶杯迎了上去。王瑶如执起茶壶,也不看就这么倒了下去,滚烫的热茶淋在范莫漓手上,疼得她一声惊叫一声,掉了茶杯,残留的茶水溅了武惠兰一身。
“呀!”武惠兰跳起身,一旁的宫女忙替她擦拭襦裙。
范莫漓握着被烫红的手,心中暗咒。若染见状忙上前查看,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万能药膏,替范莫漓擦拭着。每碰一下,那刺骨的灼热疼痛席卷全身。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虽然咬牙忍着没喊疼,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姑娘,忍着点,过会儿就好了。”若染低声安慰了句,范莫漓咬牙点了点头。
武惠兰瞥了眼范莫漓红肿的手,忙俯下身子查看伤势,询问道:“莫漓,你的手怎样?要不要紧?都烫这么红了。”
“没事,只是一点小烫伤而已。”
“小烫伤?”武惠兰扬了扬声调,挑眉转而看向王瑶如,后者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让武惠兰很是不爽,“回头宣太医来瞧瞧,可千万别留下什么疤痕。”
范莫漓笑得十分淡然,反过来安慰这武惠兰说:“真的没事,只是烫到了而已,不会留疤的,惠兰就放心吧。”
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范莫漓,武惠兰真不知道该说这人太好心,还是怎么。明明被烫得那么厉害,到现在手都在抖,还说没事。
这个王瑶如还真够胆大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就下毒手,若是让她做了皇后,以后这后宫要倒霉的人那真是不计其数了。
“这事若让太子表哥知道了,一定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的。”武惠兰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坐下身轻轻地吹着范莫漓红肿不堪的手。
范莫漓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武惠兰,一旁的王瑶如和皇甫芷嫣更是疑惑得不行。她们可没见过武惠兰如此善待一名宫中的女子,更何况这人还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
凭着武惠兰平日里在后宫的行事作风,必然是容不下眼中有这粒沙子的,可如今居然待一名陌生的女子如此之好,还容许对方直接称她为惠兰。这可是除了太子、皇上和贵妃之外,他人都不曾允许的称呼。
另一边,李隆基好不容易脱开身,想到的就是去西池院走走。这几日忙碌得可以,都没去瞧瞧她过得可安好,王瑶如有没有再做什么刁难的事儿。
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梨园,刚想继续朝西池院走着,就看见武惠兰正牵着范莫漓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一想到自家表妹那性子,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快步走了过去。
王瑶如和皇甫芷嫣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走来的李隆基,忙起身迎接,顺势将范莫漓和武惠兰挡在身后。
“妾身见过太子。”王瑶如一见李隆基便眉开眼笑,没了方才的刻薄凶狠样,一副娇柔贴心的模样。
“见过太子。”皇甫芷嫣显得较为自然,似乎对李隆基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李隆基随口应了句,越过二人张望着后面的两人,王瑶如兴许是做贼心虚,有些遮遮掩掩,试图拉着李隆基到一旁坐下。怎奈,李隆基打远处就已经察觉了异样,拨开二人探头一看。
目光触及范莫漓手上的红肿,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过她的手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扑面而来有一股药膏的味道,这更肯定了他的猜测。
“只是……”
“不要同我说,是你不小心磕到的!本太子不是傻子,这伤势不是被打的,就是被烫的吧!”
李隆基厉声打断范莫漓的话,从他的话语听来一切都已经了然于心。与其说生气,不如说他是在自责。带她初入宫中不过几日,就连遭两场不幸。而且,这两场不幸恐怕还是一人所为。
这宫是入对了,还是错了?
范莫漓不语,她知道李隆基不是孩子,更不是傻子,这一回是铁定瞒不过去的,倒也正如她意。她现在暂时的服软,暂时的不争斗,在李隆基心中都能多一份怜惜。
反之,加害她、刁难她的人,在李隆基心中则少一份爱意。如此一来,待时机成熟之后,一切就能更为顺手顺意了。
“太子表哥,莫漓这伤是被人烫的。”武惠兰看准时机出声,一语引起李隆基的注意,接收到询问的目光后,努了努嘴示意在那边。
果然是王瑶如,一连两次,实在可恶!本以为,之前同王贤妃说话时,她在一旁能听出一二,没想到还是如此死性不改。要立这样的女子做皇后,让他如何能安心!
“三日之后,便是本太子的登基大典,登上帝位后,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众人信服,并且能统领后宫的皇后。而不是徒惹事端之人。若是做不到,皇后之位能者居之。若无能者,即便是空着,本太子也绝不枉立!”
此言一出,王瑶如脸色瞬时煞白,双眼露出惊恐之情。若不是一旁的芙绿扶着,恐怕她真的会就这么瘫软下来。
“主子……”芙绿轻唤了声,这才拉回了王瑶如的思绪。
她不可惊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这份惊慌。太子只是在说气话,只是在嘴上警告而已,他不会那么做的,一定不会的……
“走,回西池院后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这次不得拒绝,是我的命令。”小心翼翼地握着范莫漓的手,扶着她朝着西池院走了回去,从头至尾连瞥都没瞥王瑶如一眼,这更加让后者感到不安。
若是太子训斥她,她还能以泪水和往事作为契机,必定能让太子心软,可这回,太子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使得她心中直泛毛。
“太子表哥,我也跟你一起去。”武惠兰边走边回头瞧了眼,见王瑶如那脸色和神情,不禁在心中暗笑。
人走远了,王瑶如迟迟没有回神,心中五味杂陈。一旁的皇甫芷嫣隐去嘴角淡淡的笑意,瞥了眼王瑶如,装上一脸的同情道:“姐姐,你可还好?方才太子的话,连妹妹我都吓到了。不过,那应当是太子的气话,姐姐切勿当真啊。”
王瑶如揪着衣角,神情颇为纠结地望着远处,早就没有李隆基一行人的身影了,却依旧收不回她的视线。方才那番话,显然是在警告她。若只是单纯的警告也罢了,可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她从未见过太子如此。直觉告诉她,太子并非是纯粹的警告。
“姐姐……”皇甫芷嫣喊了声,见王瑶如没反应,转身看了眼巧懿,两人离开了凉亭。
皇甫芷嫣一路走着,脸上的笑意就没隐去过,这回可真没白来,看了这么一场好戏。看来,这未来皇后的性子不收敛,是不会有未来的了。
想来,自古皇后不受宠,做个皇后落得的下场便是被九五之尊嫌弃。这样的苦差事可真不好当,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她皇甫芷嫣也是其中之一。
她要的不是虚无的宠爱,也不是取之不竭的赏赐,而是权力,那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独掌后宫,所有人的命运皆在她的股掌之中,执掌生杀大权,这才是她所追求的。而她也会为了这份权力而努力,直到得到为止!
原本风来水榭、宁静悠然的西池院因为范莫漓受伤之事,变得格外热闹且繁忙。落霞等在内的三个宫女,打水的打水,找太医的找太医,还有不知道该干吗的就站在一旁随时候命。
李隆基看着范莫漓红肿的手背,除了心疼还有愧疚,才不过几日而已,他就开始怀疑,带她入宫是否正确。让她留在宫外,哪怕是放在一个别院中,也比在宫中安全。
后宫争斗、尔虞我诈,根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只有生死的战争。他所喜爱的是她身上的那份特别感。可在这深宫中,难保有一天会被同化。
“莫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李隆基低声道了句。
范莫漓一愣,不禁觉得这话有些可笑。这个世间,有谁能完全保护好一个人?而且,她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灭门仇人的保护!
“是我没保护好自己,不关太子的事。”
“我在想,把你接入后宫,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错事?当然是。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只是剧情照着她的计划在进行而已。她所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一切才刚刚开始,真正会让他感觉做错的还在后面。
她来到后宫,就是为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等他登上帝位后,一切就要拉开帷幕。她谋划多时的大戏即将开场。
“太子不必后悔,你的本意是想帮我,不是吗?”笑颜如花,完全看不出任何被疼痛所折磨的样子。兴许就是因为如此,让李隆基更觉得她是在逞强,怜爱之意更深。
“希望不是害了你。”
在前殿的武惠兰瞧着内殿的李隆基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感。她的太子表哥,一直最为疼爱她、照顾她的太子表哥,现今有了更为疼爱的人。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对她许下的诺言?
“我若为王,你必为妃。”在她12岁那年,他这么说,还因为这句话被罚了。虽然是儿时的戏言,可她一直都记着,从来不曾忘记。
而他呢?她的太子表哥,是否还记得?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武惠兰,落霞正带着太医匆忙赶来,一路朝着内殿而去。经过太医的看诊,确定了没什么大碍后,李隆基才放心。
太医开了方子用于外敷,随后就离开了。很快命人送了煎熬好的药来,若染小心翼翼地替范莫漓敷药包扎。看着被包裹成熊掌般的右手,范莫漓无奈失笑。
“莫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武惠兰走入内殿笑着说。
“嗯,让你担心了。其实,原本就没什么大碍。倒是你,热茶洒了一身,可有事?”
李隆基听闻武惠兰也遭殃了,忙回头道了句:“表妹可好?若有不适,把胡太医找回来,再给你瞧瞧。”
“没事,都洒衣衫上了,没烫着我。”
范莫漓看了眼李隆基,又将视线挪回武惠兰身上。想来,她对这武惠兰也就是之后的武惠妃有所耳闻。听说她聪慧且阴狠,只是现在看来,聪慧是有,可阴狠之气还未曾察觉。
莫非她是深藏不露,或是历史考证出了岔子?兴许只是时辰未到吧。在这深宫后院中,懂得掩饰才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