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尹文漓躺在床上悄然睁开眼,发现陆北翼不在,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时,屋外传来了窸窣的声音。尹文漓蹑手蹑脚地下床后走到门旁,就听见陆北翼在和人说着什么。
“你的动作可真够快的。”陆北翼的话语中带着调侃之意。
“呵,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若非如此,她逃跑了怎么办?”戴着面具的人同陆北翼面对面地站着,白色的面具上画了一个诡异、森冷的笑脸。
门后的尹文漓一惊,她似乎识得了那人的声音。而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白色面具的人,戴着同上次不一样的面具,可是从身形来看又差不多,而且声音……似乎也是吧。她有些不确定了。
陆北翼略有不满地挑眉问:“你是不放心我吗?”
“自然不是,只是我行事向来谨慎。另外,东西什么时候能弄到手?”
“我说过给我一些时日,像她那样的女子很容易骗。”
“是吗?可是,我从他人那得知,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吗?”
陆北翼闻言心中一惊,他至今还是把尹文漓当以前的表妹看,完全忘记了之前她杀红眼的事。
不过,那时应该只是一次意外而已吧。从这两日来看,她还是会怕,还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没有什么不同,在我眼里,她同其他女子一样好骗。”陆北翼自负一笑。
戴面具的男子冷冷地笑了声,转过身款步离开,边走边说:“大情圣,希望最好如此……”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没入了黑夜中。
陆北翼紧了紧双拳,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缠着的布带,勾起嘴角那一抹诡谲、冷酷的笑。
当他回到木屋,推门而入后,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在这个一眼能看到头的小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糟了!”暗呼一声,朝着树林追了过去。
树林里,尹文漓不停地奔跑着,毫无目的只想赶紧逃出这里。身后传来追赶的声音,逼得她赶紧加快脚步。只是,就算她再厉害也没用,完全没有轻功的人,自然跑不过一名用轻功追赶她的男子。
好不容易跑出了树林,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四下望着想找到有亮光的地方,哪怕有一家人门口亮着灯也是好的。只不过,眼前的漆黑将她的希望吞噬得干干净净。
追赶的脚步声临近,尹文漓低咒一声“该死”,忙抬脚想逃,不知是不是跑太久了,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身后追来的陆北翼放慢脚步,手持长剑,故作温柔地笑,说:“表妹,外面危险,同我回去。”
“回去?笑话!让你继续骗我这个‘傻女人’吗?”
陆北翼嘴角的笑意隐去:“没想到,你会怀疑我,看来并不笨。”
“呵呵,多谢夸奖了。”尹文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北翼,心中暗暗鄙视着这个人。
陆北翼剑指尹文漓,看着她如此淡定、毫不畏惧的模样,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厉声道:“不对!表妹是个单纯好骗的女子,你不是我的表妹,你是谁?”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着那些人害我一家?我们不是亲人吗?”
陆北翼轻笑几声,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尹文漓,笑道:“亲人?我从来没有亲人。我名义上是你的表哥,其实只不过是养子。是你爹领来替他当牛做马,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走狗罢了!”
啊啊,果然啊,这其中有隐情。
“说!天脉的钥匙在哪儿?如果你老老实实交代,就能少受一点苦。”
钥匙?什么钥匙?她穿越过来后连自家门钥匙都不见了。更要命的是,她明显是灵魂穿越了,身体是别人的,灵魂是她的,要她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看来你不止忘了那些有的没的,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忘了。”陆北翼将剑抵在尹文漓的下颏,似乎下一秒就会砍下。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一些人的脚步声。陆北翼忙闪身躲到一旁,尹文漓浑身瘫软地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马车和人影晃动。
能……能救她吗?不管是谁,救她一下吧!他知道她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都怪这个身子太弱了。
“闪开!”马背上的人大声呵斥,一脚踹开尹文漓。
“怎么回事?”马车中传出轻缓、温柔的男声。
“回王爷,一个臭要饭的。”
马车内的李隆范挑开车帘望了眼,见趴在地上的人看不清脸,便以为是普通要饭的,也没多在意,放下车帘示意继续前行。
“救……救救我……”有气无力的求救声并没有换来对方的驻足,看着行行渐远的马车和一行人,她暗暗咒骂这些没人性的家伙。
这唐朝的人都见死不救的吗?没看见她现在正处于危险中吗?如果不是没力气了,她还不需要别人救呢。哪怕现在有一把刀也好,最起码还能和陆北翼拼一下。
哎!怎一悲剧了得啊!
陆北翼见马车和人都慢慢远走,从暗中走了出来,剑指着尹文漓低声说:“敢再出声就杀了你。”说罢,将一颗药丸塞进尹文漓口中。
“你给我吃什么?”尹文漓扼住嗓子,怒视着陆北翼。
“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东西。你要是老实告诉我,我就给你解药。不然,这洛门独传的噬心散,会让你够受的。”
噬心散?尹文漓光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可不是什么内功深厚的高手,如果刚才吞下的真的是毒药,那么……
尹文漓忿忿地看着面前的陆北翼,余光瞥见那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一道灵光自脑海中闪现,扯开嗓子大喊一声:“来人啊--朝廷要犯在这里啊--”
马车中的人闻声示意止步,李隆范挑开车帘探出头张望了下,就见远处刚才一名女子瘫倒在地,而四周并无其他人。
“王爷……”夜堇试探性地问了句。
马车中的人点了点头,夜堇疾步走向尹文漓,一见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尹文漓,神情骤变,忙俯身抱起她向着马车快速走去。
“王爷!”夜堇低声唤了句,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李隆范探头看了眼,见尹文漓满脸是血地躺在夜堇怀抱中,双眉紧皱的样子让人颇为心疼。
“抱她进来。”李隆范忙挑开车帘,伸开双臂示意夜堇把人交过去。
抱着尹文漓的夜堇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地想抱着她,待在她身边看着她,替她疗伤,就像……从前那样。
“夜堇。”
李隆范低沉的声音传来,回神后的夜堇犹豫了下,还是将尹文漓交到了李隆范手中。车帘落下,夜堇静静地看着尹文漓从他的手上,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在那一瞬间,他内心深处,再一次有了一种失去的感觉。
马车内,李隆范稍稍查看了下,发现尹文漓虽然浑身是血,但身上并没什么厉害的伤口,最多是一些细小的划伤。
伸手抚过她被汗水沾湿的脸,忽而察觉到一丝异样。反手握住尹文漓的手腕,在触到脉搏之时顿感不妙,挑开尹文漓的衣领一看,隐约有黑气在流窜。
“这个是……”李隆范第一时间喊停了马车,将夜堇招到车旁道,“她中毒了,去找那个家伙来。”
夜堇二话不说,点了下头,转身双脚轻点两下,飞速消失在夜色中。
李隆范这边,则快马加鞭地赶回岐王府。李隆范抱着尹文漓一路疾走到厢房,并且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入,只命他们去打水来。
“我说师兄,你们是不是爱上我了?隔三差五就把我找来啊。”白犁聒噪的声音传来,下一刻厢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白犁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里,嘴上还不忘调侃几句。在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后,脸上的笑意迅速隐去。
“似乎和上次一样。”李隆范起身,让出了位置给白犁。
“又是她,她到底是怎么得罪洛门了。”
又是施针又是放血,经过一番折腾,尹文漓的小命终于保住了。白犁擦了下额头的汗说:“死不了了。”
“多谢。”李隆范坐在床边,为尹文漓盖上被褥,深看了眼后回头道,“本王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白犁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笑着说:“我可没那闲心管这种闲事。不过呢……”白犁瞥了眼一旁的夜堇,见他冷酷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哎哟妈呀!没想到他万年不变脸的师兄,竟然也会露出这种比平常人冷漠点,比他自己温柔点的表情,还真不像师兄的作风啊。
想到这里,白犁心里那些邪恶的细胞迅速蔓延开了,一手撑着头,不经意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她能值多少钱。”
话刚出口,夜堇神情顿变,着实如了白犁的意愿。看着瞅着他的夜堇,笑嘻嘻地将对方警告的眼神打回。
李隆范默不作声地看着好戏,他自然知道白犁那么说是故意的。不过,夜堇的反应让他觉得非常有趣。
那个以冷酷出名的夜堇,他最贴身的侍卫。当夜堇的表情开始不那么一成不变时,也就离绝望更近一步了。
“王爷,要把她留在府中吗?”夜堇突然问。
李隆范并没有作声,他要藏一个人并不困难。可问题是,她甘愿被这么藏起来吗?全家被灭门这样的事情,她能带着这样的苦痛,就这样度过余生吗?所以,留或者不留,还取决于她自己。
夜堇看了眼床上的尹文漓,对她现在的状态很是担心。
“我可以带她去领赏咯?”白犁摆出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指着床上的人说着。
李隆范看着白犁笑而不语,还是那样春风洋溢的笑容,却透着沉沉的杀气和浓重的警告。聪明如白犁自然不会蠢到真以为能去领赏。若行得通,李隆范又何必将人带回王府,还替她治疗。
白犁狐疑地看着李隆范,饶有兴致地说:“看来王爷是想窝藏逃犯,就不怕我会去揭发吗?”
“我不介意,你完全可以去尝试下。”李隆范笑得很温和,也许是因为太过温和,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王爷都这么说了,我还哪敢打赏金的主意呀。只求王爷能赏口好菜吃,让我填饱下肚子就成了。”
白犁心中暗叹,岐王果然没有传闻中那么简单,那些对他的描述只是建立于表面而已,只有真正深入接触了,才能知晓其中的一些事吧。但可以肯定的是,能让他那个师兄死心塌地卖命这么久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人。
离开了屋子,白犁走在夜堇的身后,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长久以来的疑惑又泛起。他始终认为,以夜堇的武功身手,跑去自立门户,就算做不到天下第一,也能做到无人敢欺。
奇怪的是,这样的人最后竟然跟着一个王爷,做起来替人跑腿、挡剑的事儿。至今,他都想不通,他的这位师兄究竟是怎么想的。
“师兄,你准备替岐王做事,做到什么时候?”
夜堇不言,继续走着。
“你该不会想一辈子替他卖命吧?大家都不是傻子,你也看得出他只是把你当工具。”
夜堇没有吭声,任凭白犁在身后说着。
“喂!师兄。”白犁拽住身前的夜堇,一扫平时不羁、浪荡的模样,很认真地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永远为王爷做事。”夜堇的回答让白犁有些愣住,又有些莫名的欣喜,“因为我活不到永远。”推开白犁拽着的手,夜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边走边说,“吃的东西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你在凉亭里等着吧。”
白犁站在原地,看着夜堇离去的背影,紧握着双拳,眉宇间透出了罕见的愤怒。
他不懂,始终不懂是为什么。岐王究竟有什么能耐让师兄对他如此忠心?他看得出,岐王并不把夜堇当回事,只是纯粹当做能干的差使,而且不会背叛他的棋子在用。
师兄,也深深知道这一点吧。可是……为什么还要这么死心塌地呢?之前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事情会变成现在如此这般?
白犁回头望了眼那个厢房,心中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很有可能同此时躺在那张床上的那个人有关。
待尹文漓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家在一夜间被人灭了,她的那位表哥也理所当然地背叛了,现在她成了钦命要犯。
那么,是谁救了她?是那个马车里的人吗?救她不怕受到什么牵连吗?
听闻尹文漓醒了,李隆范匆匆赶了过去,在看见李隆范的瞬间,尹文漓傻了。她没想到,救她的人竟然是这个岐王。李隆范见尹文漓没什么大碍,就让她好好休息。只是,从头至尾尹文漓都很疑惑,他为什么要救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隆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养身子,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她是要犯,他是王爷。他不但救了她,还收留她让她养伤,如此这般为的是什么呢?
就这样尹文漓在岐王府修养了一个多月,身子好不容易恢复起来了。这一日,她在丫环的陪同下到了外面走走,看着岐王府的景色,心中尽是无奈与疑惑。
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她一个,还上了要犯的名单。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吧。就算李隆范不说,她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若是让人发现了,这窝藏钦命要犯的罪名,就算是岐王也难辞其咎吧。
刚回府的李隆范从老远就看见站在树下的尹文漓,见她愁容满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是在想复仇的事情吗,还是想着以后要怎么办?
“你看起来精神恢复得不错。”走近,李隆范笑着轻声说了句。
尹文漓有些被惊到,快速回神后扯开一抹僵硬的笑说:“是啊,身子差不多没问题了。”
心中那般难受,为何还要笑得如此勉强呢?莫不知,这样看在眼里更让人心疼吗?满门被杀,她没有崩溃,没有发疯,已经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
可是,往后的日子要如何呢?他没有任何理由留着她,而且现今她要犯的身份也相当麻烦。虽然就算他藏着她也没关系,即便被发现他也不担心,应对之策早就想好了。
只是现在不清楚的是她心中的想法。要去要留?又或者……要去报仇呢?
“你身子也差不多了,想走吗?”李隆范试探性地问了句。
尹文漓一愣,听李隆范言下之意,似乎并没有留着她的意思。也是啊,身为王爷的他,又怎么可能留着一名要犯呢?思及此处,她的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