瓠犀看着采采服下,心底那块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薛采采,现在才是你受折磨的开始!你千不该万不该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这都是你自己的错!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你都不问是什么东西就直接吞下,不怕我给你的是立即毙命的毒药吗?”瓠犀缓缓俯下身子,使自己的视线与采采齐平。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解药拿来。”
丢了玉瓶,采采从地上起来,将掌心摊开,瓠犀幻化出另一只玉瓶,拿在手心里摇了摇,里面的液体便随之晃动着。
“解药我自然会给你,但你要怎么说呢?说是我下的毒,然后让芣苢把我打入血魔池吗?”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采采摊开的手心变得有些无力。
“你还真是天真,三百万年前我为什么会死,你不知道,但我知道、芣苢也应该知道、清风知道、魔界众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是芣苢欠我的!别以为你当了这么久的替身,你就真的能够一直霸占着这个位置。”
瓠犀将“替身”两个字咬得非常重,而这恰恰也是采采心底最过不去的坎,她想要遵从自己的心,想要去找芣苢问清楚。
“况且,我下的毒是仙帝亲自炼制的,只会慢慢散掉芣苢的魔力,平常根本不会察觉,而且解药也是一种毒药,你去告诉芣苢我下毒了,而你自己却拿着是毒药的解药喂给他,我到时候可以反咬你一口,你觉得芣苢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听着瓠犀一字一句地陈述,采采虽然觉得瓠犀的说法有些难以相信,但是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她不敢拿芣苢的命去赌。
还记得成亲那日芣苢曾说过他会保护自己,而自己也说过了,如果成为了芣苢的拖累,那么她便会成全芣苢。
“既然你已经服下那两颗东西,我自然会说到做到给芣苢解毒,而你……”瓠犀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但采采在听到了瓠犀保证会给芣苢解毒的时候便松了口气,至于自己将来如何,那就已经不重要了。
“好意提醒你一下,你服下去的是噬心丹与锁魂丹,每月月圆之夜便会经历噬心锁魂之痛,且以后会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当然,你所忍受的痛也会越来越严重。”
采采垂下了眼眸,她就应该知道,瓠犀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上古之神早已羽化,除非芣苢或者仙帝散尽一身功力,否则这噬心锁魂,你都得自己受着,”瓠犀再想了想,一副很关怀的样子看着采采,“提醒你一下,很快便是月圆之夜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瓠犀将那只装着所谓的“解药”的玉瓶丢给采采,采采接过,心下犹豫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着瓠犀: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也罢,喏,这就是那毒药,你大可以随便找一个魔试验一下,”瓠犀丢给采采一只花青色瓶子,继续说道,“中了这毒短时间内会感到疲倦,时间长了便会散尽功力。”
瓠犀说完便消失在雾瘴峰上,只留下采采独自一人在峰顶吹着山风。
望向下面的云雾,这个地方是她跟芣苢初次产生情愫的地方,是他们成亲的地方,透过层层云海,她似乎还能看见那日芣苢绑在山崖边上的桃花,以及崖下蔓延的“生生绝”。
也许,自己要跟这个地方永久别离了。
“喝了它。”
采采走到一只普通的魔的面前,目光平静,语气淡薄,
“是,夫人。”
那只魔问也没有问什么,便径直吞下采采递过来的东西。
“感觉如何?”
“回夫人的话,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倦。”
“喝下它,你走吧。”
“是。”
采采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尽快将解药给芣苢服下,之后,便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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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殿内芣苢正斜靠在案前,手里依旧拿着那本《六界志》,只是没有再看仙帝紫璃的那一章,而是中天瓠犀仙子的那里,他还在冥思想着紫璃的最终目的,瓠犀的到来一定跟紫璃有关。
采采推门而进,手里捧着一张木质托盘,托盘上盛放着一碗铮亮的汤,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没错,这个汤里面掺杂了瓠犀给的解药,还好那个东西无色无味,采采心下想着。
在碗的旁边放着的是那支凤鸣九州镀金金钗,采采走到芣苢身边,将托盘放到案上,
“芣苢,这是我专程为你准备的汤,我知道你是不用吃东西的,但味道还不错,我尝过了,多少喝一点吧。”
闻言,芣苢放下手里的书,目光温暖,刺得采采心底一痛,也许是不是替身都不重要了,芣苢爱的人还是自己,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得到这一份爱,噬心锁魂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三百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不重要了,也许芣苢真的欠瓠犀一条命呢。但芣苢没有欠自己的,自己说什么也要好好保护他,来生如果还有缘分,再来厮守。
“好。”
芣苢放下手中的书,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采采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喝出了什么端疑。
看着空掉的碗,采采才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至少,他现在没事了。采采不知道的是其实瓠犀给她的只是凝香仙露,用来补身子的,更加不会知道瓠犀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感觉怎么样?”采采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最近老是感到有些疲倦,可能事情太多了吧,现在喝了这汤感觉全身舒服多了。”
完了芣苢目光触及到了托盘中放着的步摇,将步摇拿在手中:
“怎么将这金钗摘下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的吗?过来,我给你戴上。”
芣苢眼底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而在采采看来,只是更加得不舍离开了。
采采乖巧地蹲下身子,任由芣苢将自己的头发盘弄,最后那支金钗便稳稳地插在了采采的发间,一如当初在临安城中大街上的那般,采采当下便觉得,噬心锁魂又怎样,只要能够看着自己爱的人,就什么都不疼了。
“薛采采,你该走了。我说过,解毒的代价便是散尽全部功力。我想,你一定不想芣苢散尽自身功力吧。当然,你离开之后我会代替你照顾好芣苢。”
瓠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采采想要去寻找她的身影,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瓠犀一定对自己用了千里传音,不然自己怎么会听到。
“好,我走。只希望你能照顾好他,而且,我要你以你神女的名义发誓:如果仙帝攻打魔界,你不会干涉。”
她怕瓠犀未来仙后的身份会使瓠犀竭尽全力去帮助仙帝,让芣苢处于危险的境地,只有让瓠犀发誓,不会去干涉。
凭借芣苢现在的修为,想必仙帝也奈何不了他,否则又怎么会让瓠犀前来对芣苢下毒。
“好,我瓠犀以神女的名义发誓,今后不会干涉芣苢与紫璃之间的恩怨,如有违此誓,此生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来生永堕畜生道。”
亲耳听到了瓠犀发的毒誓,采采再次眷恋地看了芣苢一眼,便起身端起那木质托盘,轻声对芣苢说到:
“我把这些收拾一下,你继续看吧,不用管我。”
“嗯,我等你回来。”
采采端着托盘,转身向殿门外走去,转身的一瞬间便刹那泪决,芣苢,我不会再回来了,不要再等我了。
“魔界出口在哪儿?”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瓠犀,采采早已经不觉得惊讶,只是语气淡到了极点。
瓠犀上下看了她几眼,对采采冷淡的态度一点也不恼怒,指向一边:
“一直往那个方向走,就是木陀山,也就是魔界通往人界的地方,穿过木陀山便是人界了。”
“谢谢。”
便不再看身后的任何东西,径直往瓠犀指的那个方向去了。
刚走出去没几步,便被瓠犀叫住,瓠犀扔给采采一枚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小玉瓶,采采伸手接住。
“这不是解药,我早说过,你这毒不可解。这是‘避水丹’,木陀山外面可全都是水,我才不想你这么快就死了,你连噬心锁魂之痛还没尝过呢。”
采采将玉瓶紧握在手中,直接向木陀山去了。
穿过怪石林,绕过绝情草草地,淌过了一口不知名的浅水湖,便来到了木陀山结界前,兴许那口不知名的湖的湖水便是外面渗进来的吧。
转过身,遥遥望了一眼被黯黑笼罩的魔界,出去了也许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吧。
采采一咬牙,便直接往结界处冲了过去,想象中的难受之感并没有袭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着身子擦身而过,好像还很舒服。
自然,魔界的结界不会抵挡魔界中人。
又回答了初始时的那个石室,那******寒冰玉床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采采下意识去裹紧自己的衣服,但令她惊异的是,她竟不再像从前那般惧怕这万年寒气,而且在走过这寒冰玉的时候丝毫未觉得冷。
不做细想,采采想着要还是赶紧离开这儿,说不准芣苢现在已经快发现了,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采采想得没错,芣苢确实察觉到了一丝不同,采采都出去了那么久都还没回来,但随后又打消了疑虑,她应该又去了缥缈殿吧。
顺着记忆找到了南梦带她来的那堵石墙边,采采犯了难,自己并没有像南梦那样的法力,如何才能打开这堵石墙。
走上前去,她想要顺着墙摸一下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谁知,手掌刚贴上墙面,便不由得陷了进去,采采瞪大了眼睛,再往前靠了一点,手便陷进去更深一些,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异样。
收回了插在墙里的手,采采顾不得其他,只要自己能出去就好,管它是什么原因呢。一闭眼,直接便穿过了那堵厚厚的石墙。
过来了之后便仍旧是那块刻有“木陀山”字样的晶莹的紫玉石碑,采采上前去轻轻抚了一下那三个字,刚触及到石碑,便有一股冰凉温润的感觉从掌心处传来,十分地舒服。
一滴眼泪不经意间从采采眼里滑落,滴在了紫玉石碑上面,顿时石碑开始泛起淡淡温润的紫光,吓得采采赶紧收回了手。
紫光过后,石碑上竟显现出两个字——“神魔”,采采不知道这块石碑是什么意思,当下也就没怎么去在意,那九曲十八弯的山洞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算了,随便走走吧,说不定就能出去呢。
采采这样想着,脚步也就随意选择了一条道走下去。
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又走了多少回头路,采采终于看见了前面一点点隐隐约约的光线,心下大喜,自己终于走出来了,芣苢,应该也不会找到自己了吧。
于是采采拼命向光线处奔去,看到了那蓝色的湖水后,采采便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她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这是通往人界的出口,实则不然。
因为有了瓠犀给自己的“避水丹”,她才不至于溺水。
只是采采游了好久,都几近筋疲力尽的时候,湖底突然出现了无数漩涡,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力不断地撕扯着采采的身体,并将她不断地往不同的方向抛去,最终采采还是因为承受不住,晕厥了过去。
蓬莱岛是万万年不变的宁静,有神之光笼罩,有姿态婀娜的仙鹤齐鸣,有无数鲜花竞相绽放,花间有数不清的带翅膀小花妖忙碌,呈现出一派祥和之气。
在靠近海岸处冲上来了一个人,乌黑浓密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身上,一支凤鸣九州金钗斜插其间,眉间朱砂皱起,唇目紧阖,身上的衣衫随着时不时涌上来的浪潮起伏,正是那个刚离开魔界的采采。
一只花妖飞到附近采集花瓣,看到海岸上的采采时吓得手里的小花篮都掉了,白着一张小脸,急急忙忙振翅往里飞去,却一不小心撞上了正抱着坛酒出门的洛华。
“小瑶,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怎么了?”
洛华的声音非常地温柔,语气里也是满满的关心。那只叫小瑶的花妖甩了甩头,忙飞到洛华面前,
“洛华,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哦?带我去看看。”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缓、细腻,听着非常舒服。洛华放下手里的酒,便跟着那只花妖朝采采所在的海岸走去。
穿过了那一片桃花林,洛华一眼便看见了静静卧着的采采,走得近了,洛华才一挑眉,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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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再度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无数桃花瓣上面,还有几只只有食指长的长着翅膀的人在飞来飞去,这里给人的感觉十分宁静、祥和,也觉得十分地舒适。
“你醒了?”
一只小花妖飞到采采面前,关切地询问着,采采看向她,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是啊,但这里是哪儿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旁的花林间又飞出两只小花妖,一起抬着一只碗过来,采采接过,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那水夹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花香缓缓划入腹中。
“谢谢。”
采采友好地向那两只小花妖道谢,随后那两只小花妖便抬着碗飞走了。
“这里是蓬莱,你没有死,是洛华救了你。”
蓬莱、洛华,自己是机缘巧合之下飘到了酒神洛华这儿来了。传说中蓬莱岛遍地都开满无数鲜花,住着酒神洛华与无数小花妖,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自己眼前的这些带翅膀的小人应该就是那些小花妖吧。
“好些了么?”
一个温柔得快要溢出来的男生在采采背后响起,采采不禁回头去看声音的主人究竟应该长什么样才配得上这样的声音。
入眼的首先是洛华身上那身简简单单又干干净净的白袍,配上一双不加任何修饰的白靴;向上看去,墨色青丝垂及腰身,前面两缕发丝垂下,背后散落的则是部分梳成一个髻,被一支玲珑白玉簪束起,剩下部分则自然披散,泻下一片光华;
面容精致,如同从画中翩然飞出的妙人,最令人沉醉的便是他那双淌满温柔的眸,仿佛倒映着整个星辰。
传闻中的酒仙不是应该是胡子邋遢,抱着酒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么?
采采不由得低下了头,不得不说,洛华简直就是几乎所有少女心目中理想的择偶对象,洛华的温柔与刘刈楚对比,刘刈楚带着点傻气,而洛华却带着贵气,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对他有着隐隐约约的熟悉之感,似乎见过。
“我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你先在这儿把身体养好,至于以后,那你就自己选择吧,”采采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洛华打断,听着洛华的声音,她实在不好拒绝,洛华将手中的碗递给采采,“这是新出的花酿,味道应该还不错,尝尝。哦,对了,昨日刚过月圆之夜。”
接过洛华手中的花酿,采采细心抿了一口丝毫没有一般酒的烈性、苦辣,相反地却是沁入心脾的甘甜清香。
“不愧是酒神,这酿出来的酒就是不一样,”采采看向洛华,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到,“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闻言,洛华突地展颜,笑颜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你说是,那便是了。”
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
“至于你身上的噬心锁魂之毒,我是没有办法,对不起。虽然这次你在湖底侥幸度过了,但下一次月圆你还是得忍受那噬心锁魂之痛。”
采采眼底一伤,不由得低眸,
“没关系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与旁人无关。”
思及此,洛华当下也不再多问什么了,看到采采的伤神,想要告诉她,她的人灵出现异象,人灵内竟蕴含着神魔两种力量,但也就闭了口。
另一边,南梦发觉采采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出现过了,便忍不住往政殿去寻找,恰巧遇上正要去缥缈殿的芣苢,经过了一番交谈,这才发觉采采已经失踪了。
芣苢下令全魔界的魔都一起寻找,把魔界翻了个底朝天,连雾瘴峰都亲自下去找过,但除了那些仍旧怒放着的“生生绝”与幽兰,便再没有其他了。
“启禀殿君。”
一只普通的魔恭恭敬敬地向芣苢行了个礼,芣苢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它:
“有消息了吗?”
“回殿君的话,属下曾看到夫人出现在怪石林,应该是朝着绝情草草地的方向去了,不知……夫人是否已经不在魔界了?”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芣苢无力,找不到采采的他已经快要疯魔了,南梦适时走了过来,
“也许真的如他所说,姑姑现在已经离开魔界了,或许我们可以去外面找找。”
无力地闭上眼,也许她真的走了吧,只是,木陀山已经化成了一片汪洋,她一介凡人如何能够出去。
还有魔界的结界,自己还有魔界其他人,怎么就都感觉不到她的离开呢,罢了。随后芣苢便化成了一条黑龙,径直往木陀山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