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终于来临,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春雨尤其缠绵,温柔到了极致,天洲处处都散发着醉人的风情。
三月三那日的午后,春困席卷阴府,放眼望去,无人出没。
凤惊华身穿黑衣,蒙了面纱,挎着一个竹篮,走到后门,说自己要去给弟弟上坟。
莫说这个时节正是踏青和扫墓的时候,看守后门的侍卫也是王爷的人,自然给她放行。
凤惊华走到附近的街口,雇了一辆马车,直抵东市后下车,进入一家热闹的香烛店,在买了一篮子香烛纸钱的同时在店铺的内室换了装束,而后神态自若的走出来。
这家店铺是血月兵团的联络点之一。
她这次出门是要去见连横。
消失已久的连横让人给她传信,说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她。
以前连横都是上门找她,这次却例外,她觉得很是不同寻常。
她离开香烛店后走去东市,绕进一条普通的巷子里,打开一间普通的宅子。
刚进门,就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还有一个庞大的身躯压上来。
她也不惊慌,只是冷冷的道:“连大人,放开你的手。”
屋子里很暗,她看得并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得到连横的气息。
反正连横说会在这里等她,钥匙都是他让人送给她的,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
连横邪笑:“如果我不放呢?”
凤惊华淡淡道:“那我一定不会配合你的行动。”
连横找她,一定是有事要她办,她现在可是有恃无恐
连横:“……”
半晌,他放开凤惊华,摸着鼻子转身走,嘀咕:“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阴九杀对女人的品味有够烂的。”
凤惊华跟在他身后,淡淡道:“你还不是一而再的调戏我,对我这种女人有兴趣得很。”
连横纠正:“我不是对你有兴趣,我是对阴九杀重视的女人有兴趣。”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光线明亮的后院。
连横转头,摩着下巴,邪笑:“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很英俊?”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蒙脸,在凤惊华的面前露出真容,很得意的样子。
凤惊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淡淡道:“是很英俊,不过我一点都不心动,让你失望了。”
如果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大概会心跳脸红,然而现在的她,就是看到不穿衣服的再英俊的男人,也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吧。
“真的一点都不心动?”连横将脸凑过来,紧贴她的脸,一只手还覆在她的胸口上,“不脸红?心跳没有加快?”
凤惊华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聊的小孩的恶作剧。
半晌,连横悻悻的收手,坐下来:“真是扫兴,还是说正事,说正事!”
凤惊华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
连横本来还想跟她调调情什么的,但看她这样子,没了兴趣,直奔主题:“我要你今晚陪我去一趟梨香院,哦,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请你带我去一趟梨香院。”
凤惊华脸色微微一黑:“难道那里有男色出售,你想请我去享受?”
梨香院,文人雅士最爱去的青楼,她一个女人去哪里做什么?
“女人怎么能够说这种话?”连横板起脸,“你这样丢阴九杀的脸,真的好吗?”
凤惊华道:“哦,还是说你长了一张无法无天的脸,却只敢在这种地方调戏我而没有胆量独自去逛青楼?”
“你这张嘴还真是刻薄啊。”连横皱眉,“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爱说话呢。”
凤惊华客气一笑:“谢谢连大人夸奖。”
连横又觉得无趣了:“我要去那里找一个女人,但我这张脸实在太出名,不便单独前去,所以需要你这样的脸带我去,我给你当随从就好。”
凤惊华道:“你的手下不是有很多男人吗,他们就不能带你去?”
连横叹气:“多是多,但一个个都习惯了杀人,两个以上出现在那里,实在太显眼。而你不一样。你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完美的衣冠禽兽,很符合那里的气味。”
梨香院的客人以文人雅士为主,而血月兵团全是一等一的杀手,不管如何掩饰,他们那种长年浸染在血腥中的凶气和杀气都消除不了,他独自一人去就够显眼了,再带一个去,更加显眼。
凤惊华半晌才道:“多谢夸奖。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是女人,也算出身名门,从小没少读书,装扮成男人的话,确实显得斯文俊俏,跟那些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就融洽得多。
连横笑着,跟她大致说了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凤惊华就在这间屋子里小睡了一下,而后仔细打扮,暮色时分带着连横出门。
天一暗,梨花院就活了。
门户大开,里里外外点起造型雅致的灯笼和花烛,打扮得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楼廊上招揽客人,高墙和阁楼之后有丝竹之声悠扬飘出,吸引行人驻足聆听。
梨花院跟其他有名青楼的共通之处是美人如云、品质极高,不通之处则是这里以卖艺为主、卖身为辅,除非这里的美人自愿陪寝,否则客人绝对不能强买。
所以,喜欢这里的客人大多是以斯文体贴、懂得怜香惜玉的文人居多。
但梨花院有一个强大的优势是天洲公认的——这里的美人最有才艺,无论是琴棋书画,歌舞词赋,这里的美人都能拿得出极其专业的水准。
在某种程度上说,“梨香院”就等同于“品味”,很多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不时来这里装斯文人,梨香院根本不愁没生意。
这天晚上的梨香院,一如既往的顾客盈门。
天色彻底变黑的时候,街道的尽头走来一高一矮、一武一文两名男子。
他们一走到灯光映到的范畴之内,站在二楼游廊的美人就注意到了他们,随着他们渐渐走近,美人们的眼睛就亮了。
这两位客人,好人物啊!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月白锦衣,头束玉冠,手持折扇,身姿挺拔,步态从容,虽看不到面容,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待男子走到梨香院前,众美人不住惊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佳公子以折扇遮脸,停在梨香院前,抬头看了看。
与楼上的美女对视以后,佳公子两眼弯弯,拿开遮脸的扇子。
众女皆睁大了眼睛,既惊艳又遗憾。
惊艳的是这名公子真是五官俊俏,英气逼人,遗憾的是他的脸上划有数道浅红色的疤痕。
但他绝对不丑。那数道疤痕虽是美中不足,却也令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并令他惹人怜爱。
这位公子显然并不以脸上的疤痕为耻为羞,大大方方的走进梨香院,一路浅笑着回应冲他招呼和行礼的美人,走到后院。
每天晚上,梨香院都会在后院大厅的“一品艺台”举行才艺表演,各色美人轮番登场,弹唱歌舞、杂耍戏法无所不有。
此时,大厅已经高朋满座,大多作羽扇纶巾打扮的文人雅士三三两两,分别占据一张张雅致的桌子,喝茶品酒,谈诗论词,有几分才子聚会的气氛,与普通青楼的声色犬马大为不同。
那位公子一走入大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里的俊俏才子倒是不少,但如这位公子一般英气逼人的基本没有,加上他脸上的疤痕和身后高大英武的护卫,更显特别。
“两位公子这边坐。”一个中年美女走过来,笑得极为得体,“奴家是艺娘,专管这一品艺台的,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脸疤公子一开折扇,遮住脸庞,颇有几分桃花的眼睛眨了眨:“叫我华公子就好。至于我身后的男人嘛,保镖罢了,不必理会。”
艺娘领他们入座,笑道:“华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以公子的相貌气度,以前若是来过,奴家一定不会忘记。”
“嗯嗯,是第一次来。”华公子眼珠子转来转去,一边好奇的打量四周,一边指自己的脸庞,“我爹娘说我生得太好看,容易犯桃花劫,喏,你看我的脸,就是以前招小人妒忌害的,所以我爹娘不让我随便出门。我今晚是偷偷来玩的,你不要问我太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情哦。”
艺娘有点信他的话:“奴家明白。咱们梨香院只求客人开心,让客人不开心的事情,咱们一件都不会做的。”
“我果然没来错地方。”华公子点点头后,道,“有我们可以坐角落不?我坐这里也太显眼了吧?”
艺娘笑道:“我给公子在角落里加一张桌子罢。”
客人大多不喜欢坐角落,所以所有的桌子都集中在中央。
待艺娘在角落里准备了一张桌子后,又问:“不知华公子想要唱得好的姑娘陪,还是想要说得好的、画得好的、写得好的姑娘陪?”
华公子想了想,拍手:“我想要最能喝的姑娘。”
艺娘笑道:“华公子好生豪气,很少有客人点能喝酒的姑娘陪呢,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叫最能喝的姑娘来。”
华公子坐下来,悠然的嗑瓜子,好不逍遥。
他的护卫站在他身后的盆景边,一身普通的青衣打扮,脸色黧黑,五官也极为端正,若不是有玉树临风的华公子占尽风头,他应该也极为显眼,但在华公子身侧,他也只能当绿叶了。
艺娘很快领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过来。
女子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但酒水一倒,她的眼睛就亮了,简直跟看到琼浆玉露一般。
“十年的女儿红?”她低呼,“酒儿喜欢喝这个!华公子,您真会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