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头,眼里慢慢燃起怒火,声音也透出一种怨恨来:“陛下身负治理整个国家的重任,也深得锦国百姓的爱戴和敬重,你可知道,陛下失去光明,于锦国是何等的损失和打击?”
陛下再也看不到锦国的海景天色。
陛下再也看不到百姓的欢颜笑靥。
陛下再也不能批阅奏折,看书写字,下水潜游。
陛下甚至连自己的夫君和孩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陛下这么出色完美的女子和君主,没有为国家失去双眼,却为异国的情敌失去光明,这算什么?又凭什么?
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
凤惊华咬牙,兀自站如标杆:“我知道。只是我已经无力更改这个事实。你们要我如何弥补,我都绝无怨言。”
“如果要你的眼睛呢?”玉蝶厉声道,“我要你付出你的眼睛,你做得到吗?”
她的心里,对凤惊华是抱着怨气和不满的。
因为她知道陛下对狩王是如何的中意和用情至深。
狩王对陛下无意,不是凤惊华的错,但凤惊华明知陛下的心意,却还是让陛下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实在是太无耻了!
从古至今,哪有人在彻底打败情敌后,还让情敌救自己的性命,并为自己失去双眼的?
这样的凤惊华,实在是可恶,可耻,可恨!
“做得到。”凤惊华毫无犹豫的回答,“我现在就可以交出去。”
说罢,她已经抽出匕首,举在眼前,平静的道:“就这样吗?就这样的话,我就刺了。”
她当然不想失去眼睛与光明,但她更不想欠如此大的人情。
没有了眼睛,她还能好好的活着,但心里若是一直压着块大石头,她会无法轻松。
玉蝶等人都愣了一下,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凤惊华还真的打算这么干?
玉蝶仔细审视凤惊华的表情,没看出半点虚张声势的意味,这才道:“不,我换一个条件。”
凤惊华就算失去了眼睛,于陛下和锦国又有什么好处?
不仅没有好处,还一定会招来尚国的怒火和敌视,因为,凤惊华可是尚明宗看上的女人,得罪她就是得罪尚明宗,她还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凤惊华道:“好,你说。”
玉蝶盯着她:“我要你永远放弃狩王。”
不管凤惊华与狩王现在是什么关系,她至少要为陛下讨回这一口气和这一份尊严。
陛下失去的太多,凤惊华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是不是?
凤惊华沉默片刻后,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我与狩王是一生的好友,无人能改。”
玉蝶冷笑:“你们当好友无所谓,只要不当情人和夫妻就行。”
凤惊华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玉梵香就严厉的开口了:“玉蝶,够了,不得再对凤小姐无礼。”
她知道自己失去光明、还是为了凤惊华牺牲的事情,对玉蝶等人一定造成了巨大的刺激与打击,若是不给玉蝶等人发泄这种打击的空隙,玉蝶等人一定会对凤惊华心积怨忿。
所以,她就让玉蝶稍微出出火。
但也就到此为止。
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她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将此事与阴九杀扯上关系,那样,会显得她太俗气。
“陛下——”玉蝶忍着眼泪,看向玉梵香,“您、您可是锦国的女王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随便为别人冒险和失去双眼?”
“凤小姐不是别人。”玉梵香虽然蒙着眼睛,女王的威严与迫力却似乎更强了,“她是我的好友!她不曾要我为她做过什么,一切都是我由心而动,不想看着自己的好友在眼前死去而袖手旁观!”
玉蝶等人都喊道:“陛下——”
“我知道你们心疼本王。”玉梵香白衣飘飘,傲然如斯,“但是,一个对好友见死不救的冷血之徒,也配当一国之君吗?你们想要这样的王吗?”
玉蝶等人:“……”
“还有,永远不要小看了本王!”玉梵香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其中蕴含的力量,似乎能穿透天际,“本王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并没有失去才能与意志!更没有因此而变成废物!本王只为因此而更加强大,努力,不负锦国上下的期望!你们若是因此哭泣,惊慌,怨恨他人和报复他人,便是践踏本王的尊严!便是看不起本王!”
她最后厉声道:“看不起主君的臣子,要来何用?又有何用?”
玉蝶等人全都震住了。
她们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们的陛下当然是天生的王者,但陛下的王者之气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柔中带刚的,没有攻击性和压迫感的,令人感觉很舒服,而现在,陛下展露出来的霸气与傲气,充满了君临天下、无坚不摧的气势。
——锦国的王者,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气势!
在这样的气势面前,没有人可以胜出。
玉梵香说了这样一番话后,就背负双手,迎风伫立,再不说话。
这一刻的她,似乎变得异常高大和强大,高大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一片云来,强大到似乎挥挥手就能将狂风拨走。
连凤惊华看着这样的她,都看得呆了。
何谓王者?
王者如斯!
片刻之后,她将匕首收起来。
她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情,甚至愿意自伤双目还了这份人情,何尝又不是在亵渎玉梵香的心意?
又何尝不是在小看玉梵香?
这样的玉梵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她应该给予这样的玉梵香最高的尊敬与信赖。
所以,她不会再愧疚,更不会想着去弥补玉梵香。
她只需要以一片赤诚之心对待玉梵香就好。
咚——
玉蝶等几人终于回过神来,跪下来,恭敬的道:“陛下说的极是,臣子受教,定铭刻于心,永不忘却!还请陛下恕臣子不敬之罪!”
这样的陛下,前所未有的强大,令她们放心了,安心了。
她们对这样的陛下,也是前所未有的敬重与信任。
“起来吧。”玉梵香挥了挥袖,道,“朕知道你等的来意,你们暂且歇息几天,待朕准备完毕,就随你们回去。”
即使她已经失去双眼,却还是下意识的抬头,想看看天空。
该来的,终会来。
该失去的,终会失去。
她就要回她的故国,承担起君主的责任,此生再也不能如现在一般任性。
她也要永远的失去那个男人,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只能将他永远的刻在心里,留作日后的回忆。
她不知道的是,令她迟迟舍不得返回故国的男人,其实就站在院子门口的竹影里,将方才的一切都看了下去。
然后,这个男人沉默着,如同静静的来,静静的走。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