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第七条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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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藏獒渡魂(3)

就在这时,突然,我左侧山岩上传来咩咩的羊叫声,叫得很凄凉,叫得很恐怖。我举起望远镜望去,在一座蛤蟆状岩上,站着一只红崖羊,正钩紧脖子摆出一副角斗的姿态,神态异常紧张。我将望远镜往下移,立刻就看见岩前有一只灰白相间的雪豹,正张牙舞爪跃跃欲扑。

我充满疑惑,心里闪起一串问号。红崖羊是雪豹的传统美食,雪豹最喜欢捕猎红崖羊,那是没有疑问的。问题是,红崖羊生性懦弱,通常情况下,只要远远望见雪豹的影子,就会闻风而逃。

红崖羊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皮毛褐红生活在悬崖峭壁上的羊。红崖羊的蹄子与其他羊的蹄子不同,其他羊的蹄子为坚硬角质,而红崖羊的蹄子长有一层耐磨的胶质,柔软而有弹性,且两根蹄指间的凹部较深,能增加与地面的摩擦力,特别适应在陡峭的山崖上行走攀登。红崖羊最大的本领,就是在绝壁上行走如飞,以躲避各种喜食羊肉的敌害。

雪豹虽然有雪山霸主的称号,也善于在悬崖峭壁间行猎,但若论攀岩的本领,并不比红崖羊高明,所以,雪豹虽然面对红崖羊馋涎欲滴,却很难如愿以偿吃到红崖羊。据统计,健康的成年雪豹捕捉健康的成年红崖羊,成功的概率仅为百分之五。

出现在我视界内的那只红崖羊,皮毛鲜亮,四肢健全,咩叫声十分响亮,一看就知道是健康的成年红崖羊。它所处的位置,绝壁间石缝石沟纵横交错,对红崖羊来说是极有利的逃生地形。客观地说,这只红崖羊是遭遇险境而非绝境,只要立即扬蹄腾跳,是完全有可能化险为夷的。可它为什么见到雪豹不赶紧逃命,还要伸展头顶的犄角摆开角斗的架势来?羊与豹斗,鸡蛋砸石头,这也太不自量力了啊。

我正在纳闷,跟在我身后的曼晃也发现岩上的红崖羊了,兴奋地吠叫起来。我想阻拦,但它根本就不听我的,仍杀气腾腾地扑蹿上去。

雪豹与藏獒,从两个角度,试图登上红崖羊所在的那座蛤蟆状岩。

一只张牙舞爪的雪豹,再加上一条穷凶极恶的藏獒,那只红崖羊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脱被撕烂咬碎的命运。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从望远镜里看见,那只红崖羊浑身觳觫,羊眼恐惧得几乎要暴突出来,显示其内心的极度紧张,但却仍伫立在岩上,没有要退却逃窜的意思。

这时候,红崖羊背后那丛长在石缝间的狗尾巴草,无风自动,腾地竖起一个毛茸茸的橘红色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只小羊羔的脑袋。小羊羔身上还湿漉漉的,羊眼眯成一条缝,抖抖索索站立起来,但却站不稳,才站了几秒钟,又啪地摔倒下去,隐没在那丛狗尾巴草里。再看母崖羊,腹部几只乳房鼓鼓囊囊,就像吊在枝头成熟的香柚。我心头一亮,疑团刹那间解开了:原来这是只刚刚完成分娩的母羊!

每一种哺乳动物都有自己独特的分娩方式。母红崖羊一般都会爬到最陡峭最隐秘的悬崖上去分娩,以减少因分娩时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而遭到猛兽袭击的危险。在母羊分娩的前后几个小时里,母羊处于最虚弱最无助最易受攻击的状态。在分娩过程中,母羊丧失了奔逃能力。当羊羔呱呱落地,危险骤然放大。羊羔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极易引来嗅觉灵敏的食肉兽。羊羔出生后,约四十分钟至一个小时方能站立起来,跟随母羊行动。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间段,也是生命最脆弱的阶段,这期间要是遇到凶猛的食肉兽,小羊羔毫无躲避能力,只能成为食肉兽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

这只母崖羊很不幸,在刚刚分娩完最脆弱的时候,被饥饿的雪豹盯上了。

地形对母崖羊有利,不然的话,它连同刚出世的羊羔早就命丧豹口了。

这是半山腰一座突兀的岩,有一半悬空,有一半连接陡壁,地势极为险峻。雪豹处在岩外侧,必须由低向高蹿跳,才能登上岩。岩形似蛤蟆,边缘浑圆,向外倾斜。很明显,雪豹之所以还没向母崖羊扑咬,主要是对这险峻的地形有所顾虑,担心万一跳上岩后立足未稳,母崖羊趁势用犄角顶撞,使它从岩上摔下百丈深渊。

红崖羊虽然好吃,但自己的性命更加可贵,须特别小心。

雪豹在岩下徘徊,寻找最佳蹿跳角度,挑选最佳进攻路线,谋划最佳扑咬方案,等待最佳出击时机。

雪豹的腹部收得很紧,应了一句俗话:肚皮贴到脊梁骨。铜铃豹眼闪烁着饥饿的绿光,嘴角口涎滴答,一看就晓得是只食欲旺盛的饿豹。毫无疑问,这只雪豹绝不会知难而退,放弃这场猎杀。

我知道,雪豹发起攻击只是个时间问题。虽然母崖羊占据地形优势,但力量相差太悬殊了,是不可能阻挡雪豹的。母崖羊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舍弃宝贝羊羔,要么母子同归于尽。

从生存策略说,舍弃羊羔无疑是明智的选择,因为无论母崖羊是战是逃是生是死,都不可能保住羊羔性命,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可我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母崖羊鼻子喷着粗气,摆开一副格斗的架势,没有任何犹豫和动摇。

它是母亲,初生羊羔是它的第二生命,它愿意生生死死与羊羔在一起。

我随身带着一支左轮手枪,我只要朝雪豹头顶开一枪,刺耳的枪声和刺鼻的火药味,一定能把雪豹赶走,救母崖羊于倒悬。可我没这样做。我是个动物学家,野外考察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尽量不去干预野生动物的正常生活。母崖羊坚强的母爱固然令人钦佩,但雪豹捉羊也属天经地义之举,我不该感情用事去改变它们的命运。

就在我这么想时,曼晃与雪豹在岩前相遇了。曼晃猛烈咆哮,颈毛恣张,像只发怒的狮子。雪豹当然也不甘示弱,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吼叫。

藏獒与雪豹,目的是相同的,都想把对方吓唬走,自己独霸美味佳肴。

据我所知,藏獒虽然高大威猛,但与有高山霸主称号的雪豹相比,力量仍有差距。一般来说,两只藏獒才能制伏一只雪豹,倘若一对一地较量,藏獒很难与雪豹抗衡。

雪豹杀气腾腾扑冲过来,血盆大口照准曼晃的狗头咬去。我想,面对像雪豹这样超级杀手的进攻,曼晃或许会知难而退,夹起尾巴溃逃。可我想错了,它真是一条罕见的猛犬,毫无惧色地迎上去,与雪豹咬成一团。豹吼狗嚎,尘土飞扬。

藏獒毕竟不是雪豹的对手,两个回合下来,曼晃的脸被豹爪撕破了,背脊也被豹牙咬得狗血淋淋。雪豹嘴角塞满狗毛,攻势越来越猛烈。曼晃不得不跳出格斗圈,以躲避雪豹凌厉的攻击。雪豹衔尾追击。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曼晃虽然转身奔逃,但那根尾巴却仍竖得笔直。狗尾巴是狗情绪的晴雨表,兴奋、愤慨、恐惧、胆怯等情绪都会在尾巴上显示出来。假如曼晃因为恐惧而无心恋战,尾巴应该像条死蛇般垂挂在两胯之间;它尾巴竖得笔直,表明不是因伤痛而溃败,而是策略性避让,其内心仍斗志昂扬。

雪豹在后面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穷寇勿追,对雪豹来说是很明智的做法。雪豹与藏獒格斗虽然略占上风,但并非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一味纠缠厮咬,雪豹或许最终能将藏獒咬死,但却要冒自己也被咬伤或咬残的风险。对雪豹而言,没必要冒这种风险。只要能把竞争对手驱赶走,独享母崖羊和那只羊羔,就是大获全胜。

雪豹朝曼晃背影吼了几嗓子,倏地一个转身,突然蹿高,跳上蛤蟆状岩。它起跳的位置十分理想,刚好是在母崖羊的侧面。等到母崖羊听到动静,拐动羊头摇晃犄角想来布防,已经迟了,雪豹已登上岩石。这时候,母崖羊还没完全丧失地形上的优势,雪豹站在岩边缘,母崖羊站在岩顶部,居高临下与雪豹对峙。

母崖羊冲动地想用犄角抵撞雪豹,可又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跃跃欲撞,却又不敢真的撞过来,站在那儿踌躇不前。

雪豹虽然站在岩边缘,地势倾斜且背后就是百丈悬崖,但它具备锐利且能伸缩自如的趾爪,能在笔直的树干上上蹿下跳,能在陡峭的悬崖上如履平地,当然也就能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岩上。雪豹眯着残忍的眼睛,身体屈蹲,一只前爪抓划地面,嚓嚓嚓,令人想起磨刀霍霍这个词,我当然晓得,它即将向面前的母崖羊发起攻击了。

我使用的是十二倍军用望远镜,清晰度很高,我看见,母崖羊那双秀美的羊眼泪光蒙眬,显示其内心的极度恐惧。我完全能预料到几秒钟后所要发生的事情,那是雪域荒原常见的一幕:雪豹会用闪电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上去。母崖羊头顶那两支长约半尺琥珀色的犄角根本无力抵挡雪豹的进攻,豹爪在羊脸上用力掴打,母崖羊就会被打得晕头转向而跌倒在地,豹嘴就会无情地咬住母崖羊的喉管使其窒息而亡。而衰草丛中那只还站不起来的羊羔,也就成了雪豹一道入口即化的甜美点心。

雪豹的身体呈流线型,前后微微跃动着,眼瞅着就要发起致命攻击了。突然,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曼晃仿佛吃了豹子胆似的,跟在雪豹屁股后面也蹿上岩,狺狺怒嚎,趁雪豹来不及转身之际,竟然在雪豹屁股上咬了一口。

雪豹勃然大怒,不得不回转身来对付曼晃。雪豹与藏獒又在岩上展开激战。

在向外倾斜的岩边缘打斗,其惊险程度不亚于在钢丝绳上翻跟头。有一半以上的岩边缘,是突兀在山崖外面,稍有不慎就会滚落百丈悬崖。这地形对曼晃来说,更为不利。狗爪的抓抠能力远不及豹爪,再粗糙的树皮,狗也无法爬上去。狗在斜坡上保持平衡的能力比豹差多了。显然,在岩上搏杀,曼晃更处于劣势境地。

雪豹频频出击,迫使曼晃退却,曼晃退到岩边,再退两三步的话,就有可能坠岩了。曼晃仿佛也明白这一点,不顾一切地迎上去,与雪豹扭成一团。豹与狗在倾斜的岩边缘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