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四家”之一的文征明,是继沈周之后吴门画派的领袖人物;作为“吴中三子”之一,他又是吴门书派的主将。文征明一生的书画创作数量多,质量高,影响大,这与他的长寿有关。
文征明(1470—1559),初名壁(或璧),一字行,更字徵仲,号衡山居士,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幼不慧,8岁时说话还口齿不清。稍长,颖异挺拔。早年学文于吴宽,学书于李应桢,学画于沈周,三人都是其父的好友,当时的名家。文征明后来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交游甚密,切磋诗文书画,时人称之为“吴中四才子”。54岁时被荐入宫,授翰林待诏,未及四年即辞官南归,居家以书画自娱,著有《甫田集》。
文征明为人性情耿介,品行端方,自定“三不”戒律:不近女色,不登官府之门,不与地方官书信往来。还有“三不应”:对宗藩、中贵人和外国人求书画,皆不应。权倾当朝的奸相严嵩来苏州时,文征明不仅不去拜访,连严嵩派人送来的请柬也不予理会,当时被视为苏州奇人奇事。
文征明个性严谨,80岁后写的蝇头小楷,也无一懈惰之笔。画名大扬天下后,仍然坚持学画不断。71岁仍在仿学王蒙的《林泉高逸图》,用三年时间(64—66岁)画了一幅《仿米氏云山图卷》,还自认为“行墨拙劣,不能于二公为役”(二公,指米芾父子)。
文征明精于花卉、兰竹、人物,最擅山水,青绿、水墨、工笔、写意,均兼而能之。最初从沈周学画,而后致力于以赵孟頫、王蒙为基调,形成了自家文秀清婉、工丽雅致的风貌,被誉为明代南派绘画集大成者。山水多写江南湖山庭院和文人生活,构图严整工稳,笔致清远疏淡。早年多用偏锋,画风谨细,中年后较粗放,晚年渐趋醇正,粗细兼备。画史上有所谓“粗沈细文”之说——与沈周相比,文征明较多细笔清丽之作,以工致取胜,即使放笔水墨,也不过分显露锋芒。
《真赏斋图》,中国历史博物馆藏,用工整的青绿画法,是“细文”的代表作。88岁时,为好友华夏作。华夏字中甫,无锡人,精于鉴赏,收藏古书画、器物极丰富。画园林小景,茅屋中两人对坐鉴识字画古器。修竹木桧,假山怪石,环境幽雅。草堂、人物,修竹、山石,均画得精细质朴,苍秀灵动,是文征明晚年的得意之作。
《绿荫长话图》,墨笔画,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画岩壑幽深,松柏耸立;用笔精工细谨,构图繁密而气势宽畅,自成一种工秀清苍的气韵,也是其晚年杰作。
“粗文”的佳作有《古木寒泉图》、《寒林钟馗图》等,兼工带写的有《松壑飞泉图》等。
其他,如人物画《湘君湘夫人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衣纹作游丝描,线条细劲柔韧,人物作唐妆,形象纤秀,格调清古。
《兰竹图》用笔纤美秀逸,生动流畅,特具士大夫推崇的“翩翩文雅”之趣。文征明早年参加生员岁考,因字拙被列为三等而不能参加乡试,刺激了他发愤学习学法。《名山藏》里说,他在郡学读书时,诸生“皆饮噱(饮酒作乐)啸歌弈壶消晷”,唯独文征明刻苦临习《千字文》,“日以十本为卒,书即大进”。他的学生周天球在他的《四体千字文》卷后跋语中说:“余从衡山太史公游,垂三十年,见其书《千字文》不下数百本,家殊体异,不特篆、隶、行、草四种,而好事者刻以行世,亦凡六七家。尝谓余曰‘:少日学书,日以《千文》二刻本自课。’尤究心隶书,毕竟功深意到,咸臻其极。”
文征明书法最初学于李应桢。李是祝允明的岳父,真书学欧、颜,得蔡襄用笔之法,真、行、草、隶皆清润端方,如其为人。有次,他见文征明书摹人笔意,就责问道:“破却工夫,何用随人脚踵。”并说,“吾学书四十年,今始有得”,于是授之以笔法,文征明乃悟笔意,专法晋唐。自是凡运腕凝思,吮毫濡墨,于字之起落转折,小大向背,长短疏密,高下徐疾,皆依师嘱,均有古法。其小楷法钟繇、王羲之,温纯精绝,清丽工致;行书拟智永及《集王书圣教序》,落笔劲正,气度舒徐;大字宗黄庭坚,圆润刚健,法韵两胜;隶书亦追钟繇,篆书取法李阳冰,唯独少见草书。文征明平生仰慕赵孟,书画均受其影响很深。明代何良俊称文氏是自赵孟后,“集书家之大成者”。明末朱谋垔《书史会要续编》则用“风舞琼花,泉鸣竹涧”,来赞美文征明书法的自然超妙,浑然天成之美。
明人谢肇浙说“:古无真正楷书,即钟、王所传《荐季直表》、《乐毅论》,皆带行笔。洎唐《九成宫》《、多宝塔》等碑,始字画谨严。而偏肥偏瘦之病,犹然不免。至国朝文徵仲先生始极意结构,疏密匀称,位置适宜。如八面观音,色相俱足。于书苑中亦盖代之一人也。”(《五杂俎》卷七)评价可谓极高。确实,文征明以小楷最工,而其楷书又为明代第一。传世的名作有《离骚经》、《金刚经》、《赤壁赋》和89岁写的《赤壁赋帖跋》等。其中以85岁时写的《离骚经》,尤为温纯精美。此卷笔力劲健,具有明显的起笔不忌露锋的个性特征,而法度严谨,布白整饬,但并不呆板纤弱,而是灵动秀美,贯穿着飘逸的神韵。难怪卷后的鹿坪题跋说:“文待诏小楷为有明书家之冠,此又文书小楷之冠,洵至宝也。”
同时,文征明行书也极为人称道,试看他平生除《千字文》外,所书最多的是《赤壁赋》。据一些著录和题跋所载,现已知他写有《赤壁赋》十四件,存世墨迹大约是行书五本,小楷一种(69岁所书《前赋》,86岁所书《后赋》)。这些作品,或书于秋八月既望游湖舟中,或夜不能寐书以遣兴,或闲窗无事书以寄怀,或墨有余渖书以尽兴。而89岁书写最后一幅《赤壁赋》,距他去世仅四个月。文征明87岁作行书巨制《赤壁赋》,现藏上海博物馆。全卷气势流贯,老笔纷披,笔劲墨沉,真正显示了书家自如驾驭的神韵;结体平整,偶有攲侧,于整饬中见温润,有黄庭坚纵逸之笔意,更是融众长而自出机杼的佳作。而两年之后,即89岁时所作行书《赤壁赋》,也仍是苍劲老辣,沉着凝重,丝毫不见迟缓拖沓的毛病。
文征明临写《千字文》的习惯,直至晚年仍坚持不废。“每见古人遗墨便足相叹赏,几不可了。自念髦衰,于此道渐远,或笑八十老翁旦暮人耳,何可以自束耶?”这是85岁时,他在《离骚经》卷后的题识中说的。他的“自束”,不仅在临池不辍,而且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黄佐在文征明去世后所写的《墓志》中记述道:“盖公于书画虽小事,未尝苟且。或答人简札,少不当意,必再三易之不厌。故愈老愈益精妙,有细入毫发者。或劝其草次应酬,曰:‘吾以此自娱,非为人也。闲则为之,忙则已之,孰能强予耶!’”从存世的书迹看,文征明80岁以后所写的蝇头小楷,也无一懈怠之笔。王世贞更说他,“晚岁取《圣教》损益之,加以苍老,遂自成家”。真可谓之“人书俱老”。
90岁那年,文征明在为御史严杰之母书写墓志铭时,感到不适,没有写完就去世了。是为中国历史上少见的长寿书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