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快乐王子·王尔德童话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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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星孩(1)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有两个贫穷的樵夫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正顶着寒冷的北风,踩着厚厚的雪,走过一片松树林。两边的松树枝上也堆满了积雪,他们一路走过,两旁的树枝经不起冷冻和积雪的重压,纷纷折断掉落下来。

当他们来到山边的一条瀑布附近时,连空气中的霜也好像凝固了,因为寒霜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冰雪赶上了。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夜晚,飞禽走兽们也有些抵挡不住了。

一只夹着尾巴的狼在灌木丛里一边摇晃着走来走去,一边还“嗷嗷”地叫着:“这么寒冷的天气,怎么就没有人替我们考虑考虑呢?”绿色的梅花雀也冻得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感觉大地好像被冻死了,天地间一片白色,仿佛穿上了寿衣。”

“我看是大地要出嫁了,这白色是它的婚纱。”斑鸠们窃窃私语,尽管它们的脚已经红得分不清是本来的颜色还是被冻的,它们对于这种情况还是保持着乐观和浪漫的想法。

狼大吼了起来:“你们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觉得这一切应该让政府来负责。你们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你们就来我的肚子里浪漫一下。”狼一直都比较关心时事,它觉得自己的观点一向正确。

啄木鸟总是喜欢讲大道理,它说:“在我看来,用哪种理论来解释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现在的实际情况,它已经是这样了。”

天气好像已经冷到极致。连住在大杉树上的小松鼠们,都不得不靠同伴们的体温来抵御寒冷。擅长奔跑的野兔此刻也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地洞里,想都不敢想去外面的事。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大角鸥好像反而有些欣喜。尽管它们身上的白色羽毛上都盖着厚厚的寒霜,可是它们却对此毫不介意。它们那灵活的黄色大眼珠子四处搜寻着同伴,还高声大喊:“天气不错呀!”

两个樵夫此刻一下都不敢停,一边赶路还一边对着手哈气。尽管他们脚上穿着厚重的、带铁钉防滑的靴子,可是他们还是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雪坑里,等他们再爬出来的时候,就像刚从磨坊里磨完面出来一样。石头此刻也被冻得又硬又滑,樵夫们虽然不能避免滑倒,但是沼泽地上的水全部结冰了,起码他们是安全的,滑倒在冰上总比掉进沼泽里要好。他们身上的干柴捆儿被摔散了,他们就重新捡起来绑成捆儿。到处都是白色,他们还面临着迷路的危险,所以他们心中都充满了恐惧,不由得十分谨慎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冰雪会让他们一睡不复醒的。不过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心中总是觉得天无绝人之路。

两个樵夫真的迷路了,他们又走了一些冤枉路,终于走到了这片森林的出口。他们都已经看见远处村庄里闪亮的灯光了,看到灯光就有了希望,两个人都高兴得大笑了起来。此刻的大地在他们眼中好像一朵纯洁的白花,月亮就是金光闪闪的黄花。

快乐总是短暂的,他们随之又发起了愁,因为他们想到了回家之后的贫苦生活。一个樵夫对另一个说:“咱们有什么可乐的?快乐的生活只有有钱人才能享受到,生活对我们来说是残酷的。现在想想,我们即使在森林里迷路被冻死,或者被什么野兽抓去充饥,也没什么不好的。”

另一个樵夫说:“是呀!有钱的人得到的更多,穷苦的人就更加贫穷。这世界太不公平了,真是好事有人独享,坏事大家均摊。除了坏事,还有什么是公平的?”

就在两人抱怨自己的悲惨生活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只见天空中一颗既明亮又美丽的星星掉落了下来。这颗星星画着弧线,经过天空中其他的星星,落到了地面上。两人都感到十分吃惊,他们看到星星好像就落在离他们一百米远的一片树林里。

他们都兴奋地大喊着冲了过去:“快!说不定那里落下来一大块金子!”黄金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需要的东西了。

一个樵夫跑得快一些,他抢先冲在前面,挣扎着穿过树林,来到了星星落下的地方。他看到在面前的雪地上有一块金光闪闪的东西。他急忙扑了过去,俯身去抓那个东西,等他拿到手里,才发现那是一件金线织成的斗篷。斗篷是折在一起的,还能看到上面绣着几对星星的图案。他高声呼喊自己的同伴,说他真的发现了这里的黄金。他的同伴连忙赶了上来。

他们就在原地把那个折起来的斗篷打开了,准备平分里面的黄金。可是,里面并没有什么黄金,连白银都没有,甚至算不上是什么财宝,里面竟然是一个已经睡着的婴儿。

一个樵夫对另外一个说:“满心欢喜竟然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这还会影响我们以后的运气。你看看,要这么个孩子有什么用呢?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要管这孩子了。我们的生活已经很苦了,而且还要养活妻儿,再增加一个孩子可怎么养得活呢?”

另一个樵夫说:“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孩子,还把他丢弃不管,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虽然我和你的情况一样苦,家里也有好几口人等我养活,现在全家饿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可是我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带回去,让我的妻子来照顾这个孩子。”

说完,他就轻轻地抱起了这个小孩,又用斗篷把孩子包裹了起来,怕把孩子冻着。然后两人一起朝村子里走去,同伴对他的这种愚蠢的仁慈感到不可理解。

等到了村子里以后,同伴对他说:“孩子你带回去养吧,你把斗篷给我吧,怎么说也是共同发现的,就这么分配吧?”

他对同伴说:“那不行,这斗篷不属于你和我,是这孩子一个人的。”于是,他就告别了同伴,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敲了几下门,他的妻子给他开了门。妻子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立刻上前拥抱他,并且帮他把背上的柴接了下来。然后又替他扫掉鞋子上的雪,连忙让他进屋。

他却没有立刻进屋,站在门外对妻子说:“我从森林里带回来一样东西,想把他交给你照顾。”妻子问道:“什么东西啊?快拿给我看一下,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确实需要点东西了。”他拉开了斗篷,把孩子递给了妻子。

妻子一看就蒙了,她低声说:“天哪!自己家的孩子还养活不过来呢,你竟然还要再带回来一个孩子。再说了,要是这孩子给我们带来灾祸怎么办?就算收养了他,我们也没东西喂他啊。”妻子越说越生气。

“你想想,这可是一个小生命啊!”他对妻子说。接着,他又告诉妻子自己发现这孩子的经过。妻子听了他奇妙的经历,心情一点儿都没有好起来,继续生气地数落他:“自己家的孩子都没有东西吃了,你还要照顾别人家的孩子。那谁来照顾我们呢?谁给我们一口吃的呢?”

他对妻子说:“你别这么说,神灵不是照顾着这世界的万物吗?连一只小麻雀都受到上帝的照顾。”妻子反驳说:“那我怎么看到冬天里麻雀在又冷又饿中死去了呢?我们现在也在冬天!”丈夫对此无话可说,但是他依然坚持站在那里不进屋。

猛烈的寒风不住地从门口往屋子里灌,妻子被冻得浑身发抖,她冲丈夫说:“你就不能先进来把门关上?风都吹进来了,好冷啊!”他对妻子说:“你都铁石心肠了还怕冷风吹?还能怕冷吗?”妻子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把身子向火炉边上挪了一下。

过了一阵子,妻子转过头来看他,她的脸上挂着泪水。他理解妻子的苦衷,于是他走进了屋子,把孩子交给了妻子。妻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吻了一下,然后就把这个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放在了一张床上。

后来,樵夫把孩子身上的金色斗篷拿了下来,连同孩子身上的随身物品都放在一个大柜子里,替孩子保管了起来。他们还给这个孩子取名叫星孩。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星孩和樵夫的孩子们一起长大,吃饭玩耍也在一起。随着星孩渐渐长大,他的相貌也越来越出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为此感到惊叹。因为村里人的皮肤和头发都是黑色的,可是星孩的皮肤又白又细腻,就如同象牙一样。他的头发还卷曲了起来,好像水仙花的花环一样。他的嘴唇像红色的花瓣那样鲜艳精致,他的眼睛就像清水边的紫罗兰花一样,他的身材像田野里的水仙草那么纤瘦挺拔。

他的美貌并没让他比别人更幸运,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他也因此变得骄傲、冷酷、自私自利。他看不起樵夫的子女以及村子里别的孩子,他认为他们出身贫下,自己却是血统高贵,因为他是从星星中诞生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些人的主人,他们都应该做自己的奴仆。

星孩对穷苦的人没有一点儿同情心,他更不会去爱护那些残疾人和有病的人,他向这些人投掷石头,或者从路上把他们赶走,不许他们在这里乞讨,因此,除非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其他人再也不来这个村子乞求帮助了。

他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可是他却蔑视那些弱小和外貌不好的人,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他对自己十分迷恋,每当到了炎热的夏天,他就会到神父果园里的水井边上去休息,然后对着井里的水面看自己的相貌,他还会被自己的美貌打动得大笑起来。

樵夫的妻子经常对他说:“我们从小待你就如同我们的亲生孩子一样好,你怎么能对那些需要帮助和同情的人那么冷酷无情呢?”神父也经常教育星孩,还试着激发他内心对周围事物的热爱,神父对他说:“就连小虫子,你也要当它们是兄弟一样,不能随意伤害。应该让鸟儿们自由自在地在森林里飞翔,不要捉弄它们。上帝创造了这些小生物,它们就应该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自由。你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普通的一份子,怎么能破坏这个世界的秩序呢?连对那些耕地的家畜,你都应该心怀感激和爱心。”

星孩对神父的话十分反感,他脸上显现出一副不乐意听的表情。最后,他走开了,去找他那些小伙伴去玩了。他在孩子群里是领头的,伙伴们也都愿意跟着他,因为他不但英俊,而且身体灵活,还会跳舞、吹笛子、弹奏其他乐器。无论星孩带他们去哪里,他们都会跟着,无论星孩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带着孩子们用细长的芦苇把鼹鼠的眼睛扎坏了,孩子们为此还得意地笑。他向麻风病人投掷石头,孩子们也感到很高兴。无论星孩叫孩子们做什么,这些孩子都会冷酷无情地去做。

这天,一个贫穷的女人来到村子里乞讨。她衣衫褴褛,双脚上都流出了血,看来她走了漫长曲折的路才来到这个地方,她一副寒酸的样子。她来到这里以后已经很累了,就在一棵树下歇息。

星孩带着伙伴们刚好路过,就对同伴们说:“你们看,这个女的这副模样,一看就是个要饭的,竟然还在这么漂亮的树下待着。我们去把她赶走吧,我看见她的样子就烦。”于是,他走上前去,朝那个女人丢石头,并且用难听的话驱赶她。那个女人眼睛里充满恐惧,呆呆地看着星孩。

樵夫正在附近砍柴,看见星孩又在欺负可怜人,就跑过来制止他,樵夫对他说:“你怎么心肠这么坏,没有一点儿同情心,这个女人那么可怜,她哪里碍着你的事了,你要如此羞辱她?”

星孩听了樵夫的话更加生气了,他跺着脚说:“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又不是我的父亲,我凭什么听你的话?”樵夫说:“是的,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当初我从树林里把你带回来,也是因为同情你才那么做的。”

那个女人听到樵夫这么说,突然大喊了一声晕了过去。樵夫连忙把那个女人带回家,让妻子看护着她。等那个女人苏醒以后,他们又拿给她一些吃的和喝的,并安慰她不要伤心。可是那女人却不吃不喝,对樵夫说:“你说那个孩子是你从森林里救回来的?那是不是在十年前救的?”

樵夫说:“是的,十年前的一个夜里,我在森林里发现了这个孩子。”那女人急忙问:“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孩子是不是用一件金线织成的斗篷包裹,斗篷上面还绣着星星图案?他的脖子上还带了一串琥珀项链?”

樵夫说:“是的,你说得一点儿都不差。”说完,他从柜子里拿出了替星孩保管的物品,交给了那位女人。女人一看到斗篷和其他东西,激动得哭着说:“这些就是我在森林里丢失的孩子身上的东西。请你们快把他找来,我为了找回他,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

樵夫和妻子连忙跑到外面去找星孩,并对他说:“你快回来,你母亲来找你了,正在屋子里等着你呢!”星孩听到这个消息,觉得非常惊讶,也有些兴奋。他迅速地跑进屋子里,当她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鄙夷地笑着说:“你们不是说我的母亲在等我吗,可是这里怎么只有这个破烂不堪的乞丐?”

那个女人对他说:“我就是你的母亲。”星孩发怒了:“你是不是脑袋也不正常了?我怎么会是你的儿子,你只是一个要饭的,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一看见你的样子就觉得讨厌。”

那个女人高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是你的母亲,我就在他们找到你的那个森林里失去了你。”说着,她伸出双臂想去抱儿子,“我在森林里遇到了强盗,他们不但抢走了你,还把你扔在了森林里。”

她见星孩没有反应,就继续低声说:“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十分面熟,还有你那时候随身的东西,有金线织成的斗篷和一串琥珀项链。我就是你的母亲,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为了找你已经跑遍了很多地方,费了很大的精力。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的孩子,我非常想念你,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星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那个女人的话充耳不闻。这时,除了那个女人还在继续哭泣以外,大家都变得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