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快乐王子·王尔德童话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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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渔夫和他的灵魂(1)

年轻的渔夫夜里驾着船出海去打鱼,他撒下了网,静静地等待着。

他很少在风从陆地吹向海里的时候去撒网,因为有时候什么都网不上来,有时候只能网到很少很少的东西。因为从陆地吹来的风十分凶猛,它长着黑色的翅膀,在海上掀起巨浪;而当海风从海里吹向陆地的时候,鱼儿们才会浮到浅水处,这样便会网到很多鱼,渔夫可以拿它们去市场上卖钱。

这个年轻的渔夫每天都在夜里出海捕鱼。有一天夜里,当他把网拖起来的时候,发现网特别沉重,他险些都拉不动。他很高兴,对自己说:“这一网一定是把海里所有的鱼都给网住了,要不然就是网到了什么巨大的海怪,还有可能是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他用尽全力拉紧了网绳,手臂上的筋和血管都高高地突了起来,就好像是花瓶上突起的条纹装饰一样。

他继续一点一点地把网往船上拖,等网口越来越靠近船舷的时候,网终于被他拖了上来。网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海怪,更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一条美丽的美人鱼,正在熟睡中的美人鱼。

她的头发像金色的羊毛一样,湿漉漉地卷曲着,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像细细的金线,在月光下晶莹透亮。她的身体像象牙一样洁白,她的尾巴是银色的,但又闪着珍珠般的光彩,她的身上还缠绕着几根绿色的海草。她的耳朵像小贝壳一样精致,她的嘴唇如珊瑚一样鲜艳。冰凉的海水溅在她的胸膛上,上面还留下一些海岩,在月光下闪着光芒。

年轻的渔夫一见到这么美丽的美人鱼就忍不住发出赞叹,他连忙把渔网打开,弯下自己的腰,把美人鱼抱在了怀中。当美人鱼被他抱住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美人鱼用她那水晶般明亮的眼睛看着渔夫,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她挣扎着想逃跑,可是渔夫却抱着她一点儿都不放松。渔夫不想就这样放走这条美人鱼。

美人鱼看自己无法脱身,就开始哭泣,她对渔夫说:“你放我走吧!我是国王的独生女儿,我父亲现在已经非常年老了,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渔夫对她说:“我不能这样放你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每当我喊你的时候,你就要出现在附近唱歌,用你的歌声把海里的鱼儿吸引过来,这样我就能网到很多鱼了。”

美人鱼哭着说:“我答应你的条件就能放我走了吗?”渔夫说:“我保证放你离开!”于是,美人鱼按照渔夫所说的条件发了一条毒誓,渔夫就放开了她。当她沉入海底的时候,眼睛里的恐惧仍然没有消失。

从那以后的每天夜里,渔夫只要来打鱼,都会呼唤美人鱼来唱歌。而只要听到他的呼唤,美人鱼便会浮出海面。当她唱起歌的时候,海豚们就会在四周游弋,海鸥们也会在她的头顶上空飞翔。

美人鱼的歌声非常美妙,她的歌是关于自己同类的事情:他们赶着牲口,把小牛犊扛在肩上,从一个洞穴走到另一个洞穴;她又唱起了海里人身鱼尾的海神,他们的长胡须是绿色的,连胸膛上都长着绿色的毛,当国王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就用海螺吹奏出音乐;她唱起了国王的王宫,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屋顶上镶着透明的绿宝石,王宫里的道路上铺着闪亮的珍珠;她又唱起了海里的花园,那里有会跳舞的巨大的珊瑚,还有无数的鱼儿如鸟儿一样在巨大的珊瑚群中穿梭,海底的岩石上长着秋牡丹,海底的沙土上还长着粉红色的石竹;她唱起了从遥远的北海里游来的大鲸鱼,它们的身上还带着又高又尖的冰柱;她又唱起了海里的女妖,她们都会讲一些神奇的故事,经过的人们必须用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因为一旦听到女妖讲故事,人们会不由自主地跳进大海里而最终被淹死;她还唱到了海底的沉船,那些都是一些高大的帆船,在船桅杆的绳索上,水手们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样子,一群一群的小鱼在帆船里的各个房间里游来游去;她又唱到了小螺蛳,它们都是天生的航海家,可以把身子贴在船底到世界各地去游览;她唱到了住在海里的乌贼,它们长着长长的手臂,只要它们喷出烟雾,就可以随时让眼前一片黑暗;她还唱到了鹦鹉螺,它有一条自己的船,像猫眼石一样坚固,带着风帆可以漂到海上的许多地方;她唱起了那些雄性美人鱼,他们弹着自己的竖琴,可以让凶恶的大海怪睡着;她唱到一群小孩子,他们抓到了一只可爱的海豚,骑着海豚在海上高兴地飞驰;她又唱到了美人鱼姑娘们,她们站在大海的波涛中,向经过的船只挥手致意;她唱起了那些灵活的海狮,还有那弓着身子的海马。

美人鱼的歌声吸引了很多金枪鱼来到海面,渔夫就用网把它们全部捕捞了起来。其他一些鱼也被吸引过来,渔夫就用鱼叉抓住它们。等渔夫捕到足够多的鱼以后,美人鱼就冲他挥挥手,然后就潜入了海底。

美人鱼虽然经常来唱歌,可是她却并不游到渔夫身边,不让渔夫碰到她。无论渔夫如何大声呼喊、请求,美人鱼就是不靠近他。当他想抓住美人鱼的时候,美人鱼就灵活地躲开,然后一头扎进大海里,接下来一整天都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渔夫越来越喜欢美人鱼唱歌了。他已经被她的歌声迷住了,经常听得忘记了捕鱼,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成群结队的金枪鱼在他的船周围游来游去,海面上到处是红色的鱼鳍和金枪鱼那凸起的大眼睛,可是渔夫却不去注意这些。他的鱼叉也扔到了一边,他装鱼的篮子也是空荡荡的。他愣愣地张着自己的嘴,眼睛里充满惊奇的目光,呆坐在那里听着美人鱼的歌声。海上的大雾弥漫了整个海面,月亮的光辉照着渔夫那孤单的身躯,可是他还在认真地听着。

在一个夜里,渔夫大声呼唤着美人鱼,当美人鱼出现的时候,渔夫对她说:“小美人鱼,我爱上你了,你做我的妻子吧!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美人鱼摇着头对他说:“你有人类的灵魂,如果你放弃自己的灵魂,那我就答应你!”

渔夫说:“我要灵魂做什么呢?我看不见、摸不着它,更不知道它是什么。我要把它从我身上去掉,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说着,渔夫高兴地大喊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幸福,他站起身子,朝美人鱼挥动着自己的手臂,“我一定要去掉自己的灵魂,我们要在一起!你做我的新娘,我当你的新郎,我们共同在大海里生活吧!我要去你歌声里唱到的每一个地方,你喜欢的事情我都要努力做到,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美人鱼听到渔夫的话也十分开心,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渔夫问她:“我怎么做才能去掉自己的灵魂呢?告诉我一个办法吧!你告诉我,我立刻去做!”美人鱼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们美人鱼是没有灵魂的。”说完,美人鱼又潜入了水中,临走时还盯着渔夫若有所思地看着。

第二天清晨,在太阳才刚越过山顶,没有升起多高的时候,年轻的渔夫就来到神父的门前,他伸出手敲起了神父的门。看门人从门洞上露出了脸,当他看到年轻的渔夫以后,打开了门,请他进到里面。

年轻的渔夫走到里面,他看到神父正在那里朗读《圣经》,他跪在一个灯芯草垫上对神父说:“神父,我爱上了一条美人鱼,可是由于我有灵魂,就没法和她在一起。请你帮助我,我要去掉自己的灵魂,灵魂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看不到它,摸不着它更不知道它是什么,我用不着它。”

神父听了他的话十分痛心地说:“天哪!你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念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人类的灵魂是人最重要的东西,那是神给人的恩赐,我们应该心怀感激地去拥有它。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人的灵魂更加宝贵了,任何东西都无法和人类的灵魂相提并论。它的价值高过世上全部的金子,比天下所有的宝石还要珍贵。我的孩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这样已经亵渎了神灵。美人鱼家族就是没有灵魂,所以才迷失在海底,谁要是跟美人鱼在一起,也会迷失了自己的。他们就如同那些没有感情的野兽一样,神都不愿意眷顾他们。”

听完神父的这一番话,年轻的渔夫哭泣了起来,他从垫子上站了起来,对神父说:“神父,生活在每一个地方的生灵都有自己的快乐。雄美人鱼坐在礁石上,快乐地弹奏着他们的竖琴。我要加入他们,神父,我请求您,我非常羡慕他们的快乐生活。至于我的灵魂,如果是它造成我不能去追求我的快乐,那我还要灵魂有什么用处呢?”

神父对他的顽固有些生气:“你这种想法是邪恶的!上帝创造了万物的秩序,不符合这种秩序的都是异教,所有的异教都是邪恶的!美人鱼一类的生物是受到神遗弃的物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在夜里也听过她们唱歌,她们竟然想引诱我离开我挚爱的圣经。她们还来我的窗前敲打,大声地欢笑,她们还不断地讲那些自以为快乐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在我看来,都是想毒害我。她们用尽各种办法来诱惑我,当我虔诚地向神祈祷时,她们就嘲笑我。她们真的已经没救了,她们的心中没有天堂和地狱,她们的心中也没有对神的尊敬。”

年轻的渔夫大声地说:“神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有一次我无意中捕到了一条美人鱼,她是国王的女儿,她比月亮和星星还要美,她的歌声非常美妙。为了她,我愿意放弃自己的灵魂;为了她的爱,我愿意放弃天堂。请你告诉我,让我满意地离开这里。”

神父叫了起来:“快走!快走!你的美人鱼已经得不到拯救了,你跟她在一起也会堕落的!”神父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把他赶了出去。

年轻的渔夫低落地走到市场上,他走得非常缓慢,耷拉着脑袋,一副忧伤的样子。商人们看到他,就低头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商人迎上了渔夫,对他说:“你有什么东西要卖吗?”

他说:“我要出卖自己的灵魂!我请求你们把它买走吧!我开始讨厌它了。灵魂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我看不到它,也摸不着它,我更不知道它是什么。”

商人们听到他的话都大笑了起来:“我们要你的灵魂也没用,它不值一分钱!你还不如把自己卖给我们当奴隶。我们会给你衣服穿,给你一枚戒指,然后你去给伟大的女王当仆人。不要再提什么出卖灵魂了,我们不需要,灵魂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

年轻的渔夫自言自语:“真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神父说过,人类的灵魂比世上所有的黄金价值还高,可是商人们却说它一文不值。”

于是,他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来到了大海边,在那里开始想其他的办法。到中午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那个人曾经跟自己提起过一件事情,说有一个年轻的女巫,就住在海边的一个洞穴里,那个女巫有非常强大的巫术。于是,年轻人立刻动身出发,他恨不得立刻可以把自己的灵魂给赶出身体。他在海边奔跑了起来,身后掀起一阵尘土。

女巫早已经预料到他会出现,她高兴地笑了起来,把自己红色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她来到自己居住的洞口,披散的红发遮住了她的脸。

女巫看着一路奔跑而来的年轻渔夫,大声说:“你需要什么?你需要什么?”渔夫来到女巫跟前,此刻他已经大汗淋漓了,他弯腰向女巫行礼。

女巫继续问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捕到更多的鱼?我这里有一根芦苇,只要我吹奏它,海里的鱼就会主动游过来。不过要得到我的帮助,你要付出报酬。英俊的年轻人,这是需要报酬的!你还需要什么?需要什么?你想要我刮起一阵狂风,把海上的宝船掀翻,然后让所有的宝贝都漂到岸边来吗?我刮起的狂风威力比海上的风暴还要强大,因为我的主人是一个更加强大的人。给我一个筛子和一桶水,我就能让巨大的船只沉没。不过要得到我的帮助,你要付出报酬。英俊的年轻人,这是需要报酬的!你还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我可以找到一种神奇的花,这种花没有其他人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的叶子是紫色的,花蕊中有一颗小星星,它还有乳白色的汁液。你只要用这朵花去触碰一下女子的嘴唇,她就会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你!哪怕她是王后,也会立刻跟着你走,无论去什么地方。不过要得到我的帮助,你要付出报酬。英俊的年轻人,这是需要报酬的!你还需要什么呢?需要什么?你需要我向你的仇人报复吗?我会用癞蛤蟆做成一种汁液,只要你把它洒在你仇人的身上,他就会在睡梦中变成一条毒蛇,这样,别人就会把他杀死。我还能帮你把月亮拉下来,还可以用水晶球预知你的未来。你到底需要什么?还需要什么?不过要得到我的帮助,英俊的年轻人,你要付相应的报酬给我。”

年轻的渔夫对她说:“我需要你帮我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神父却因此暴跳如雷,还把我赶走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商人们却嘲笑我,拒绝帮助我。所以我来寻求你的帮助,虽然别人说女巫是个邪恶的职业,可是你尽管索要报酬吧,多少我都愿意付出。”

女巫走近年轻的渔夫,看着他说:“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他说:“我要放弃我的灵魂!”女巫听到这个,顿时变了脸色,浑身颤抖起来。她用大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低声说:“英俊的年轻人,这件事情是非常可怕的。”

年轻的渔夫却摇着脑袋笑着说:“我要灵魂有什么用呢?我看不到它,摸不着它,更不知道它是什么。”女巫突然用眼睛盯着他说:“我可以想一个办法,但是你要用什么来交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