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告诉施韦泽的叔祖母说,施韦泽对坚信礼一点也不关心。事实上,施韦泽并不是不关心,坚信礼的神圣使他大为感动。施韦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因为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复活节前的一个礼拜日,施韦泽从客厅走到教堂内时,尤金·孟许的管风琴正在演奏《弥撒曲》,整个空间都被乐声环绕,这首曲子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灵。施韦泽担任圣尼古拉教堂的副牧师时,负责孩子们坚信礼的预备教育将近10年之久。每当遇见对于坚信礼漠不关心的孩子,便会联想到自己当年曾与温那格牧师发生争端,他会告诉自己,孩子心里所想的和大人们所想的可能完全不同,孩子的思想较为丰富。他尽量让孩子们翱翔在自己的思想领域中,每个月还抽出两堂课的时间,为他们解答问题。
自命不凡的少年
施韦泽最喜欢礼拜日下午父亲布道的时光,他每礼拜日都去听父亲讲道,在那种融洽的气氛中,父亲自然亲切地发挥自己布道的才能,使人觉得礼拜日转瞬即逝,给人一种弥足珍贵的感觉。
施韦泽经常听到人们说,大人做礼拜如果要带小孩同行,这个小孩必须已经懂事,这种论点,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赞同。做礼拜最重要的不是在于理解,而是在于体验。让孩子们亲眼看到大人虔诚凝重的神情,以及祈祷时所受到的感动,才是最重要的。他之所以会选择传教,可以说是受到京斯巴赫礼拜日的启发。
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日下午,父亲都要有一次传教礼拜,他会叙述传教士的生涯与工作,每当父亲读卡萨烈传教士的回忆录时,施韦泽都被深深地感动。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为什么会向往遥远的外国呢?追本溯源,可以说是受到卡萨烈以及雕刻家巴托尔迪的影响。巴托尔迪是矗立在纽约港口“自由女神像”的雕刻者。
自从经过维曼姆老师的开导,施韦泽从幻想世界中回到现实的生活里,他在课业成绩上虽然没有一直名列前茅,至少称得上是位优等生。施韦泽最喜欢历史。至于语言、数学方面,如果他想获得较好成绩,就得非常努力才行,但是历史这一科,他却轻而易举地得到高分。这是由于年龄越大,读书兴趣越来越集中于历史。此外,最重要的是历史老师考夫曼是位优秀的历史学者,施韦泽升到高年级后,考夫曼老师把他视为朋友而不是学生,他们彼此之间的来往,一直维持到他去世为止。除历史外,施韦泽对物理和化学也特别感兴趣。
14岁到16岁,可说是施韦泽人生旅程中的一个特别时期,周围的人在他看来,全都是面目可憎。不论对方是谁,施韦泽都毫不顾忌地和他辩论,因而遭到大家一致的反感,尤其父亲更加厌恶他的这种行为。任何话题,只要他在场必定要追根究底,绝不轻易罢休。这期间,他已完全摒弃从前那种闭关自守的态度,哪怕是一些无聊的话题,也会认真地辩论起来。
在牟罗兹、京斯巴赫两地,施韦泽不知破坏过多少次餐桌上的和谐气氛,叔祖母看到他把长辈当成自己同辈般不停地辩论,曾申斥他说:“你为什么这样没有礼貌?”当他和父亲外出访友时,往往会在大人谈话中途,提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截断正题,因此经常受到父亲的斥责和告诫。
事实上,施韦泽之所以采取这种态度,并非固执于自己的见解,而是希望和大家一起探究真理。由于这种执着,使他变成一个得意忘形的少年,自认为人类的进步不能仅限于通俗的思想或没有思想,而必须具备崭新的合理化的思想。这时期一过,他又转变为温顺缄默的人,但这只能说是表面上的改变,内心却完全没有改变。
施韦泽认为失去探索真理的热情,无异于丧失自己。这个观点直到现在仍未改变。只是他在与人交往时,会将自己的想法比较委婉地表达出来,加上礼貌方面必要的调剂,这样就会尽可能地减少麻烦。他逐渐能控制自己,参加闲聊时也只是静静地听,内心却激烈地抗拒他们的言论。谁都希望能够认真地讨论问题,彼此砥砺,分担忧虑、希望与信任,但如果因此而使大好的时光任意流逝,将是多么恼人的事啊!施韦泽常常自省,像这样戴着面具的自己是否真能寻找到真理。
施韦泽在牟罗兹中学印象最深的还有后来的校长威廉·德克。校长外表严肃,令人感到不安,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习惯了他这种个性。他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也是一位有丰富学识的语言学家,人缘非常好,他不局限于传授知识给学生,而且诚心要造就每一个人。施韦泽听说他曾经由于说话率直,而被市长贬降调职到此,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完全找不出任何失意的迹象。他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并且教学认真,他的精神修为感染了每一个人。
历史考试
施韦泽的少年时代洋溢着快乐,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被阴影所笼罩。他的父亲有五个孩子,因此常常会手头拮据,难以维持家计,母亲为了合理使用家庭收入,万事从简。
有一年秋天,母亲见施韦泽冬天的衣服过小,准备给他做一套新衣服,却被他拒绝了。事实上,那套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所以整个冬季他都穿着秋季的衣服。他的叔祖母一直主张小孩必须要生活在朴素的环境里,因而对于他以秋服代替冬服一事,从未表示异议。
施韦泽的母亲曾经告诉他,为了节俭,她在炒菜时以植物油代替牛油。1880年的植物油品质低劣,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父亲的胃病大概就是这样引起的。
他们住的牧师公馆是一幢阴暗而且潮湿的住宅。父亲因此而罹患关节炎,身体每况愈下,日益衰竭,全家为此闷闷不乐,一连几个月听不到一点笑声。这段阴霾惨淡的日子在施韦泽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迹,母亲的双眼为此而红肿。在施韦泽准备接受坚信礼的时候,父亲才恢复健康。当时全家已搬出那座古老潮湿的公馆,搬入一座日照良好的住宅,父亲的身体因而得以好转。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的父亲已年逾七旬,仍然不顾生命危险,在敌人横飞的炮火下来往于教区,担负着照顾病人的工作,年届八旬时仍坚守牧师的岗位,他为京斯巴赫教区服务了近50年。
母亲的去世再度把施韦泽带入那段伤心欲绝的日子。在大战中,他们从京斯巴赫前往怀耶鲁·伊姆·塔鲁的途中,母亲惨遭军马踩踏,伤重而亡。母亲死得如此悲惨,每想到这件事,都使施韦泽伤痛欲绝。
家中的境况,一年比一年好转,这是由于母亲的远房亲戚将部分遗产留给施韦泽一家的关系。在明斯特的最后一两年,他们终于有了舒适的日子,弟弟妹妹们的身体都很健康,父母子女间相处融洽和谐。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父母都能以爱为基点,尽量深入地了解他们,对他们的爱护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自从施韦泽停止那种令人生厌的议论以后,家中再也没有发生一般家庭所谓的“代沟”,现在父亲已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学校放假时,他带了许多淘气的朋友回家,母亲没有显出丝毫不高兴的样子,多半的时间都是面带笑容看着他们玩。因朋友的到来添了不少麻烦,母亲都能轻松地一一处理,井然有序。至今,他仍然非常佩服母亲的干练。
施韦泽常常思考自己少年时代的生活态度是否正确。当他进一步去探索这个问题时却发觉,他不能认为自己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他已经能够深切体会出耶稣所说的“我们不能单为自己而拥有自己的生命”的真谛所在。人类被赋予美好的生命,就必须对美好的生命有同样的回报。当一个人从病苦中挣扎出来,就必须设法帮助他人驱除痛苦,人们必须互相担负世界的悲哀与重担。
1893年,施韦泽18岁,他正在准备中学的毕业考试,关于自己应当献身于哪方面,仍然懵懵懂懂,一头雾水,毫无头绪。他所看到的只限于眼前现实的问题,施韦泽一心只想上大学,而且极为贪婪地一口气就选择了神学、哲学和音乐三科。他的健康状况很好,甚至可以通宵达旦地努力进修以便完成他的大计划,但这件事做起来比他想象中要艰苦得多。
虽然很幸运地通过了毕业考试,但成绩却不尽理想。追究原因,完全在于他考试当天所穿的裤子。事情是这样的,施韦泽从母亲的远房亲戚那儿获得了一套礼服,但却欠缺一条黑裤子,他打算向叔祖父借穿,以省去不必要的花费。叔祖父的身材矮又胖,施韦泽是瘦而高,他认为只是借穿一天,凑合一下就算了。
如果在考试的前一天试穿一下,就不会发生问题了,没想到由于自己的这个疏忽,造成意想不到的难堪局面。考试当天,一切都准备妥当,当他穿上叔祖父的黑裤时,才发现它比他想象中的要短很多,即使放长也没有用,腰围又非常松。事到如今,能怎么办呢?只有硬着头皮穿到考场,同学们看到他这副狼狈相,个个忍不住发笑,一齐围拢过来观看,监考老师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让他感到十分尴尬,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考试委员长是斯特拉斯堡的首席督学阿尔希雷希特先生,他根本不知道大伙儿发笑的原因,他一直认为在这严肃的毕业考试的重要时刻,大家竟还有心发笑,这完全是由施韦泽所引起的,不由分说把施韦泽训斥了一顿。他告诉施韦泽,除了数学以外,其他科目均由他亲自测验,因为他不擅长数学。
督学一刻也不放松,频频向施韦泽提出问题,施韦泽好几次都瞠目结舌答不上来,他就快要放弃了。当他看到校长鼓励的眼神时,又耐着性子坚持下去。督学最后提出的问题是在特洛伊战争时,希腊军如何部署他们的船。对于这个问题,施韦泽一点也答不出,督学非常生气,当他获悉所有的学生都和施韦泽一样答不出时,便怒吼道:“这是教育的一大缺陷,坚决不能宽恕!”
施韦泽认为,在天文学和地质学方面一无所知就毕业了,这才算是教育上的一大缺陷,但他却强抑住自己,没说出来。
这位督学最擅长的是历史,所以把历史留在最后考。10钟后,他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怒气全消地露出笑容,将考试的问题搁置一旁,和施韦泽讨论有关希腊人与罗马人在殖民计划方面的相异处。
考试完毕后,督学发表讲评说:“在历史考试时,我与阿尔贝特讨论了许多问题,让我非常高兴。……”施韦泽的毕业证书,虽然很平淡,但由于督学的讲评而增色不少,这成为他当时最美好的回忆。
施韦泽顺利的毕业了,他依依不舍的与叔祖父、叔祖母告别。叔祖父与叔祖母均是高寿,使他有报恩的机会。现在,他们与施韦泽的祖父同葬在当地著名的公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