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莲娜
会有另外的世界飘起歌声的,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了邻近的第一部电话。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光亮的橡木盒子,被固定在楼梯拐角处平台的墙上,盒子的一侧挂着亮闪闪的听筒,我甚至没有忘记它的号码——105。当时,我还太小,够不着受话器,但当母亲对它说话时,我却常常在一旁听得入迷。有一次,母亲把我抱到电话机前,我居然同出差在外地的父亲通了话。嘿,真神!从这以后,我发现,在这个奇妙的装置里面,住着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叫做“问讯处。”她几乎是无所不知的。母亲可以向她问知随便什么人的电话号码;家里的钟表不走了,她会立即把准确的时间告诉我们。
我第一次同问讯处打交道,起源于这样一件事:那天,母亲去看望一位邻居,我一个人在地下室里玩弄工具台上的工具。不留神,锤子恰好砸在手指上,疼得钻心。但是,哭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家里没有人来安慰我。我吮着疼痛的手指在屋里乱转,最后,我跑到楼梯口,眼前蓦地一亮——电话!
我冲去搬脚凳,把它拖到平台上,爬上去取下听筒,凑到耳边,“请接问讯处。”我说。
耳机里传来一两声咔塔声,然后,我听到一个小而清晰的声音说:
“这是问讯处。”
“我砸痛了指头……”我呜咽着说,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总算有一个听众可以让我发泄心中的委屈了。
“你妈妈在家吗?”她问我。
“除了我,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抽抽搭搭地答道。
“你的手指有没有出血?”
“没有。”我说“是锤子砸到它的,它只是很疼。”
“那,你能不能打开冰箱?”我说能。“好,现在,你切下几片冰,敷到手指上,就会好多了,不过,你用碎冰冷敷时可要小心哦。”她提醒我说。“好啦,别哭了,你马上就会不疼的。”
以后,一有事情,我就找问讯处。我请她帮我做地理作业,她告诉我费城所在地和奥里诺科河——那条我准备长大后去勘探的、富于浪漫色彩的河流:她还教我作数学题,告诉我给心爱的花栗鼠喂水果和坚果——那是我前一天从公园里捉到的小玩伴。
另一次,我家的宠物——金丝雀贝蒂死了。我打电话给问讯处,报告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她说了一些慰抚我的话,那都是些大人们哄小孩时的老生常谈,我没有感到宽慰。我想不通,为什么唱歌那样动听,给全家带来无数欢乐的可爱的鸟儿,竟会仰躺在笼底,成为一堆毫无生气的羽毛呢!
她一定洞悉了我心底深深地悲哀,因为接着她又柔声对我说:“不要忘记,保罗,还有另外的世界,它还可以在那里继续唱歌啊。”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好受多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西雅图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在我9岁时,我家搬到了波士顿,但是,我没有一天不想念我那位“助手”。在我的印象里,问讯处是属于老家那只古旧的木盒子的。新家当然也有电话,高高瘦瘦的,躺在客厅的一张小桌上,可是,我从不曾把问讯处同它联系在一起。几年之后,在去上大学的途中,我乘坐的飞机在西雅图降落,在等待转机的半小时里,我同住在这里的姐姐讲了15分钟的电话。然后,想都没有想,我拨了故乡电话总机的号码,“请接问讯处。”我说。
奇迹般地,我的耳边竞又响起了那个小而清晰的声音——我多么熟悉那个声音啊——这是“问讯处”。
一切都出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听到自己在说:“请您告诉我,fix这个词该怎样拼写?”
对方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温柔地问:“我猜,现在,你的手指一定不疼了吧?”
我笑了,“噢,真的是您!”我接下去说,“我想知道,您是否意识到,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您在我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我也想知道,”她说,“你是否也明白,你对我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呢?我没有小孩,我曾经是那样急切地盼望着你的电话啊f这很傻,是不是?”
不!一点都不傻,但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告诉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念念不忘我们之间那些温馨的往事。我又问她,第一学期结束后,我会来西雅图看姐姐,那时我可不可以再给她挂电话。
“来电话吧,你找莎莉就行。”
“再见,莎莉。”问讯处竟有名字了,听起来真有点儿怪怪的。“如果我再捉到花栗鼠,我会记得喂它水果和坚果的。”
“就那样做吧。”她回答,“我衷心希望有那样一天,你出发去奥里诺科河!好,再见!”
三个月之后,我又回到了西雅图的机场,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我,“这是问讯处。”我说:“我要找莎莉。”
“您是她的朋友吗?”
“是的,”我答道:“一个老朋友。”
“很遗憾告诉您,最近几年,莎莉一直是带病工作的,5个星期前,她已经去世了——噢,等一下,您刚才说,您叫威拉德?”
“是的。”
“莎莉给您留了一个条子,是她亲笔写的。”
“是什么?”我急急地问。我已经预料到了她会写些什么。
在这儿,我读给您听——“告诉他,我还是要说,会有另外的世界飘起歌声的,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谢了她,挂上了电话,是的,我明白,我完全明白莎莉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