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声嘶力竭的声音在林中回荡着,我是一个已经被狩猎的猎人,我的枪没法再抬起,腿也没法再奔跑。
铜狗悲痛欲绝地哽咽着,我最后与它对视,这一眼里有太多的难以割舍。铜狗,我同生共死的挚友,我希望它能安全的回到家里,将我的死讯告诉爷爷他们。
我将和无数的猎人一样,尸骨被掩埋在冰天雪地,连带着梦想也一同被掩埋。这世界上没有谁是主角,我们都只是坐在自己的井底,仰头羡慕着天空。总是念叨着,我不能一直在这里,一定要出去看看,出去看看,然后一年两年,直到眼睛也变成一口幽深的井,彻底干涸。即便如此,我们仍是不甘,渴望着来生,渴望着化成幽灵,想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样的。
我抬起眼眸,看着那头老狼凶恶的目光。我就是它的井,现在它要跳出来了。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道鲜血喷洒上天际。我脑海中一片摇晃,扑通栽倒在地。
“呜——”铜狗发出撕心裂肺地呼喊,爪子发疯一样在地上挣扎着。
我抬起头,露出惨淡地微笑:“回……家……”
“我不想你……再变成野狗……”
“回……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终了,我的眼前也开始模糊,只是听到铜狗在哀嚎,那些狼咬着我的腿拖着我往林子里走。
铜狗的声音渐远,直到彻底消失,耳边只剩拖拽的声音,狼蹄的踏雪声。它们也许是要把我带回去,喂给狼崽。更或者那头老狼,要在狼群面前一雪前耻,将我碎尸万段。
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想这些,慢慢的意识也失去了。
一直过了很久,我感觉到有人把水灌进我的嘴里,经过舌头的时候有些苦,但是到喉咙的时候却变成甜的。应该是化的雪水,只有雪水才这个味道,关键这水还是热的。
我猛地睁开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此刻已经是晚上,一个看着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正看着我。
他转头向着旁边喊道:“爹,他醒了。”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见那里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他正忙着检查自己的枪,只是漫不经心看了我一眼:“给他弄点吃的。”然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事。
男孩递给我一块肉,我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但没有去接,而是先看看身上,胳膊上被缠了绷带。
“你身上都是皮外伤,没啥大事。”说着又把肉朝我递了递。
我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
咬了一口,味道有些酸。我看着这肉皱了皱眉头,好像是狼肉。朝着篝火旁一瞥,有一双狼眸正在虎视眈眈地望着我。这眼神如此熟悉,不过它的身体却瘪得贴在地上,只剩一张狼皮。在它腰的位置,赫然有一道伤口。
我心里不免觉得嘲讽,它跳出了我这口井,却又落进这父子俩的井。原来井外并没有广阔的世界,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井而已。
我想起当时那些狼拖着我往深山里走,便问道:“这是哪里?我们还在黑狗林吗?”
“嗯,在幽谷的入口处。我们遇到你时,那些狼正要把你拖进幽谷里。”他接着说道,“我叫狼孩,那边那个是我爹……”
狼孩话还没说完,他爹就打断道:“说那么多干嘛,吃饱了就过来整理一下明天要用的东西。”
狼孩面无表情的看看我,就起身朝他爹那边走。
我独自坐在这边,一低头看到身边竟然放着我的三八大盖,我心头一震,忙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只大黑狗?”
狼孩回头看看我,机械地摇摇头,抬手指指我身边的三八大盖:“只捡到那把枪。”
我心里有些忐忑,希望铜狗按照我的吩咐回家了,可千万别出意外。手自然而然地拿起地上的枪,一拉枪栓,竟然没有子弹,是我当时打光了吗?又一摸身上,连身上带的子弹也没有了。
总不可能是被那些狼拖走的时候,掉了吧。我望向那俩父子,看来他们很不信任我,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深山,又是陌生人,谁敢保证对方是不是好人。
我把枪放下,既然他们救了我,那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提防我说得过去,我提防他们就说不过去了。于是索性放松了警惕,安心的吃肉喝酒,以表达我的诚意。
这狼肉的味道真心不怎么好,况且又是这头老狼的,一想到是它的肉我都觉得恶心,但还是做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见那父子俩在看着我,我冲他们报以感谢的笑了笑,只是他们仍然没有丝毫表情,可能觉得我吃狼肉还吃得有滋有味觉得诧异吧。
一夜无事,等我醒来时见狼孩和他爹正在收拾东西。他们并没有打到什么猎物,应该不会这么回去,可能是要换个地方。
发现我醒了,狼孩的爹问道:“我们要去幽谷,需要人帮忙,你一起去吗?”
我有些惊讶,这父子俩竟然是要进幽谷。爷爷严厉告诫过我,不能只身去幽谷,说等到我水平够了,会带我一起去。不过他这话,已经是以前的事了,以我现在的水平,我觉得足够独当一面。
这父子俩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已开口请我帮忙,若推脱有些说不过去,况且我心里也确实很想进幽谷看看。狼孩都能进得,为什么我进不得。但是我又惦念铜狗,只怕它独自回去,家里人知道我出事,还不得急疯了。
左右为难之际,我还是一咬牙:“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狼孩和他爹也都没啥表情,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在他们身上,我能嗅到一种野兽的气息,是离群的独狼的味道。尤其是狼孩的爹,他给人的感觉就像爷爷杀红眼的时候。我敢肯定,他们在人群里是比我们更不合群的异类。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飞刀、牙骨刀都还在,既然没有子弹,那这三八大盖也只能当长矛使了。
朝着幽谷进发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这幽谷,到底有多么凶险,既然葬送了那么多人。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可能在死亡线上徘徊久了,也会变得麻木。
我看看狼孩,问他有没有去过幽谷。
他不咸不淡地说,去过。
我顿时肃然起敬,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他。一双眼神刚毅,有着黝黑的皮肤,身上穿着的皮袄很是破旧。与他交手,我也不敢保证能有胜算。
至于他的爹,完全是他的放大版,唯有眼神比之狼孩要更加敏锐和犀利,给人一种人形野兽的压迫感。
我突然想到,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他们名字,他们也从未问过我的名字。
尽管知道他们是不屑问,但我还是自报家门:“我叫娃子,叔该怎么称呼?”
狼孩的爹目光幽深,冷冰冰地答道:“姓狼。”
姓狼?我有些诧异,百家姓里有这姓嘛。
“叔的全名叫?”
狼孩的爹幽幽地转过头:“我姓狼,叫狼。”
我一脸尴尬,这父子俩不是一般的难以相处。可能爷爷他们,甚至我,在鼓儿屯的村民眼里,也是这样难以相处吧。
我们已经走到幽谷的谷口,在里面有微微的风吹进来,尽管风吹得又缓又慢,却像刀子一样在脸颊上划过。我拉起了围脖,将半个脸遮住,只露着眼睛看着前面,握着枪的手不由攥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每往前走一步,我都感觉空气变得凝重了几分。而且周身都被一股不详的压迫感包围了,就像被无数双野兽的眼睛觊觎着,感到自己无所遁形即将落入兽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