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庄严弥撒曲》完成后,贝多芬将它献给了鲁道夫大公。贝多芬本来打算由出版社出版这首曲谱,可是后来又改变主意,决定不由出版社出版,而是由各国宫廷预约出版。但是预约的数量并不多,只有普鲁士王、撒克逊王、路易十八、俄皇等,共10部而已。
出版这一部曲谱之时,贝多芬向朋友及出版社借了相当数量的金钱,十部左右的预约,与他所借的款项相较之下,可说是杯水车薪。如果无法偿还出版社的债务,必定吃上官司,贝多芬因此坐困孤城。
贝多芬希望魏玛公爵也能预约这部作品,于是送一份预约书到魏玛公爵使馆。使馆接到贝多芬的预约书后,表示可以帮他代销,他们告诉他说如果有适当的人,事先对公爵进行说服则更好。
因此贝多芬请歌德去游说。歌德很得魏玛公爵卡尔·奥古斯特的信任。在此之前,贝多芬也曾将自己的作品《平静的海洋与幸福的航程》寄给歌德,可是却没有回音。
贝多芬很不愿意拜托歌德,可是除此之外却别无他法。于是他写信给歌德:
到目前为止,我完成了许多作品,可是报酬却极少。现在我并不是单独一人在过活。6年前我就开始替代亡弟遗子的父职。现在16岁的他,是个前途似锦的有为青年,在良好的教导下,他已经精通英国文学。
然而在这个国家里,小孩的教育费用十分昂贵。加上数年来我因疾病缠身,无法到处演奏,收入有限。
贝多芬把自己生活艰困之事,一条条地叙述,希望歌德能把自己所作的弥撒曲介绍给魏玛公爵。
他引颈盼望,企求回音。然而几天之后,仍得不到一点消息。即使如此,贝多芬仍然认为歌德已经向魏玛公爵介绍了自己的《庄严弥撒曲》。可是这只是贝多芬一厢情愿的想法。
歌德不接受贝多芬的请求,使他想起在特普利斯与歌德见面的情形。那时他曾非常为歌德难过,但是贝多芬仍喜爱和尊敬他的诗。歌德对于贝多芬在特普利斯的态度非常不高兴,他现在一定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粗暴、无知、自负的人。
贝多芬想,如果歌德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他应该能理解我的音乐才是。
每个人的个性与想法,犹如每个人的外表长相,爱憎各有不同。歌德不喜欢贝多芬这个人,贝多芬也没办法。可是不喜欢自己的音乐,又该如何解释呢?
不,他或许不是不喜欢贝多芬的音乐,只是不知道他的音乐。贝多芬感到十分难过,好像挨了一记闷棍似的。
但是,贝多芬立即挺起胸膛,在内心深处喊着:“歌德,你可能不了解我的音乐。为什么呢?因为贝多芬的音乐对老歌德而言是太深了,而且是太超越时代了。”
此时贝多芬的内心不断地涌出新的勇气。当贝多芬进行《庄严弥撒曲》创作时,他也在构想《第九交响曲》。在很早以前,贝多芬就想要写这首交响曲。由于生活的困苦以及病魔的缠身,始终无法完成,可是每当想出一些构思时,贝多芬就把它写在草稿纸上。
“欢乐、神的灿烂火花,少女、序曲的润饰。”
这是1812年写在《第八交响曲》草稿上的字句。
诗人库克奈耳经常向贝多芬问起:“在你的作品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一部?”
贝多芬立即同答:《英雄交响曲》。
库克奈尔意外地看着贝多芬说:“我仍然认为是《命运交响曲》。”
“不,是《英雄交响曲》,我最满意这一部。可是并不是说它完美无疵。我是以完全不同形态来表现我的作品。”
贝多芬如此回答时,已经开始构思《第九交响曲》了。在沉思中,他又开始陷于恍惚状态。贝多芬有时自言自语,突然又嚷叫起来,到处徘徊,周遭的人都觉得很惊讶。
草稿纸和笔记本上写了各种句子:“这个不行,我所追求的比这个更好。”“这也不行,还不够好,应该更明朗。”“这个太柔和了。”
一个人越是追求崇高、伟大的事,越是容易陷于痛苦之中。贝多芬就是如此,他有时充满信心,有时陷入绝望,一页又一页的稿纸撕了又写,写了又撕。这部作品中不可缺乏的《欢乐颂》实在难以完成。最后终于想到了歌词,贝多芬以颤抖的手写下“我终于找到欢乐颂”及“我们来唱不朽诗人席勒的诗”。
贝多芬为了这首曲子而选择以爱与欢乐为主题的席勒的诗——《欢乐颂》。席勒是与当代诗人歌德共享盛名的剧作家兼诗人,死于1806年,曾任曼海姆剧场的编剧、耶拿大学的史学教授。著有《强盗》《威廉·退尔》等多种戏曲,是德国文学史不可多得的伟大作家。
歌曲的词已经决定好了,曲却还没有谱成。贝多芬心目中所要的曲子是筚路蓝缕、历尽沧桑,从苦难中步入苦尽甘来境界的那种欢乐的旋律,可是当时他还无法谱出这种曲子。性急的贝多芬又陷于恍惚状态,脾气变得更急躁,更容易发怒。朋友与学生们对他敬而远之,他们知道要与他相处,得选对时间。
贝多芬在草稿纸上写着:“车声不像是高昂而欢乐的声音,应有更欢乐的旋律才是。”
高声地唱出爱与欢乐的席勒之诗——《欢乐颂》,最后以大合唱的形式完成。这就是《第九交响曲》,时间为1823年。
《第九交响曲》与《庄严弥撒曲》同是贝多芬晚年的代表作。贝多芬所要告诉世人的是,这两首曲子可以带给人类生命的尊严、自由与和平。这就是与厄运搏斗、摆脱痛苦、赞扬胜利的歌曲。
《第九交响曲》完成之后,贝多芬对学生辛多拉说:“维也纳人沉醉于罗西尼的音乐,而我不过是个过时的音乐家。”罗西尼是意大利的歌剧作曲家,他的音乐很得当时维也纳人的喜爱。
辛多拉安慰贝多芬说:“这里的人不知道老师的音乐伟大。因为其伟大,他们无法了解,现在正是他们逐渐了解的时候。”
“可能在我饿死之后吧。”贝多芬开玩笑说。
辛多拉感到困惑,露出悲哀的眼神。
“维也纳的朋友,可能知道我打算举办《第九交响曲》与《庄严弥撒曲》的演奏会,但绝不知道演奏会不是在维也纳举行。”
“不在维也纳举行,到底要在哪儿呢?”辛多拉惊讶地问道。
“柏林。”贝多芬回答。
“我准备与柏林的乐团与剧场商议,可是得看情形而定,也许考虑改在伦敦。”
“届时我会尽我所能协助老师的。”辛多拉说。
“谢谢。”
“祝您成功。”
这件事情不知怎么传到维也纳人们的耳中,贝多芬的朋友以及提拔他的贵族们都很吃惊。
“贝多芬好像要在柏林举办这次作品的首次演奏会,如果真有这件事,实在是维也纳的耻辱。”
“这是因为维也纳人对他太过于冷淡了,我们应该重视他。”他们寄来共同联名信,要贝多芬无论如何要再考虑看看。其中包括维也纳贵族、上流社会的人们,以及贝多芬的朋友们。
身为伟大音乐家的你,怎能坐视着外国的音乐充斥在我国的音乐界而不顾?那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请你将你的伟大作品展示给我们。我们正期待这一天的来临,希望你能让我们如愿以偿。春天的脚步近了,你的新作在我们的面前绽开绚烂的花朵,希望这双重的欢乐能围绕着我们。
贝多芬接到这封信时,内心的感激是无法言喻的。是的,维也纳是他的第二故乡,虽然在这里生活得十分艰苦,可是贝多芬的音乐是在这里孕育、茁壮成长的。维也纳的人们对贝多芬抱着极大的期待,他绝对不可输给意大利的歌剧作曲家。
想到这里,贝多芬就打消到柏林的念头。准备在维也纳举办《第九交响曲》与《庄严弥撒曲》的初次演奏会。
1824年5月7日终于到了。
贝多芬已经精疲力竭了,演奏会场的安排事宜委托自己的学生及朋友,可是管弦乐团与合唱团的练习却无法委托他人。到了这一天,贝多芬战战兢兢,把疲倦抛诸脑后。长久以来,费尽心血的努力成果终于要呈现在世人的面前了。
贝多芬当然是站在指挥台上的指挥,可是当他这样决定后,问题又产生了。
首先,乐团团员反对他的决定。“虽然您是作曲者,可是您的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又如何能指挥呢?”
“我们无法安心地在先生的指挥下演奏。”大家都这样说,实在也不无道理。
可是贝多芬充满信心,他说:“即使我的耳朵聋了,可是我的灵魂仍然能听到你们的演奏。而且这些作品是我经年累月努力的成果,非由我指挥不可。”
但是大家仍不同意。为什么呢?因为两年前在练习《费黛里奥》时曾发生如下的事:当时是由贝多芬指挥,由于耳聋,舞台上的歌与他们指挥的交响曲团不能配合,以致最后无法练习下去。
虽然这次并不是歌剧,应该不会再发生那种事,可是团员们仍不放心。
贝多芬也不改变自己的决心。为了消除乐团团员的不安感,贝多芬对他们说:“那么,除了我之外,再选一位指挥,这样你们就可以安心演奏了吧。”
当贝多芬这样决定后,大家在那次演奏会无不竭尽所能,可能是因为大家抱着感谢的心情。当初贝多芬决定在柏林举办这两部作品的初次演奏会时,要开演奏会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维也纳。正因如此,当贝多芬改在维也纳举行时,演奏会场在开场之前已经挤满了群众。会场内外人潮汹涌。其中包括由于生病无法走路而由担架抬着的宫廷顾问兹美斯卡。
贝多芬带着另一位指挥乌姆劳夫出现在舞台上,听众响起热烈的掌声。两人各站在一个指挥台上。人们屏息观看这种异常的光景,等待着演奏的开始。
不久,两支指挥棒同时挥动,演奏开始。贝多芬的耳朵听不见乐团团员的演奏,可是任何轻微的音符却逃不过他的心灵。贝多芬看不到自己的指挥姿态,只是一心一意地贯注于配合旋律,到达浑然忘我的境界,挥动着指挥棒。
演奏完毕时,贝多芬背对着听众茫然地站着。
费尽心血创作的两部作品,现在已长大、长出翅膀,振翅翱翔。紧张的情绪放松之后,贝多芬突然感到全身无力,乌姆劳夫便扶着他的肩膀,转向听众。
这一瞬间,贝多芬感到全身仿佛触电一般。他终于成功了。什么也听不见的他,耳朵中似乎响起如雷的掌声与欢呼声。有跳起来的人,有鼓掌的人,也有大声叫喊的人,他们以各种方式表达对贝多芬的感激。
贝多芬向听众鞠躬答礼,他的心中在喊着:“唱吧!唱欢乐之歌,高声地唱吧!唱出你们的高兴。”
狂热听众们的掌声一直不停。
贝多芬五度上台致谢,演奏会盛况空前。贝多芬疲惫的全身充满了听众们的感激。最后他倒在乌姆劳夫的手臂上。
贝多芬的烦恼
《第九交响曲》与《庄严弥撒曲》的初次公演十分成功,可是贝多芬手上剩下的钱却只有420弗罗林。贝多芬不但精疲力竭,而且非常不满。所剩的钱并非不足以应付目前的生活费,可是长年来的报酬只是这些吗?
贝多芬的辛苦并没有白费,自此以后,他非做出动人的音乐不可,因此他必须筹足必要的费用。可是为什么在客满的状况下,收入却那么少?是不是哪里错了?不,是不是被谁欺骗了?想到这里,贝多芬不能再缄默了。最后委托学生辛多拉与剧场交涉,辛多拉与剧场负责人发生了争辩。
为了金钱而发生不愉快的口角总是令人感到悲哀的。贝多芬立刻感到后悔,但是陷入生活苦境的他有不能沉默的理由。贝多芬现在有一个“儿子”——小卡尔。为了送小卡尔进学校,做一个有用的人,花费了他不少的金钱与精力。
小卡尔去年8月准备大学入学考试。在此之前,贝多芬为他感到很大的苦恼。
小卡尔不是一个笨孩子,贝多芬想由于自己与约翰娜的纷争,致使他有时住在自己这里,有时住约翰娜那里,也有时住在学校宿舍,在这种无法安定的生活下,扭曲了他的性格。小卡尔变得懒惰、爱说谎、懂得察言观色、曲意奉承,最近又染上喝酒恶习,甚至借钱耗在酒吧里。
贝多芬对他厉声叱责。小卡尔眼中噙着泪水,郑重其事地忏悔说:“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看到他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贝多芬就不忍心再责备下去,而原谅了他。
在小卡尔准备考大学时,贝多芬为了治病到巴丁去,可是他还是让他操心,贝多芬常写信给他:
在身体状况尚未转好之前,本不欲写信,可是我想我的病不容易康复,因此写信给你。在考试之前要加紧努力,好好准备。以后如果有换洗的衣物,立刻送到这里来,那件灰色的裤子留在家里穿,你穿那件裤子看起来很可爱。如果接到这封信,请立即回信。
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说,可是今天我只要对你说一句话,只有你有资格接受我的爱与关怀。孩子,要好好保重自己。
小卡尔幸运地考上了大学。贝多芬喜出望外,回到维也纳后立即到小卡尔的宿舍,把他带回家。和贝多芬住在一起时,小卡尔看起来似乎很用功读书。但是这只是表面工夫,实际上他并不喜欢上学,他瞒着贝多芬,沉溺于享乐。
被蒙在鼓里的贝多芬安心地准备《庄严弥撒曲》与《第九交响曲》的演奏会。演奏会结束之后,贝多芬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不止是以前就有的肠胃问题,连肝脏也日益不佳,医生说这是致命的疾病,要他特别注意。
从去年开始贝多芬就接受布朗霍华医生的治疗,他一向了解贝多芬的身体状况。承蒙他悉心照料,可是他的病状仍未好转,只好再前往巴丁静养。
贝多芬从巴丁写信给医生:
身体仍然很虚弱,胸部有灼热,浑身感到不舒服。我担心这种情形,可能还要服更强烈的药物,可是不久之后,这药物可能又要失效。
经常大量出血,鼻子也流血,胃部也不好。胃部可能是天生就不好,这种状况已持续很久,要恢复健康是很难的。如果我能以自己的力量在桌上写字看书,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