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沙尔麦特村,卢梭充分享受到了人生的乐趣。他以山泉代替药物,清晨散步前就先喝两杯泉水,这对卢梭的身体健康虽然有一定帮助,但过犹不及,因为水中矿物质含量太多,不到两个月,卢梭的胃就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不得不适当地减少泉水的饮用。卢梭每天早晨起得很早,在山谷林间读书、摘野果,或帮助华伦夫人做一些家事,他时刻都感到无比地快乐。一天早上,卢梭在搬动一张桌子时,忽然觉得心跳耳鸣,不多会儿,他感觉自己听不到声音了。后来经过检查,他虽然没有彻底失聪,但听觉已有障碍。这次突发疾病使得卢梭还患上了失眠,然而这次意外并没有使卢梭失去对人生的希望,他的求生意志十分坚强,总是认为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加上华伦夫人的陪伴和鼓励,卢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绝不向命运低头。
不久后,卢梭的心情渐趋平静,田园间的自然风光、优美的牧场景色,以及饲养家畜的淳朴活动,都为卢梭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情趣。他借这些逍遥度日,精神一天天恢复起来。
田园生活虽然充满无穷趣味,但毕竟有些脱离现实社会,冬天来临时,卢梭和华伦夫人决定搬回城里。告别沙尔麦特村时,卢梭依依不舍地亲吻着那里的树木和泥土。
与城里的朋友太久没有联系了,彼此的往来也早已中断,卢梭以前教的学生也长时间没有任何联络了。除了一位萨洛蒙医生外,很少有人来访。
萨洛蒙医生是一个和善而有学识的人,时常喜欢谈论些关于宇宙法则的见解。卢梭不喜欢烦琐的言语,但对真正的知识一直有浓厚的兴趣。他平日喜欢和萨洛蒙医生攀谈,从他那里学到不少专业知识。
春天,卢梭和华伦夫人又重返乡间。卢梭的身体仍然很衰弱,但他还是饶有兴趣地从事一些体力劳动,往往没多久就气喘乏力,汗湿全身。此外,他还饲养鸽子,这种活动需要极大的耐心。经过一段时间的驯养,卢梭竟然能够让鸽子听他的指挥,甚至落在他的手臂或头上,这种驯养动物的活动使卢梭从中体会到无穷的乐趣和无拘的自由感。
虽然仍在病中,卢梭却一直很用功,夜以继日,手不释卷,他似乎能够在读书中将病痛淡忘。读书使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感到舒适,当时流行的学说,他都有所涉猎,尤其是拉密的《科学杂谈》,更令他百读不厌。卢梭的读书方法有些特别,以往他都要将一本书的意义融会贯通,得到结论才肯罢手,因此,每当他读一本书,可能还没读到第10页,就已经翻遍了相关的参考书。后来卢梭觉得这种方法太浪费时间且获益不多,他想找到一种新的读书方法。卢梭认为做学问首先要了解各种学科之间的相互关联,以及在关联之处融会贯通的意义;然后选择一个主要的学科,其余的都算是辅助学科,这样的方式可以迅速而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关注点,并以其他学科的知识来支持自己的关注点。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卢梭先把百科全书中的各种学问粗略地浏览一遍,然后将各类知识重新综合,经过思考,常能得到一个统一的结论。这样的研究方式令卢梭觉得趣味横生。从前他读一本书时,看不了几页就感到头晕目眩,非常疲惫。如今采用这种新方法,把各种专业知识交替阅读,涉猎更为广泛,趣味性也更强了。
利用这段修养的时间,卢梭用功读书,丝毫不敢浪费时间。每天早晨太阳还未升起,他就已经起床了,起床后沿着邻舍的草地在美丽的乡间小路上散步。散步时,卢梭总是真心诚意地感谢大自然赐予的美好景色。散步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卢梭会遥望华伦夫人的窗口,如果那扇窗已经打开,表示华伦夫人已经起床,卢梭就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来与华伦夫人共享早餐;如果那扇窗还没有打开,卢梭就会在他们的花园里徘徊,或是做些园艺等待华伦夫人醒来。
他们的早餐通常是面包和咖啡或牛奶,餐桌上,他们愉快地聊天。早餐过后,卢梭就开始读书,一直到中午才休息。这时候,卢梭读了几本哲理书,有洛克、马勒伯朗士、莱布尼茨、笛卡尔等名家的著作,他认为这些人的学说有彼此矛盾的地方,取各家所长,卢梭理出一条清晰的理论。在卢梭的刻苦努力下,他的思想体系日渐完备,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见解也日渐成熟。
卢梭也努力研读几何学、数学等学科,在拉丁文上,他也下了许多工夫。卢梭每天读书到中午,如果午餐尚未备妥,他就去喂鸽子或整理花园,他的身体虽然孱弱,胃口却很好。他们每星期总有几次要在屋后的凉亭里喝下午茶。亭边环绕着卢梭种的藤萝,阴凉清爽,是消暑的好地方。他们经常在凉亭周围逗留,看看花圃,闲话家常。花园的后面还有一窝蜜蜂,卢梭与华伦夫人经常一起去观察它们。蜜蜂采花粉回来时,小小的脚上粘满了花粉,好像都飞不动了,那副样子让他们觉得很有意思。有两三次,卢梭因为离蜂窝太近,被蜜蜂蜇得满头包,后来相处时间久了,蜜蜂似乎认识他了,就不再蜇他。
午后,卢梭仍然继续读书,下午通常读的是历史、地理等书籍,因为这两门学科在卢梭看来比较不费脑力。他也对天文学很感兴趣,可惜因为近视,无法观察星象。卢梭曾经想要了解星座的位置,于是就在花园里点着灯对照一张天体平面图,用仪器观测星座。邻居们都是早早便休息了的农人,他们远远地看见花园里还有灯火,以为这里闹鬼,很是骚动了一阵。卢梭还看了许多宗教书籍,了解到轮回、地狱等说法之后,他有时会自问:“我死了以后会如何呢?会遭受地狱的酷刑吗?”有一天,他正为此事疑惑不解时,忽然想到一个预测方法。他心想:“我用石头打前面那棵树,如果打中,我就会得救,否则我就会下地狱。”然后他拿起石头扔了出去,竟然真的打中了那棵树。这是一种幼稚的行为,很多年后,卢梭自己想起来,也不禁哑然失笑。
乡间生活非常愉快。有一次,华伦夫人过生日,他们共同到山谷游玩。在林间休息时,他们谈到重逢团聚的乐趣以及个人的命运。当时四周环境清新,溪流潺潺流淌,天空洁净澄澈。他们把带去的食物拿到一户农家加工烹调,并与农人共享这些食物。餐后他们在大树下纳凉,卢梭拾了些干柴烧咖啡,华伦夫人则在花丛中采集植物,并向卢梭解说它们的形状和功用。
幸福的日子就这样一直延续着。华伦夫人也是热爱大自然的人,这段时间的田园生活更让她深刻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可爱。她致力于田间工作,有时租一块地耕种,有时又买下牧场的动物饲养,她像所有农人一般辛勤地劳作。卢梭也竭力帮助她,这是他愿意做且对他的身体极有好处的事。
1737年初,卢梭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康复,他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听说蒙佩利埃有个费兹医生,医术高明,包治百病,华伦夫人劝卢梭前往就医。卢梭采纳了这个建议。
卢梭乘马车出发,途经莫朗市的加尔大桥,那是一个建在沙漠上的雄伟壮丽的工程,它的作用在于通引水道。卢梭不禁赞叹这座建筑的伟大,仰慕之心使他不敢任意把脚践踏在上面,脚底的回音好似当时建筑工人嘹亮的号子。在如此雄伟的建筑物下,卢梭觉得自己非常渺小,有如沧海一粟,他感慨自语道:“我为什么不是罗马人呢?”如此羡慕赞叹了许久才离开。
到了尼姆,卢梭特地去参观罗马竞技场遗迹。那里气势壮观,给卢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就这样一路游历,好像连自己的病情都忘了。等他到达蒙佩利埃时,心情的抑郁已经消失了,不过他仍然去拜访了费兹医生。
卢梭暂时住在当地的一个医生家里,每天依照费兹医生的处方吃药,并常和同住的许多寄宿生一起游玩。每天下午,他都到城外去散步或观看他们打球。野外散步对卢梭的身体很有益处,那些学生天真活泼的样子也使卢梭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生趣。费兹医生诊断不出卢梭的病因,只说是一种“神经方面的病”。卢梭在此住了大约两个月,身体也没有恢复,他决定返回沙尔麦特村。
回程中,卢梭写信给华伦夫人,告诉她关于诊断的情形以及何时到家。他想起昔日在乡间养病的生活,以及华伦夫人细心的照顾,不禁心情愉悦起来,期望着和华伦夫人的再次团聚。
离开华伦夫人
1737年10月,卢梭回到沙尔麦特村。华伦夫人殷切地询问他治疗情况以及路上的见闻,卢梭一一作答。晚餐时,他发现家中多了一个年轻人。华伦夫人介绍说,这是柯迪,是位理发师,暂时住在家里。华伦夫人与柯迪是同乡,所以对他有些另眼看待。他对卢梭说话时,总是喜欢摆架子,说他与某些贵妇人熟识,曾为许多贵妇人理过发。卢梭离家的这段时间,他俨然代替了卢梭的位置。
柯迪对华伦夫人极为忠心,他很卖力地做一切琐事,并兼起管理工人的工作。他将农场和牧场的事管理得井然有序,平日常见他手拿斧头和锄头在锯木、劈柴或做其他事情,有时也东奔西跑,大声指挥工人。他的忠心赢得了华伦夫人的信任。
没过多久,卢梭就感到这个年轻人已经取代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华伦夫人对自己的感情似乎冷淡了许多。卢梭觉得曾经的幸福、快乐、安适,以及和华伦夫人的亲密感情已经烟消云散了,往后的日子将更加黯淡和孤独。
有一次,卢梭像往常一样外出散步,回来时,华伦夫人责备他不管家事,卢梭非常委屈,他下定决心,要重新赢得华伦夫人的爱,并且设法与柯迪和谐相处,营造一种之前安格在时三个人那种和谐友爱的局面。可惜柯迪对于卢梭的示好显然并不领情,他觉得卢梭卖弄学问,虚伪造作。他认为这个家中的一切事务都应由他一人负责,他是家中的重要人物,所以一直对卢梭很冷淡。
华伦夫人虽然仍会和卢梭愉快地说笑,但卢梭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日渐淡薄。他之前的设想失败了,他常感到孤独,为缓解这种情绪,他只能在房中读书,或跑到森林中放声大哭。柯迪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主角,卢梭则变得可有可无,他有意离开华伦夫人。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当地一位熟人的介绍下,卢梭得以到里昂的马布里先生家教导他的两个小孩,他开始了一段教书生涯。
昔日卢梭教授音乐时,积累了丰富的教育经验,教导两个年幼的孩子,自然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这两个孩子,一个八岁大,活泼听话,接受知识也容易些;另一个五岁,领悟力还不够,教起来有点费力。卢梭很喜爱教书,这次在马布里先生家中的教学经验,为他日后的教育学名著《爱弥儿》中的一些思想埋下了种子。
在里昂的日子,卢梭时刻想念着沙尔麦特村的景色,花园、树木、流水、牧场以及最亲爱的华伦夫人。一段时间之后,卢梭在思念之情的催促下,决定返回沙尔麦特村,即便华伦夫人冷淡的态度和柯迪的不友好使他十分不安。
卢梭这次回来只希望能和华伦夫人团聚,华伦夫人虽然很热心地招待他,但卢梭感到气氛客气而疏离,他在这个家中俨然是个多余的人。除了吃饭时间,卢梭都独自一人沉溺在书本中,他希望能从书中得到安慰并且增长学识。回忆从前的日子,卢梭不禁感慨异常,这些感慨成了他创作的温床,他时常写出一些优美的诗篇:
假如这个被束缚的心灵能解脱,
散发出永久的光明,
我将露出那可爱又可人的面孔。
妈妈啊!你那温柔的品性,
以及善良的心,你的诚实和操守,
足以掩饰你的一切缺点,
而这些缺点,也不是你的坏处,
你所有的得失,也非罪过,
你的行为有时固受非难,
然而,你的心地却始终纯洁!
卢梭的小书房成为他唯一属于自己的地方。不久之后,华伦夫人的经济情况开始不如从前,柯迪又是个浪费的人,以至于华伦夫人的年薪常常不够开销,连房租都付不出,还拖欠了一笔债务,卢梭为此忧心忡忡。
重返巴黎
卢梭平日钻研学问时,涉猎的范围很广,他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没有局限于艺术或科学方面。另外由于对音乐的热爱,他不断深入研究,并想出了一种用数字代替音符的简易记谱法。他用数字1、2、3、4、5、6、7来代替Do、Re、Mi、Fa、So、La、Si,这样记谱简单而且准确。
卢梭想,如果自己发明的这种记谱法受到欢迎,并在世界范围内推广,他就可以得到一大笔财富,也就可以解决华伦夫人目前的困境。卢梭带着这种新的记谱法和他撰写的音乐论文准备前往巴黎,将其呈给巴黎大学音乐学院。华伦夫人知道他的打算之后,非常赞成,并祝福他能一举成名。
这时的卢梭因为崭新的希望而文思泉涌,他写了一出歌剧,充分表现出了他的音乐才华。其中有一首长诗《给芬妮》是特别写给华伦夫人以表示感激的;还有一首诗,借动物表达了他内心焦虑、渴盼成功的情感。
卢梭带着他的新记谱法、音乐论文、歌剧以及50法郎满怀信心地起程前往巴黎。在里昂时,他获得了几位友人的介绍信,其中包括给卡斯泰尔·博茨先生的信。博茨是音乐学院的秘书,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引见,卢梭的愿望就比较容易实现了。
卢梭带着介绍信去拜望博茨先生,获得了博茨一家人的热忱款待。博茨先生为人慷慨,经常邀请卢梭去他家吃饭,在几次聚会中,卢梭认识了雷奥米尔先生。雷奥米尔与音乐学院一直关系良好,他答应帮卢梭向艺术学院陈情,使他的作品能有送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