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就像天使下凡一样地,列奥纳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真是现有的、最适当的天使。
前一天,他之所以没有当面给庸俗无礼的皮耶罗难堪,而且还跟他客气了一番,完全是因为发现了列奥纳多这样一个难得的模特的缘故。
从此,列奥纳多开始天天出入于韦罗基奥的画室。
即使不是徒弟,列奥纳多也决定尽量利用自己在画室当中的这段时间,充分进行观察。碰到自己不当模特的时间,他就十分用心地看着大师作画。
画室中时常有10名左右的徒弟在工作,有的是在调颜料,有的是在涂刷底色,有些年龄已经相当大,不久就可望出道的徒弟,就帮着师父绘制一部分的画。
“谁知道我昨天用过的那支笔在哪儿?这支笔不行,太硬了!”有一天,韦罗基奥将手中的笔生气地掷到地上,大声嚷嚷。
身旁的一名徒弟见师父正在生气,急忙说:“对不起,师父,您昨天用的是什么笔?”
“我说了昨天的笔,就是昨天的笔!”
这时候,他的徒弟开始手忙脚乱地到处找来找去,却不知道哪一个是昨天的笔。这时,列奥纳多很快地走到画室的一个角落,从插在笔筒里的一大堆画笔中,抽出一支白柳笔杆的画笔,交给韦罗基奥说:“师父,是这一支吧?师父昨天用的就是这一支笔。”
“嗯!对!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师父用起来好像很顺手,所以我记得。”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韦罗基奥对列奥纳多的细心,总会很好地夸奖一番,可是始终没有表示过要收他为徒的意思。
列奥纳多开始自己想办法,利用空闲的时间去参观各地教堂所保存的绘画和雕刻作品,回家后不断地练习作画。即使师父没有教他,可是他天天都能看到师父作画的过程,而且还有机会接触名家的作品,对他来说真有莫大的帮助。
有一次,韦罗基奥拿来一个鸡蛋,往桌子上一放,吩咐所有学徒照着画,便去做自己的事了。刚开始,列奥纳多还挺听话,照着鸡蛋认真地画,可没过多久,他就不耐烦了,他对师父说:“师父,为什么总要我画蛋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画完呢?”
韦罗基奥严肃地对他说:“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树叶,即使是最相近的同一棵树上的树叶,由于观察角度不同,站的立场不同,仔细观察之后,你会发现它们还是不一样的!”
列奥纳多惭愧地低下头去,因为他觉得师父说得很对,他受到了启发。
他每天起得很早,在上画室之前,要作好几个小时的画。同时,他随时随地都携带着素描簿,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就马上画下来。
一天,韦罗基奥带着列奥纳多到市政厅去办一件事情,在归途遇到了一位修道士。
“您好,韦罗基奥大师,”修道士挺着大肚子,笑眯了眼,“真是巧呢,我正打算去找您。我有一个朋友叫做解路里尼,他拜托您替他太太画一幅肖像,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我还不知道他要我怎么画,等到见了面再说吧。”
“但是对方很着急,明天早上就开始怎样?”
“行,那就让他明天早上8点钟来好了。”
等到他刚一回到家,用人就交给他一封信说:“这是美第奇老爷家派人送来的。”这封信是由洛伦佐·德·美第奇亲自所写,是邀请韦罗基奥明天早上8点钟前往他家洽谈的柬帖。
美第奇家族是佛罗伦萨很有名气的大财主,每一代都是大银行家。只要是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学者和艺术家,都曾经受过美第奇家的恩惠。对韦罗基奥来说,美第奇也算是他的东家,所以对当家主人的邀请,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太不巧了,明天早晨8点,有一位修道士要带客人来。而且这个时间是我自己定的,我不想让他们白跑一趟,可是,美第奇家的邀约也必须要去的,这下可怎么办?”韦罗基奥拿着信,一时没了主意。
“那我去帮您找那个修道士,让他改时间再来?”用人自告奋勇地说。
“但是,我忘记了那位修道士的名字,要去找他也无从找起。”
“那是哪个修道院呢?”
“是第尔·菲奥雷修道院,我记得我在那个教堂见过他好几次。”
这时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两人讲话的列奥纳多,忽然插嘴说:“师父,让我去第尔·菲奥雷修道院去找那位修道士好不好?”
韦罗基奥听见列奥纳多的话,大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你大概不了解第尔·菲奥雷修道院的情况,所以才这么说。那修道院有400个修道士,并且修道院实在太大了,你要找到刚才见过的那位修道士,绝对不容易。”
“没事的,师父,我已经有办法了。这事就交给我吧。”
“有意思,好,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但是也不妨试试看。假如见到那位修道士,就说请他把来访的时间改到下午2点好了。”
“好的。”列奥纳多胸有成竹地走出了韦罗基奥的家。
“这小家伙吹的牛皮,看看自己能不能圆上。”在他走后,韦罗基奥笑着说。可是,假如列奥纳多没有找到人,事情也不是闹着玩的。等了一个钟头左右,列奥纳多笑嘻嘻地回来了。
“师父,我回来了,那位修道士名字叫做摩瑞基。”
“是的,正是弗拉·摩瑞基!”韦罗基奥激动得跳了起来,说道,“你果真见到摩瑞基了?”
“是的,我把您交代的话告诉他了。”
“十分感谢,列奥纳多,这样我就放心了。但是,你到底是怎样找到摩瑞基的?是不是找遍了整个菲奥雷修道院?”
“当然不用这么费劲。当我碰到第一个修道士,他告诉我说要找的人就是弗拉·摩瑞基。”
“什么?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用什么方法让对方说出摩瑞基的名字?”
“师父您看下,我是拿这个给他看的。”列奥纳多取出了一本素描簿。
“这是什么?”
“您看一下,我凭着记忆把刚才那个人画了下来,随后把这幅画拿给第一个碰面的修道士看,他马上就告诉我了。”
是的!韦罗基奥看到这幅画竟然和摩瑞基真的是一模一样,这幅画把他画得惟妙惟肖。
“列奥纳多,我之前真的看错你了。你才是我的徒弟,而且是我最重要的徒弟!”韦罗基奥激动地说着,竟然一把抱住了他!
从那时开始,列奥纳多成了韦罗基奥真正的入室弟子,而且还住进了他的家中。
刻苦完成大作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很长时间过去了。
韦罗基奥对列奥纳多的器重远远比他对其他徒弟都深,而且对他的教导也特别亲切、仔细。
看到列奥纳多与日俱进的技艺,韦罗基奥总是欢喜赞叹,一再地表示:“列奥纳多实在太了不起了!”
不过,那些比列奥纳多年长,而且比他早来好几年的徒弟们,就开始嫉妒他了。
“列奥纳多这家伙,真是够骄傲的。”
“对啊,他只是我们的后辈,但是分配到的工作却比我们要重要得多。”
他们总是这么非议他。
当然,做徒弟的,都是苦多乐少。他们每天都是调颜料或者扫地抹桌,或者做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学徒熬过了许多年,最后才有机会当上师父的助手,开始执笔作画。可是,列奥纳多却后来居上,最近还奉命依照师父的草图去绘制大件作品的一部分,这使得众师兄醋劲大发。
“师父总是把‘公平’两个字挂在嘴边,他老人家不是经常说之前是贵族得势,现在贵族和平民都没有什么差别了吗?”一个徒弟说。
另一个徒弟马上又说:“话总是这么说。可是,现在竟然有了另外一种差别。”
“这差别是什么呢?”
“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差别呀。”
“像列奥纳多受这样的优待,恐怕就是家里有钱的关系。”
“那是自然的,我们的师父在有钱人面前只有低声下气的地位。”
他们本来是在骂列奥纳多,现在却转为批评起师父来了。
“一定要早早将列奥纳多赶出这个画室,不然的话我们永远也休想出头了。”说这话的,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这个人因为画艺老是没有进步,最近曾被师父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但是,事情恐怕不好办,师父太疼爱他了。”
“我们可以慢慢来,总会找到机会的。”另外的徒弟意味深长地说。
有一天,从圣·萨尔宾诺教堂来了一位修道士。
这位修道士见了韦罗基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上次请您作的画,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您是说《基督受洗》吗?这幅画还得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工。”
修道士一听,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那幅画可是早在三年前就托您画的,如今竟然还没有完成,您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在尽最大的努力要把这幅画作好,所以进度比较慢一些。”
“但是,我不能听了您的话就这样空手回去。我奉主教之命转告你,在复活节之前一定要把这幅画挂在祭坛上供信徒瞻仰。”
“但是,从今天到复活节,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对,一个星期,也就是7天。”
“你这太强人所难了,你们完全不懂艺术家的工作。你假如能够知道我们费尽多少苦头,应该不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才对。”
“我只想问,咱们到底是谁在提无理的要求呢?在这三年之间,我们教堂已经付出了大笔酬金,假如您还要把这份工作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教堂可能会诉请政府出面裁决了。”
韦罗基奥无话可说。因为依照约定,这幅画早在一年前就应该交了。
列奥纳多第一次随同父亲造访韦罗基奥的时候,决定当模特的,就是这幅《基督受洗》,这件工作确实已经进行了很久。
韦罗基奥确实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人。
作为画家和雕刻家,他是佛罗伦萨最卓越的人物,除此之外,他对地理、历史和天文学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当时的一流学者常有来往。人家托他绘制的画,有时会受到研究工作的影响而一拖再拖。
“不管怎么样,请您一定要在一星期内画好,不然的话,教堂将采取适当的行动,请勿见怪。”修道士铁青着脸说完了话,转身就走了。
这幅画其实已经可以完成了。像先前由列奥纳多充当模特的位于左边的天使,还有耶稣、约翰和另外一位天使,都已经画好了,就差背景部分的湖山风景还没有画好。
“所有的景物都应该照实画,不可单凭想象。”韦罗基奥经常这样告诫徒弟。
拿这幅画来说,风景固然只是画的背景,可是韦罗基奥还是一丝不苟,打算利用实景作画。他认为距离佛罗伦萨约40千米的希莫尼湖,对于这幅画来说,是采景最好的地方,所以他决定抽空到该地去写生,然后再将它画入画中。
“教堂的人真是不讲理,可是约定的事情还是得遵守。时间不等人,明天就动身到希莫尼湖走一趟。”韦罗基奥吩咐用人做旅行的准备,然后对列奥纳多说,“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希莫尼湖景色不错,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练习写生的技巧。”
列奥纳多觉得很难为情,这是因为他上边有很多师兄,陪着师父出去写生旅行,照理应该轮不到他的。
“他们绝对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师父的意思也不好推辞。
师兄弟们对列奥纳多的厌恶感与日俱增。这一段时间,他曾经发现自己的食物中有虫子,有一次突然从背后飞来一块石头,可是,他不敢声张,默默地忍受下来。
第二天早晨,师徒俩骑上了马,起程前往希莫尼湖。
出门时天色还很晴朗,不料走到郊外的圣米尼亚都山丘顶时,突然变得阴沉,走不到10千米,雨水就倾盆而下。
“师父,您身体还好吧?”
“还好,没关系。”
列奥纳多走过去一看,见到师父的脸色有异,吃惊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师父您脸色不太好。”
“不,现在回不得。既然来到这里了,索性赶完这趟路吧。”
韦罗基奥骑在马肯上,不住地咳嗽着。列奥纳多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师父的身上,继续催马向前。
到了下午,他们到达了湖畔的旅舍。韦罗基奥下马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他双手搭着列奥纳多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艰难行走着。
“老板,赶紧生火!”列奥纳多慌忙吩咐出来迎接的旅舍主人,他扶着师父躺在炉旁的椅子上。
韦罗基奥全身都已经冰冷。炉火熊熊,室内渐渐地暖和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师父,您终于醒过来啦!”
“嗯,列奥纳多……”
“那太好了,您快喝下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把老板送来的血红色葡萄酒灌入师父嘴里。
“您到床上好好休息吧!我把您的衣服拿去烘干。”列奥纳多和老板两人,合力把韦罗基奥扶上床。
韦罗基奥一直迷迷糊糊地睡到傍晚,到了晚上又开始发烧,一会儿呻吟,一会儿说梦话。在这样偏僻的山间,附近又没有医生,列奥纳多只好用布片蘸着冷水敷在师父额头上,整整忙了一晚。
第二天,是碧空如洗的好天气。
窗户外边有一片广阔的湖面,在旭日之下,光彩焕发,变化万千。湖水四周的山头,透过湖面上氤氲飘荡的雾气,隐约可见。以这样的景色作背景,用来衬托宗教性的主题,实在是最适当不过的了。
韦罗基奥终于醒过来了。
“您觉得好些了吗,师父?”
“好多了,列奥纳多。昨天多亏有你在。”说完,韦罗基奥挣扎着要起床,但他只动了一下就马上又躺了回去。
“真是不巧,还是不可以呢。我本来计划今天写生,明天就可回去。”
“这样有些勉强,不如让我回去告诉教堂的人,请求他们拖延交画的期限吧。”
“我们现在不要这么做了。既然已经决定了,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件事情做好。”
说完,韦罗基奥又睡着了。下午他醒了一次,又开始发烧了。
“列奥纳多,你来一下。”他把列奥纳多叫到身边。
“师父您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