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奥纳多不但没有因此感到害怕,而且他还一直睁大了双眼凝视着这些动物,专心观察它们爬动时的那种丑陋的姿态。到了第二天,列奥纳多貌似意犹未尽,他再次提着篮子到外面找那些动物去了。
过了一些天之后,他房里的蛇、蜥蜴和其他的爬虫等,开始发出难闻的臭味。动物中有的已经死掉,开始腐烂,尸体的内脏从爆开的肚子里滚到了地面上。
可是,列奥纳多却舍不得丢掉这些死动物,而且更起劲地仔细描绘着它们。
原来,列奥纳多是为了要把自然的形象通过正确的观察,用来加以描绘,所以才故意让自己尝试这种讨厌的经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一天,列奥纳多向皮耶罗说:“爸爸,您交代的盾牌的画已经画好了。”
“是这样吗?真是感谢你,你画了什么东西?”
“按照您的吩咐,我画了一幅奇特的画。”
“你马上拿过来让我看看。”
“这样不好,还是请您到我的房间来。您过来了就可以看到。”
列奥纳多说完了话,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将窗帘拉上,留下了一道缝隙能够让阳光照进来,而这道光线正好照在那块盾牌上面。
一会儿,皮耶罗在外边敲门。
“请进!”
皮耶罗轻轻推开了房门。
因为房内很暗,只有一个地方是亮的,所以皮耶罗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那个地方。
突然,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她用一种充满怨恨而慑人的眼神瞪视着他。在她的头上,有无数的蛇相互盘结在一起,而且都伸长了脖子张口吐舌,似乎要向皮耶罗猛扑过来。
“我的天啊,救命啊!”
平时总是保持威仪的皮耶罗,这时候却因为惊吓过度,失声叫了起来,同时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呵呵……”屋子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笑声。那当然是列奥纳多的声音。
“您不要害怕,这就是您所要的画。”
“是这样啊,真是吓了我一跳!”
“您确实被吓到了啊?”
“当然了,不过如果是画,我就放心了。”
“那么我也放心了,因为已经证明这幅画确实符合了您的要求。”
皮耶罗在吓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开始重新仔细观赏这幅画,发现他儿子的画艺比外传的还要高明。
这幅画画得真是出神入化。皮耶罗原本打算哄骗那个乡下人,现在他看到这幅画这么出色,有点舍不得给农夫。于是皮耶罗就瞒着农夫,私自把这幅画带回佛罗伦萨去了。
当然,皮耶罗对于绘画终究是个门外汉,虽然他觉得这幅画画得好,可是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就必须让行家来鉴定了。
有一天,皮耶罗邀请了一位旧识的画商到家里来,聊着聊着,无意间拿出这个盾牌说:“您鉴赏一下这幅画,这是在无意中发现的。”
“这……”这位画商看完之后,一直点头,他那双眼睛好像猎人找到了猎物一样,开始放光。
“这真是不错的东西,我想应该是出自一位巨匠之手。可以这么说,如此高明手艺的画家,在佛罗伦萨城除了孟德尼亚和韦罗基奥两位大师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么杰出的名作,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皮耶罗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可是事到如今,不能说出真相,只好找个理由说:“卖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不能说。”
“这应该很贵吧?”
“对,确实很贵。”
这时候,画商十分严肃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假如价钱适中的话,您可以把这幅画让给我吗?”
皮耶罗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他故作为难地说:“可是这幅画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说实话,我真舍不得卖。”
“这是当然的了。但是这也得看价钱怎么样,您的意思是……”
“那你出个价钱,我看看怎么样吧!”
这位画商仔细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出500杜卡(欧洲之前流行的一种金币)如何?这已经很高了。”
“这怎么行,这么便宜的话可不行。”
“这……要不然,700杜卡好不好?”
“不,不,绝对不行!”
皮耶罗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已经兴奋得不得了。他觉得赚不赚钱都没问题,儿子的画被估得越高,他就越高兴。
画商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咬了咬牙,说:“我出1000杜卡!”
皮耶罗只能见好就收,他装作无奈地说:“好吧!谁让咱们是老朋友,就以1000杜卡成交吧。”
列奥纳多的画竟然能卖到1000杜卡的价钱。1000杜卡在那个时候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足可买下一栋位于佛罗伦萨最繁华市区的大楼房。
不过,当皮耶罗真的收了钱,他的贪念就四起了。他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盾牌,又找了一个无名的画家画了一幅画,叫人带回故乡交给那位农夫。
这件事情之后,皮耶罗对列奥纳多的看法完全改变了。他心想:“列奥纳多将来一定会成大器。我得早些把他带到佛罗伦萨来,把他送到一流的大师门上学画。”
皮耶罗马上给他的父亲老安东尼奥写信,请求他让列奥纳多来佛罗伦萨见见世面。
没过多长时间,他的父亲回信说列奥纳多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去往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当时被誉为意大利最美的城市,它在列奥纳多的心中,是一种优雅、高贵的象征。
佛罗伦萨这个词有“花都”的意思。而事实上,这个城市正是名副其实如花朵一样芬芳美丽的城市。
当列奥纳多在用人的陪同之下,骑着马进入这座城市时,他一直都睁大眼睛不断愣神,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时候,佛罗伦萨沐浴在了一片晴朗的天空之中,一行行整齐的白石子房屋显得很漂亮,光彩夺目。
列奥纳多回头对用人说:“我们就在这里下马吧!我想先欣赏一下街上的风景。”
他的用人却摇头说:“少爷您别再贪玩了,老爷在等候您呢!从今往后您就要住在这里,街上的风景,您恐怕就要看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现在正顺路,不欣赏一下一定会很可惜。我们还是在那座桥旁休息一会儿吧。”
列奥纳多指的是架设在贯穿市中心的阿尔诺河上的朋特·博基奥桥。这座桥的栏杆上,有大理石雕刻的维纳斯像。
列奥纳多仰望着这尊女神雕像,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那边闪闪发光的大圆顶建筑,是杜阿摩吧。”
“是的!您可真行!我终究是个乡下人,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什么都不懂。”
“这都是听波那哥士老师讲的,这是一个叫布奈里斯基的名建筑家所建。你看到它旁边的那座高塔了吗?那是鸠多设计的。之前我一直希望能够见到这座塔呢。”
“您倒是知道得很多,您将来一定会成为鸠多那么伟大的人。”
如果说,罗马是教皇所在的宗教中心,佛罗伦萨就是学术和艺术之都。
在那个时代,如果想成为学者和艺术家,都要到佛罗伦萨拜师学艺。
1466年春,列奥纳多搬来父亲家后不久的某一天傍晚,在佛罗伦萨普遍受到市民们仰慕和尊敬的艺术家韦罗基奥,正在家中的阳台上默坐沉思。
他的脚下,阿尔诺河河水碧波荡漾,空中的暮霭倒映在水面上,发出金色的光芒,晚祷的钟声飘过水面,柔和地回响着。
韦罗基奥一边倾听着钟声,一边构想着即将着手绘制的一幅巨画。
这时候,他的徒弟多米尼哥走上了阳台。
“师父,您有客人。”
“客人?这个时候能有谁呢?”
“是皮耶罗·达·芬奇先生。”
“哦,就是那位公证人皮耶罗(皮耶罗是当地有名的公证人)吗?”
“对。他说他有事情要跟师父直接谈一谈,还带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男孩。”
“那应该是来求我收他的儿子当门徒的了。”韦罗基奥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愉快的表情。
因为在他眼中,黄昏,是思考的时间。
韦罗基奥为了要替各教堂和贵族们制作壁画或雕刻,需要花时间构思画题的架构、人物的表情,以及整幅作品的格调等。每天黄昏的这一段短暂时刻,正是他最宝贵的冥想时间,因此,除了十分亲密的友人之外,他向来不愿意接见客人。朋友们大都知道他这种习性,所以尽量避免在黄昏的时候拜访他。
“这个人前些时候就说过要带他的儿子来拜师,但是,我并没有马上答应。皮耶罗这个人,我觉得人品不怎么样。”
那时候的意大利社会,艺术家可以说是大众的宠儿。只要是出了名的艺术家,不但获准进出宫廷,而且还能与贵族交往,之后财富也滚滚而来。所以,被名声和利益冲昏了头的皮耶罗还有其他孩子的父亲,开始不断地拥向巨匠的门庭,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进入艺术界,将来求个好名声。
韦罗基奥为了应酬这些望子成龙的父亲们,早就口干舌燥了。
“公证人皮耶罗应该也是这一类浅薄的父亲。”韦罗基奥这样想。
“找个理由让他回去吧!他来的不是时候,实在是不懂礼貌!”韦罗基奥吩咐说。
“好的,师父,我早把这些告诉了他,请他另外找个时间再过来。”
“嗯,你这么做很对。”
“可是他硬是不走。他说师父是他的朋友,一定肯接见他的。”
“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话音刚落,皮耶罗从外面踏着大步走了进来。
韦罗基奥看见皮耶罗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闯了进来,马上火冒三丈。可是皮耶罗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面就说:“您好,韦罗基奥大师,请原谅我这么粗鲁。我害怕事情弄不清楚,所以想当面跟您谈一谈。”
随后,他回头指一指站在后面的列奥纳多,说道:“他就是我的儿子列奥纳多。”
这时候,韦罗基奥才注意到跟在皮耶罗身边的那个少年,他禁不住叹出声来。
眼前这个少年腼腆地红着脸,安静地站在巨木般的父亲身旁。那种仪态,令人看在眼里,不得不产生好感。
“难道这真是他的儿子吗?跟他的父亲一点都不一样。”韦罗基奥心里这样想。
列奥纳多鞠了个躬,表现出翩翩风度。当他把头低下来的时候,那波浪般的金发也随着微微摇曳,轻轻地拂着玫瑰色的脸颊。之后,他抬头向韦罗基奥凝目注视。
列奥纳多的眼睛真是清澈和明亮,那种神采就像是下凡的天使。
“如何,韦罗基奥大师?我今天冒昧拜访,为的是要请求您收列奥纳多为徒。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这时候皮耶罗说话的口吻,表面说是请求,其实不如说是在命令。
假如是平常的话,韦罗基奥肯定会一怒之下把对方赶走,但是从刚才看到列奥纳多姿容的时候,他的怒气已经消失了。
“请坐吧,皮耶罗先生,”韦罗基奥忘了原先对他的不满,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您真有福气,有这样一位俊美的儿子。”
“貌似大家都这样说。您的夸奖,让我感到无比荣幸。这么说,您现在已经答应收他为徒了?”皮耶罗发现有机可乘,就紧紧抓着不放。
“不要着急,皮耶罗先生。我对您的请求,还没有作过一点答复啊。”
“实在抱歉。那么,您现在同意了吗?”
“有些事情,我必须先讲清楚。绝大部分的父母都以为只要让儿子去拜名家为师,将来就一定可以成为有名的艺术家,但是,并不都是这样。”
“这个我明白。”
“其实,在1000人之中只有1人成功,或者,比这个还困难。即便如此,您还是愿意让他跟我学吗?”
“那是自然。”
“如果他不能成功,您打算怎么办?是否会归咎于我而怨恨我?”
“请您千万别这么说。列奥纳多一定会成为杰出画家的。”
“我看你倒很有自信。”韦罗基奥笑了起来。他虽然在笑,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列奥纳多。这时候,黄昏的微弱光线照在列奥纳多脸颊的侧面。眼前这个景象,似乎使韦罗基奥看得出了神。
“皮耶罗先生,”韦罗基奥又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什么事情?”
“这个事情,说起来也与列奥纳多有关。我的意思是想请您暂时把列奥纳多借给我,因为现在我有一幅画正需要像他这样的孩子来当模特。”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皮耶罗兴奋得很,他说,“这当然可以。假如他能够派得上用场,您就用吧。能成为您这样的大师的模特,这是他的光荣。”
“谢谢,那么,我们明天就开始好吗?”
“没关系,那就这样了。”
在回家的路上,皮耶罗喜不胜收地回头对列奥纳多说:“列奥纳多,今天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说完伸手拍了一下列奥纳多的肩膀。
“但是,他又没有说收我当徒弟。”
“放心好了,既然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没有问题的。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一代大师的模特了。”
韦罗基奥
第二天一开始,列奥纳多怀着愉快的心情,准备去韦罗基奥的画室当模特。
列奥纳多刚到,韦罗基奥就十分着急地说:“列奥纳多,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看。我现在要画的是天使,你需要抱着天使一样的心情下跪,明白吗?”接着,他亲自摆了个姿势,让他模仿。
列奥纳多按照他说的,在台上摆好了姿势,韦罗基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拿起笔,开始在纸上作画,一会儿,就画了好几张素描。他从其中选出最中意的一张,再把它画到草图上。
平时老是板起面孔,严肃认真的师父,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十分和蔼。在一边调和颜料或清洗画笔的徒弟们,大家面面相觑,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望师父,又望望那个新来的少年模特。
韦罗基奥前一阵子接受了圣·萨尔宾诺教堂的请求,打算为该教堂画一幅题为《基督受洗》的宗教画。虽然腹稿现在大致拟定,可是有一个问题却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在画中为受洗的基督捧持圣衣的天使,找不到适合的模特。
在人们心目中,天使是年轻、纯洁而天真、活泼的。这样的模特,就算把全佛罗伦萨的少年都集合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挑得出适当的人选。假如凭借着想象来画,更是不容易,这位名闻天下的韦罗基奥大师大感到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