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美国一家敬老院里,一位老人坐在墙边的长条凳上,静静地注视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老人是一位身价亿万的美籍华人,然而令很多人不解的是,这位老人竟一辈子没有结婚。三天前,他把所有的家产都捐给了慈善机构,独自一人住进了这里。
“怎么样,李,住得还习惯吗?”
老人听见有人叫自己,忙回过神来,是敬老院的院长约翰。约翰为人十分和善,比老人小几岁。
“还行。像我这个年龄,对外在的环境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李,咱们能聊聊吗?”约翰在老人旁边坐下来。
“当然。”老人爽快地答道。
“李,我一直不明白,你从中国来到美国,事业做得那么成功,而且这么多年,就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让你心动的女子吗?为什么到现在仍是单身一人呢?”
老人想了想,说:“约翰,很多人都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一直都没有具体回答过。如果你愿意听一个很长的故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当然。”约翰来这家敬老院已经有30年了,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他很喜欢在敬老院里工作,因为这里的每位老人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自从老人来后,约翰一直在关注他,发现他每天清晨都喜欢一个人独自坐在长条凳上,静静地注视着东方,约翰猜到老人应该有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
“这个故事还要从37年前说起……”老人开始缓缓地开口了。
“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当时的大学生在中国是十分受欢迎的,毕业后我和我的同学都相继分配了工作。但我并不满意分配给我的工作,最终我冲破重重阻挠,独自一人来到美国,开始了自己的创业生涯。”老人眼睛里闪着光,仿佛又回到了37年前。
“但是我来到美国之后才发现美国并非如我想象得那么美好。刚开始时一切都不怎么顺利,我卖过保险,甚至还做过墓地的推销员,几乎所有能挣钱的行业我都干过,但都失败了,最后我几乎身无分文。回国已不太现实,所以我选择了坚持。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电影拍摄现场做群众演员,认识了一位叫兰的女孩子,那时我已经在美国待了12个年头了。兰刚来美国不久,她十分聪明,也很会照顾人,更重要的是,她也是中国人,和我一样都来自上海。我在美国的这些年,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一见到兰我就感到特别亲切,甚至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于是我就找机会和她接近,但是,兰总躲着我。后来,我问她为什么总躲着我时,她说我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不踏实、太不安分。听完兰的话,我决定改变,努力让自己安分、踏实起来,只是为了赢得兰的好感。”
“后来,你们没走到一起吗?”约翰忍不住问道。
“走到一起的话,我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老人笑了笑,然后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和朋友合开了一家旅行社,专门接待外国团队。当时旅行社的生意不错,于是我就邀请兰加入,她当时并没有马上答应我,只是表示愿意考虑一下。第三天,兰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和我一起干。我当然求之不得,这样我们也就有了更多相处和了解的机会。兰工作很勤奋,也很认真。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旅行社的生意越做越火。我和兰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我们经常一起出去逛街、看电影,俨然一对情侣,只是对于我的表白,兰始终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兰很单纯,也很懂事,跟她在一起,我从没感觉过累。一次,在给兰过生日时,我的苦苦追求终于打动了她,她答应和我交往。当时的我幸福得快要晕眩了,感觉拥有了兰,就是拥有了全世界,所以我只想和她好好恋爱、结婚、生子。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我们在带团旅游的过程中,出了事故,致使游客一死两伤,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我们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这场意外,使我们的感情第一次遭遇了危机。我又重新回到一贫如洗的状态,兰跟着我只有吃苦的分。所以我借钱为兰买了张机票,送她回国,并答应她等我这边有了起色后,再接她回来。可是兰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她说她会陪我一辈子,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兰的话让我深受感动,可是让心爱的女人跟着我受罪,我真的做不到。”
“李,你是对的,在那样的情况下,相信每个男人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那后来呢,她真的走了吗?” 约翰看着老人的眼角流出了眼泪,连忙安慰道。
“当时兰虽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被我强行送到了机场。当看着她走进登机口时,我的心都快碎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一别我们何时才能相见。如果我的事业一直不见起色,或许我们就再也不能重逢。约翰,你能体会到把自己最爱的人从身边送走却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的那种痛苦吗?”
约翰的眼睛有点儿湿润了,但是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老人,只好拍拍老人的肩膀。
老人伸出手抹去顺着脸庞滚落的泪滴,接着说:“兰走了,我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品味伤痛,因为要马上投入到下一轮的拼搏中。我明白只有尽快在美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和兰才能早日相见。我把对兰的思念埋在心底,开始四处寻找机会。然而兰走后,就再也没有音讯。我给她写了无数封信,可都没有任何回音。当时的我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难道是飞机出事故了?可当我去查时发现飞机早已按预定的时间安全到达了上海。难道是她搬家了?可搬家也应通知我呀……我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几乎都想了一遍,可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还有一种我最不愿去想,也最不愿相信的情况,那就是兰交上了另外的男朋友。虽然我不愿去相信,可唯一能讲得通的就是这一种情况了。失去兰的消息的那一年里,我曾想回上海找她,可当时以我的经济情况,见了又能怎样呢?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吗?最后只好作罢。那一年内,兰的消失、事业的失利,种种的挫折几乎把我击垮了,我的人生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难道你们就这样结束了吗?”约翰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听了约翰的话,老人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兰消失了两年后,一次,我开车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由于时间赶得太急,我一不小心撞上了一辆红色的跑车。我顾不上对方的责备,只顾着看自己的车有没有撞坏,因为车是从一个朋友那儿临时借来的。可突然间我感到对方的声音极其熟悉,我连忙抬起头,看了一眼我就彻底呆住了。”
“难道你看到的是兰?”约翰也激动起来。
“不错,就是兰。兰也显得很惊讶。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刚一入座,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我就责备兰为何两年来都不和我联系,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兰静静地听我说完,好像早料到我会问这些问题,不慌不忙地对我说她根本就没离开过美国。”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翰听老人这么说,不由得一脸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老人看了一眼约翰说:“我当时和你是一样的表情。兰告诉我,在临登机时,她又反悔了,她没有走,但也没有来找我,因为她知道我自尊心太强,于是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后来慢慢地有了些积蓄,就自己办了一个中文培训班,没想到的是,培训班竟然逐步壮大了,现在已经小有规模。她之所以一直不来找我,是因为她看到我的事业一直没什么起色,不想刺激我。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给我个惊喜。但没想到今天遇上了。兰是对的,我的自尊心是太强了,虽然我一直都很想她,但我绝对不希望她看到我一事无成的样子。如果兰来找我,可能真会刺激到我。”
“你们既然重逢了,难道没有在一起吗?” 约翰更加搞不明白了。
听完这话,老人的脸上闪过一片哀伤,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继续说道:“当时听了兰的话,我的内心充满了感动。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兰能如此懂我,如此顾及我的感受。我甚至想立刻与她举行婚礼,因为我害怕哪天她真的会从我的世界消失。可是当时的我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娶她呢?我让她再等我两年,两年后不管怎样,我们都结婚。兰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然而世事总是变化无常,没过多久,上海传来消息,她父亲病危,兰必须马上赶回去。我执意要陪她回去,可兰却没有答应,因为当时我手头的事业刚有点起色。于是我再次把兰送到了机场,可这次她是真的走了,而且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约翰更惊讶了:“为什么呢?你们有情人马上就能终成眷属了呀!”
“兰回到家,并未赶上见她父亲最后一面,留给她的只有父亲的一纸遗书。因为兰是独女,兰的父亲希望她能留在上海继承他的事业,而且还希望她能和一个和兰一起长大的男孩成亲,那个男孩和兰青梅竹马,深得兰父母的喜欢,而且现在已经事业有成,更难得的是他一直深爱着兰,一直未娶。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我和兰都不知所措。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爱人,这样的选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挣扎了很久,我决定不让兰这么痛苦,于是半个月后,我对兰谎称,一个富人小姐看上了我,并且答应帮助我成就一番事业,我告诉兰不要再来了。兰怎么也不肯相信,后来,我给她寄去了我和那位小姐的婚纱照后,兰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其实那位小姐是我花钱雇来的,但是我们真的是无可挽回了,从此,兰再无音讯。”
“李,我感觉……”约翰想说什么,但老人打断了他。
“约翰,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样做有点不对。其实你不知道,兰是个很孝顺的女儿,就算我们抛开一切在一起了,她也会内疚一辈子的,我不希望她这样。虽然不和我在一起,她肯定也会伤心,但我相信那都是暂时的,我相信男孩一定会好好爱她,她慢慢就会把我忘了。”
“那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恋爱吗?”约翰叹了一口气问道。
“有,在我们分手后,为了不去想兰,我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事业上,后来终于成功了。之后由于家人的催促,我也陆续谈过几个,虽然她们的条件都不错,可是我再也找不到最初见到兰时的那种感觉。我一直坚守宁缺毋滥的原则,如果找不到一个像兰一样的女孩子,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惩罚吧,最终我再也没有找到。虽然一直都很寂寞,但因为这寂寞有我对于兰的记忆,所以我并不觉得难过。”
约翰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人总是喜欢注视着东方,因为那里有他一生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