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婆婆无奈地摇摇头：“当年的事啊，谁也没有想到，于老婆子竟然会掉到那条臭水沟里去……”
“于老婆子？”刘云辉一副无知相，“她不是姓李吗？”
朱婆婆鄙夷地瞧了一眼刘云辉，很不喜欢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罗刚倒是明白这种姓氏上的差别，老人都喜欢将“婆子”之类的老词儿前面冠上夫姓，而不是娘家姓。
于老婆子？于老婆……于？！
罗刚拿起碗喝了一口汤，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朱婆婆讲起了小廊巷内于家发生的悲剧。十几年前，于家小院里住着一家四口人，于老婆子，她儿子于大宽，儿媳郑梅香，孙女于招娣。
于家老爷子在儿子于大宽上中学的时候就过世了，于老婆子守着寡带着儿子支撑着家。
“大宽这个娃子吧，老实本分又孝顺，可这娃子就是太听于老婆子的话了点。”
朱婆婆提起于大宽时的表情很复杂，大多是无奈和惋惜。
于大宽后来应征入伍，退伍之后回到了老家水楼县。于老婆子是个很传统的老太太，儿子当兵归来她便急着让他娶媳妇，还叮嘱儿子，说他是于家三代单传，一定得继承香火，为于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于大宽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外地来的打工妹郑梅香，郑梅香父母早亡，独自来到楼水县打工挣钱。因为独自一人的缘故，郑梅香跟于大宽的婚事很快就定了。
结婚没多久，郑梅香就怀上了孩子。于老婆子是天天盼，夜夜盼，希望儿媳妇郑梅香生个孙子。可不承想郑梅香生了个女儿，这下子于老婆子心存不满了，很看不上这儿媳和孙女。
“本来大宽和梅香两口子挺恩爱的，梅香父母没的早，对婆婆很孝顺的。于老婆子呢，对这个能干贤惠的儿媳妇呀，也非常满意。可自打梅香生了女儿，于老婆子的脸啊，就拉得老长……”
从那时开始，于老婆子便对儿媳恶言相加，说郑梅香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吃鸡食不干活儿。这郑梅香也只是忍气吞声，本来以为婆婆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见了孙女肯定会心疼。哪里想到，于老婆子对孙女根本就不理不睬。
更让郑梅香出乎预料的是丈夫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于大宽受了于老婆子的影响，对妻子很是埋怨。在于老婆子的教唆下，于大宽对女儿很冷淡，甚至给女儿取了个“招娣”这样的名字，意思是让她能招来个弟弟。
“梅香啊，是个很本分的孩子，家里受了委屈，就跑我这儿跟我聊，那眼泪啊就吧嗒吧嗒地掉，看着都心疼啊……”朱婆婆一边回忆，一边无奈地摸了摸大拇指上的骨节。
只有母亲郑梅香对年幼的于招娣疼爱备至，可无奈家里做主的是于老婆子，很多事情郑梅香也是无可奈何。小招娣就算是多吃一口饭，于老婆子都会板着脸唠叨很久。说招娣是个赔钱货，少吃两口又饿不死之类的丧气话。
“也太过分了！”刘云辉听到这里很生气，“这于老婆子就不是女人了？难不成说自己也是赔钱货？”
罗刚立刻瞪了刘云辉一眼，提醒他别打断朱婆婆的话。朱婆婆倒是不在意，继续说那陈年往事。
于大宽为了有儿子传宗接代，便还要跟郑梅香生孩子。可几年下来，眼看着于招娣都要上小学了，郑梅香的肚子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于大宽为此很郁闷，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原本于家算是个殷实的家庭，可无奈这于大宽总是醉酒误事，家里的收入也日渐微薄了。
于老婆子见儿子酗酒，竟然从不阻拦和教导儿子，而是动手虐打儿媳郑梅香。说是郑梅香没能给于家生个儿子，才让于大宽如此消沉的。有时候那于大宽喝多了酒，就会跪在于老婆子面前，哭诉说自己是不孝之子，没能为于家传宗接代，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于家的列祖列宗。
一到了晚上，这于大宽喝完酒就要折磨郑梅香，跟郑梅香过夫妻生活。郑梅香不从，于大宽就照死打她，常常弄得她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附近邻居经常能在大半夜听到于大宽打老婆、女儿于招娣在家里哭的声音。
“有几次，梅香被大宽打得跑到院子里哭喊，还是被大宽抓进了屋子里。招娣哭着不让大宽打妈妈，可没想到这大宽喝多酒犯浑，一脚把招娣踢倒在院子里，不让进屋！”
罗刚问：“于老婆子呢？她不管管？”“唉，”朱婆婆叹了口气，“那个于老婆子才不管呢，把门一关，全当没听见。她啊，还等着儿子儿媳给她生孙子呢！”
那晚，于招娣在院子里待了一晚上，最后是窝在门口睡着了。起初，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时，邻居看不过眼还会偷偷把于招娣叫到家里住。可这于老婆子不是个省油灯，为此还去邻居家闹过，说是邻居多管闲事。于是这于招娣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经常在夜里被于大宽赶到院子里过夜。
于大宽最终断了生儿子的念想是一次在外面喝大酒，跟人家发生口角被踢了裤裆，下面的事就再也不行了。这于老婆子是背地里在水楼县寻了不少的偏方，又是给儿子炖牛尾药汤，又是喝中药的，可于大宽就是没了男人的本事。
这下子，于大宽喝酒更甚了，没了男人的本事他就喝醉了酒打老婆、女儿。以往郑梅香遇到丈夫醉酒打骂、虐待，只是忍气吞声，觉得是自己没能生个儿子，心中愧疚。可自打于大宽没了男人的能力，的确是没法生孩子了，郑梅香也不再容忍。
“梅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是任打任骂，晚上还得让大宽那个驴畜生在身上撒野。可自打那之后啊，梅香就跟于大宽对着干！”朱婆婆瞪圆眼睛说，“大宽打梅香，梅香就用手抓他的脸，骂他是没本事的男人！”
一天夜里，于大宽又出去喝酒，在骑摩托车回家的路上，自己撞到了桥墩上一命呜呼。于大宽死后，于老婆子心痛得不得了，说是郑梅香和于招娣克死了儿子，天天拿郑梅香和于招娣撒气。
郑梅香已经不是当年任打任骂的可怜女人了，她大骂于老婆子不是人，折磨自己多年。于老婆子毕竟岁数大了，也厮打不过郑梅香，除了每天叫嚣骂人，就是坐在院子里哭儿子。
于大宽死了之后，于招娣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郑梅香死了男人，又早已没了娘家，无奈只能在于家继续生活。可每天看着个哭丧嘟囔的婆婆，很不顺心，每当这种时候她竟然又会拿于招娣撒气，说日子过到今天都怪女儿，如果当初生了个儿子，日子就不会难过了。没过多久，郑梅香就趁着于招娣上学，于老婆子不在家的时候，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这下子于招娣就没人管了，那年她才十一岁，刚刚上初中。于老婆子对儿媳的死毫不心疼，对于招娣更是不理不睬，于是这于招娣只能自己想办法弄吃的，还要去上学。
于老婆子死在一个炎热夏天的夜晚，她走在小廊巷附近的河边，不小心失足落水，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漂浮在水面上。
“都说这于老婆子根本就不是失足，是想不开了，唉，儿子没了，儿媳也上了吊了，她还活个什么劲啊？”朱婆婆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小招娣，成了孤儿，邻居也帮着照顾过。过了没多久她就离开家走了，听说是去学校住了。”
从那之后，于招娣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小廊巷，直到小廊巷变成了流塘巷，淹死于老婆子的河沟改道变成了梦缘河。
“我觉得我是找到凶手的痕迹了。”罗刚低声在电话中说，“根据你之前对凶手的心理分析，凶手在童年时期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中，这段不幸的经历，恰恰也是凶手杀死死者赵宸的心理动机。”
于招娣？卓卿珊站在安佑麟的身旁很是惊讶，看来对凶手的推测终于回归到了最初的判断。安佑麟的眼睛始终盯着窗外的雨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情。
“至于你之前所说的……在唐宁公馆案浴室里的分析，凶手曾经经历过一件有关于水的负性事件。你还推测这溺水的负性事件恐怕是凶手造成的……”
“罗队，你是不是想说，于老婆子的死……是于招娣干的？”卓卿珊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
罗刚在电话那边喘了口粗气：“是，根据刘云辉帮我查找的档案资料，于老婆子死的当晚，没有目击者！甚至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于老婆子出现在河边，很可能是于招娣用了什么方法把于老婆子引到了河边，将她推到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