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派出所的两位警官赶到客栈时,我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放到了衣兜里。
许乐行,在我面前消失了。
我怕自己控制不好在警官面前露了馅才这么做的,他们要是发觉我三五不时对着空气说话,肯定会把我当深井冰看的,搞不好还会把客栈出的事跟我的异常举止联系起来,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警官大致察看了一下案发现场,他们认为这案子很严重,马上就报告了上级,我和全七林都被带到客栈前台那里做笔录。
按照保护现场的要求,我的客栈也被迫关门歇业了。
笔录和询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完事,正好这时赶过来的法医刑警什么的一大堆男人走进了客栈里,全七林忙着招呼,我不方便跟着去案发现场,就站到了客栈门口。
我朝一条路之隔的树河岸边望去。
那些一年只能在今天痛痛快快洗一次头发的本地女人们,正边洗头发边齐声唱着那首我听不大懂的没树民谣——
“老掉牙,没头发的没树城啊,
它肚子里面有三万人类,
有三万个故事,
有三万种死法咧……”
对于此刻的她们来说,出什么大事都没有好好洗头发来得重要,我在这座偏远的古城呆了三年,已经很了解这点了。
我是那种没什么特殊情况必须天天洗头的主儿,所以刚开始怎么也理解不了没树的女人一年只洗一次头,这是多么不卫生不人性的习俗啊,直到租给我房子开客栈的没树大妈给我讲了这里面的由头后,我才恍然大悟。
而那个由头……想起这些,我下意识就朝树河岸边张望起来,我想看看能不能看见房东大妈,她今天肯定也在这里洗头发呢。
我正专心的沿着能看到的河岸边寻找房东大妈的身影时,转瞬之间,就感觉到一道黑影朝我的脚下扑了过来,我本能的向后一闪想要避开,可是脚底下不利索没站稳,整个人摇晃着坐到了地上。
我倒是没摔疼,可是倒地的那一刻,不知道怎么那么寸,我揣着那副黑框眼镜的一侧身体先着了地,接着就听耳边一声闷闷的咔吧声响起。
“糟了!”我意识到可能出了大事,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我把兜里的黑框眼镜拿出来一看,果然悲剧了。
附着许乐行魂魄的黑框眼镜,左眼的那只镜片出现了好大一道裂痕,整个镜片被裂痕分成了两半。
我握着眼镜,心里甭提多郁闷了,客栈莫名其妙的死了两个客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我又把许乐行的“家”给弄坏了。
还能不能再倒霉一点啊!
郁闷生气的同时,我没忘归罪导致我压坏黑框眼镜的那个罪魁祸首,我小心地握着眼镜,转头怒目寻找刚才撞翻我的那道黑影。
“你怎么走路的啊,怎么……”我朝倒在我脚边的东西看着,刚要扯开嗓子骂人时,嘴巴张了一半就喊不下去了。
我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被吓到了,我看着突兀出现我脚下不远处的那一大团黑乎乎的长头发,啥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擦,吓尿了!什么啊……”我毫无底气的小声嘟囔着,脚下一点点往客栈门里面挪,还把手里的黑框眼镜迅速架到了鼻子上。
我本意是想不管是人是鬼,总归这时候许乐行能出现在我眼前,怎么着也可以壮壮胆,可是……
我透过碎裂之后视线模糊的眼镜片,看到了一个人影,可我马上就判断出那绝对不是许乐行。
也许是刚刚接连被惊吓到,我的生理反应也迟钝了很多,呆呆愣愣盯着眼前的人影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是谁。
“季月劳!你这是怎么了……”我大声冲着人影喊了起来。
人影声音虚弱的对我说:“不好意思,把这个弄坏了。”
他说完,抬起手指指向我戴的黑框眼镜,一道鲜红的血痕,顺着他轮廓硬朗的脸颊,正缓缓流下。
“吧嗒”一声,我呆呆低头朝脚下看,他流的一大滴鲜血,砸进了刚才绊倒我的一大团黑头发里。
不等我反应,人影已经朝我怀里直直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