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么渴望他能够回头看他一眼。
如果回忆里的痛,在瞬间消失无踪,那么还能剩下什么留在心中呢?就像是每次深深的呼吸,想努力抛开寂寞。渴望的安慰,等待的拥抱,却从来不在身边。一如那时他明媚的笑颜,在阳光下温柔的刺眼。
好学生宋初年逃课了。
这在尖子如云的一中无疑成了新闻,宋初年当初是以第三的身份考入一中的,知道她的人自然不少。在他们眼里,只有像厉言这样靠关系进来的才会逃课打架不做作业,而像宋初年这般的,自然该保持着好学生的姿态稳坐年级前五的位置笑看他们。
初年躲过乔慕笙探询的目光,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大家更好奇的是宋初年脸上怎么挂了彩。
乔慕笙拧紧了眉心,不知想到什么,猝然看向身边的厉言。
厉言正对着手机打游戏,全神贯注。
“为什么没告诉我?”乔慕笙咬牙切齿,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会有愠怒。
“什么?”厉言头也没抬,听到身边的乔慕笙说:“初年的伤,你应该知道吧?昨天你打电话给我,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没说?”
乔慕笙是何其聪明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厉言昨天那通短暂的电话。
厉言终于放下游戏,漆黑的目光对上乔慕笙微微血红的双眼,嘴角向上微翘,露出讽刺的笑容:“你给我机会说了吗乔慕笙,你那时在苏伊身边,还会记得有一个宋初年?乔慕笙,不要再装了,初年傻我可不傻,你真的不知道宋初年喜欢你?”
乔慕笙如同被人一盆冷水浇下,蓦地让他清醒许多。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宋初年喜欢自己?几年相处,这个单纯的女孩子什么情绪都清晰的表现在脸上,敏感如他,怎会不懂。
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是因为害怕面对,还是太过贪心?他以为自己是喜欢苏伊的,但在时间流逝的岁月里,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容颜却是初年。
这让乔慕笙害怕,因为突然之间,就连他自己也不再清楚自己的心。
“她那时候的样子有多惨,啧啧,连我都不忍心看,她额头上的伤口,缝了五针,她居然一声都不吭,可见她有多坚强。所以乔慕笙,如果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就不要去招惹她,她的感情经不起你这么糟蹋。”
厉言知道自己说话有些重了,但只要一想到昨天初年满脸是血颓然灰败的模样,他的心就紧缩到了极点,一点点的疼痛起来。如果他得不到宋初年的喜欢,那么至少他可以保护她的喜欢不被人随意践踏。
“厉言,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乔慕笙声音冷了下来,从初中到高中,初年的身边的男生从来只有一个他,而今,一个厉言竟让他不安起来。他早该想到,一向不爱上课学习的厉言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跑到这所重点高中来。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宋初年。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乔慕笙慢吞吞的整理书包,等着和初年一起回去。初年见到他,依旧淡淡的笑,她想她是可以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的人,所以面对乔慕笙,一如既往。
太懦弱了是不是?但如此自卑又不自信的宋初年,怎么敢妄想乔慕笙的喜欢?所以多年之后,当乔慕笙亲口对她说出滚的时候,她才会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是因为太爱,才会选择远离。这样爱他的宋初年,无法忍受他的不爱。
乔慕笙拽住正欲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宋初年,眉目间的复杂宛如一道月光,晶莹剔透,即使这样,还是如此俊朗。
“额头上的伤,怎么弄的?”他沉默片刻,发觉心中某个如碎石般的地方正悄然破裂,恍然才发现,初年长开了的脸蛋已经越来越漂亮。
是否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发现她的美好?想起厉言望着她时近乎迷恋的眼神,乔慕笙有种被夺走专属的冷寂。
宋初年有些受宠若惊,没有想到乔慕笙会忽然的关心自己,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泰然处之的宋初年,却偏偏只对乔慕笙没有办法。
因为太在乎,所以连靠近都变的小心翼翼。
她摇了摇头,说:“不碍事,不小心摔的。”
这样的谎言,又怎么骗的过乔慕笙呢。乔慕笙猝然想起厉言在说到宋初年时眼里的那股柔软,心狠狠一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初年有了这样强烈的占有欲?这本该只对自己倾心的女孩子,身边却有了另一个男孩子。
而他知道自己的自私,明知初年对自己的感情,却徘徊在两个女孩子之间无从选择。
若问以前的乔慕笙会选择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苏伊。但是现在的他,早已不确定自己的心究竟向着哪里倾斜了。
“初年,不要和厉言来往了。”他忽然闷闷地说,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不希望他们两个走的太过亲近。
初年停下脚步,静静注视着他,半晌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嫉妒了,因为他不喜欢看到有个男孩子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守护的姿态站在她身边。可是这些,他又怎么能跟初年说?倘若说出来,初年一定认为他自私又卑鄙。
男孩子烦躁的挠了挠脑袋,语气逐渐不耐起来:“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个好学生干吗成天跟个坏学生混一起,没瞧见学校老师同学看你们那目光吗?”
不曾想,宋初年却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什么都不再过问,轻声道了句好。
乔慕笙,你怎么不明白,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会答应的。那时的宋初年有多喜欢你,恐怕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高三在沉闷压抑的夏天到来。谁都知道这一年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初年尤其紧张了神经,再不敢松懈半分。有关于乔慕笙和苏伊,或许终究只会是她生命里的插曲,她从未想过和乔慕笙会有任何未来。
他们是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永远不会走到有交集的那一天。
这就是一开始注定了的结局。宋初年亦步亦趋循规蹈矩的按照着剧本描述行走,和乔慕笙不咸不淡的暧昧着,和厉言不冷不热的相处着,仿佛时间一下凝结,而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伪装的笑容和挣扎。
这一年,乔慕笙和苏伊越走越远,这一年,厉言对宋初年的关心更近一步,也是这一年,初年忽然觉得自己和乔慕笙之间的友情已经不再纯粹。
高于友情,却不及爱情。
是谁唱的,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找不到相爱的证据。她想,她和乔慕笙的确是如此。大抵任何在乎多些的一方总是会想得更多更远。不凑巧的,初年恰是这最在乎的一方。
高考结束那天,她在人海中看到白发苍苍的外婆,外婆笑的那样慈祥,一下让隐忍了三年情绪的初年茫然落下眼泪。
她那么委屈,隐忍着那么多感情,那么那么的压抑自己,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脱。六年,她和乔慕笙早已走到尽头。今后,不会再有第二个六年,她亦不用每日里看到他一分一秒的提醒自己这是她喜欢着的男孩子。
填志愿的时候,乔慕笙问她要去哪里,宋初年想了想说她要留在省内。外婆一个人,她始终放心不下,乔慕笙终是没再说什么,一个人默默的走开了。
她想,就这样吧乔慕笙,就在这里说再见吧。以他的成绩,足以考上清华北大,而本省最好的大学,也终究比不得那些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
宋初年一直以为,那年,是她和乔慕笙真正的再见。再也不见,从此青春荏苒,时光流逝,她会记得他,却永远都得不到他,甚至看不到一眼。她会把他小心埋在心里的某个位置,偶尔缅怀过去,可再也不会提醒自己那是她喜欢着的男孩子。
意想不到的是,那年冬天,平安夜,乔慕笙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看着她不说话,又忽然紧紧得抱住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不松手。
她感觉到颈勃有暖流划过,那是乔慕笙的眼泪。
他温热的唇擦过她白皙的耳垂,轻轻在她耳边说:“初年,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吧。
多美妙的话,宋初年六年来都不敢奢望的,却在他们分开后第一年终于得到。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的乔慕笙声音带着哽咽,那样脆弱而绝望的抱着她,仿佛只要一松手,世界都会崩塌。这样的乔慕笙,宋初年只在那时苏伊出事的时候才见过。
她伸手环抱住他,拍抚着他的后背,仍旧轻轻的说:“好。”
那个平安夜,乔慕笙第一次吻了宋初年,小心翼翼的带点试探,让宋初年的心都疼的扭曲起来。她爱着的男孩子,骄傲的不可一世,唯独在苏伊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放下自尊。
后来的后来,乔慕笙曾问过宋初年,为什么当初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仍旧义无反顾的答应和他在一起,他永远都会记得初年当时的回答,初年说:“因为我爱你。”
多简单的理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哪怕那时的你只是为了找个可以避风的港口,哪怕那时你爱着的,仍是那个伤害你颇深的女子。
可是我爱你,毫无理由。
十九岁的冬天,宋初年终于和乔慕笙在一起。那是宋初年的初恋,六年光阴远去,她终究还是等来了乔慕笙。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真正在一起,并不只是在一起三个字。也不知道,原来想要相互厮守,并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