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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雷鸣电闪(1)

五月的风,长大了,成熟了,跌跌撞撞,醉倒在一片散发出馨香新麦的怀抱里。村头村尾的人们一脸的喜气洋洋,瞄着麦田,掐着手指,计算着收割的日子,他们不再像往常在麦口那样忙着磨镰碾场,现如今都是机械化了,机子一来,粮食是粮食,草是草,只等着挣着口袋在地头装新麦了。

大清早,村里就传来丁振业的老婆孙丁香的骂声:“你不得好死啊,你欺负我们家穷!缺大德啊,人在做,天在看,赶明你家生孩子都没有屁眼子啊!老天爷啊,你打个雷吧,劈死那个头顶生疮、脚底淌浓的坏种吧……”孙丁香日日元正事,她每天必须做的工作就是骂大街,见什么骂什么,从家畜到牲口,从风落在头顶的一片草叶到路边一根****概子,她都要骂上半天,直骂得天昏地暗,日月元光,嘴角冒白沫。其实,一个村里都知道孙丁香为什么骂,骂的什么,也都承认孙丁香的的确确有点儿冤,比窦娥还要冤!村主任贾大麦早就发狠要往孙丁香嘴上抹大粪,光说不练,一直没有兑现,因为孙丁香那张骂人嘴太厉害了!事情牵扯到他,谁都能抹,就他贾大麦没资格抹!

去年麦收过后,孙丁香家的麦茬不知被谁点燃了,村里就下通知,罚孙丁香家五百块钱。孙丁香不服,因为她确实没有烧自家的麦茬儿。孙丁香在村委会的门口堵着了贾大麦。孙丁香双手掐腰,说:“姓贾的你别走。”贾大麦说:“烧麦茬那件事已经重打锣鼓另开张了,你说说,你南北找也找了,祖宗十八代你也骂了几十板车,你还想怎样?”孙丁香说:“我到死都不服!”“你不服,你可以去上面告我啊!”孙丁香说:“我们家上头不是没有人撑腰嘛!”贾大麦说:“振业家里,大早上的,你吃的什么蒜的呢?”孙丁香说:“你女人不吃蒜吗,难道说她不是中国人?”看贾大麦撇嘴,又说,“我吃蒜怎么啦?你当干部的嘴大,你管天管地,还能管百姓周屎放屁不成?”话一出口,孙丁香觉得自己将自己给侮辱了,继而说道:“大蒜桂毒败火,还治坏心眼!”贾大麦说:“你离我远点儿,我实在是受不了你满嘴的蒜臭味!”孙丁香说:“你受不了,你去死啊,北边有黄河,南边有树林,投河上吊你随便,用你们公家过去计划生育的口号话说,上吊给你绳,喝药不夺瓶!”贾大麦说:“你别净扯闲篇儿,咱们说正事,你天天说你家的麦茬不是你烧的,会是走大路烧的?”孙丁香说:“我没烧就是没烧,你无凭无据罚我就是不行,不然你去调查。”贾大麦说:“事实明摆在那里,还调查个屁!”孙丁香说:“昕人说,有人看见那天晚上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一脸脏兮兮的讨饭老头坐在俺家的地头烧麦穗吃。”贾大麦说:“你得告诉我是谁说的?我去找他对质。”孙丁香的脑袋一下短路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和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她拼老命地回忆,然而就是回忆不起来。孙丁香也觉得奇怪,难道说是自己得了失忆症,或者是自己的臆想?孙丁香眼睛憋得通红,说:“反正我们家没人点火!”贾大麦狞笑,说:“我说振业家里,你别强同夺理了,你若能说出来谁告诉你的,看见要饭的老头在你的地头烧麦穗吃的,要不你将那个烧麦穗的老头带到我的面前也行,我就不罚你的款,否则的话,这个罚款,你必须得交!”

当时,孙丁香也是这样,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说:“这是哪个狗娘养的报复使的坏啊!坑坏我们的啊!”因为孙丁香的大闺女过去与贾大麦的儿子搞对象,结果没有谈成,为此两家结下了冤仇。孙丁香话中有话,贾大麦能昕不明白吗?贾大麦说:“振业家里,不管是谁报复也好,谁使坏也罢,反正你家的麦田着火,你们家就得负责,你不光污染了环境,还影响了我们村以及我们乡得先进。”

烧麦茬事件的第二天,贾大麦就上门要罚款,孙丁香脾气也烈,拍着胸脯,说:“要钱没有,老娘有命,你拿去!”当过治保主任的贾大麦不怕这个,回村里找几个民兵,不容分说,将孙丁香家圈里还没有长成的一头白猪给逮走了。

从那,孙丁香就走上了上访的道路,一有空,像只无头苍蝇,不管是乡里、县里,还是市里,她也是如走平路一般。他们说,市县****局的门口都被孙丁香踏得不长草了!有一次,她竟能摸到市长家里,弄得陈乡长受到了上级的严肃批评。这天,陈乡长将孙丁香请到了乡政府,说:“孙丁香,你是我的姑奶奶行了吧,你能不能别去上访了,你那头猪值多少钱,我陪给你行不行?”孙丁香眼睛一翻,说:“我的猪是贾大麦逮走的,要赔也是他赔!你陈乡长赔给我算是怎么回事呢?他姓贾的,不光要陪我的猪,我还要让他给我写检讨,贴在村委会的大门口才行。”贾大麦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村主任,可是他的亲弟弟贾大树跟着县长当秘书,陈乡长不敢惹贾主任不高兴,所以,孙丁香的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没有结果。

事情没有眉目,孙丁香的骂声就一直没有停止:“你不得好死啊,你欺负我们家穷缺大德啊,人在做,天在看,赶明你家生孩子都没有屁眼子啊!老天爷啊,你打个雷吧,劈死那个头顶生疮、脚底淌浓的坏种吧……”

太阳平西,丁振业从自家的麦田里踩着自己的影子不紧不慢地往家走,自打麦子灌浆,丁振业没少往麦田跑。若是哪一天不到麦田闻一闻麦子的气息,就觉得这一天浑身没点儿精神。

他们两口子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秋收,秋收就在几里之外的煤矿上下井。想到这里,丁振业不由抬头望着远处高高的井架。儿子一个月有两千多块钱的收入,他的钱一分都不能动,留着将来盖新房给他结婚用。眼看着儿子秋收已经二十二三了,也该找对象了。不过,农村说媳妇,没有房子那是万万不行的,不但要建座二层小楼,还要给女方一笔彩礼,单这个彩礼钱就让丁振业惆怅了。过去彩礼钱是万里挑一(一万零一块,现在又涨了,要四万一带子机。不过,昕说最近又变了,十万两昕一响(一响即汽车。前有车,后有辙,农村都是这样,他们家怎么能例外呢?现如今盖一栋二层小楼,没有十几万怕是不行,现在家中的存款离这个目标还远着呢,别说是十万两昕一响那种遥不可及的吓死人的彩礼钱了!村里的媒婆知道丁家的实底,所以也没有急着上门提亲。T振业也想随儿子去矿里下井,多挣些钱,尽快将房子盖起来。煤矿是三班倒,家里有个神经兮兮的老婆,让他寸步难行。

穿过后院的菜地,丁振业顺手拔了几棵嫩菠菜,他想中午和老婆下碗鸡蛋面条吃。他一辈子就喜爱吃面条,天天吃顿顿吃总也吃不够。猛然想起来家中没有鸡蛋了,就准备停一下去村里超市买一些。到了前院,刚在自来水龙头洗着手,猛然看着有人进了自家院子。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来人喊道:“丁叔,快快快快,来接鸡蛋。”丁振业一瞧来人,认得,是任文化的司机小梁,一手拎着一筐满满的鸡蛋,脸红得像已经劈开双腿准备泛蛋的鸡。“这是任总让我送来的。”小梁见丁振业没有伸手接,便将篮子放在了地上。丁振业这才发现,门口不知啥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用说,那是任文化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