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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走失的云朵(1)

女人离家出走缘于阿风那只草绿色军用书包。

之后有人说,假如小林不从部队探亲回家,假如小林不送那只草绿色军用书包给阿风,又假如,小林送给阿风是军褂或是军裤,也许阿风的女人不会丢下两个孩子跑了。有人说,不是这么回事,那只草绿色军用书包只是阿风、女人的一个借口罢了,就好比,阿风是一碗清水,女人是一碗清水上飘着的一滴油花儿,清水与油花儿永远不能相溶,水满了,油花白然会溢出碗外。女人离开阿风是迟早的事情,要不是两个有残疾的闺女拖着,女人还能等到如今才走啊!

阿风的堂哥小林在部队表现不错,刚刚提了营长,趁着“五一”回家探亲,当晚就摆下一桌酒席,除了宴请了村干部,也将阿风叫过去陪客。小林与阿风是堂兄弟,一起光屁股长大,小时候一天到晚形影不离,感情也很好。阿风觉得白己现在泪得不如人,有些难为情,没脸面见小林,所以不想前去赴宴。再者,当初阿风与小林一起去乡里验的兵,结果小林如愿以偿,他却被刷了下来。原因有两个:一是身体原因,他是个平脚板,部队要行军打仗,平脚板是不能适合作战的;二是政治原因,带兵的说,阿风思想觉悟不高。之前,带兵的曾与阿风谈心,问他为啥要参军?他实话实说,当兵能吃饱肚子。这种素质怎么能进到革命大熔炉呢?鉴于这两条,阿风这个兵没有当成,对他来讲是个不小的打击。看到小林衣锦还乡,阿风就有些生不如人的感觉,所以他不想参加小林的宴请。小林登门来请,阿风不能拒人家的面子,何况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找出理由拒堂哥于千里之外。走在路上,阿风还在想,如果当初他参了军,即便当不上营长,连长还是有可能的,现在光宗耀祖地回到村里,那是多么的风光啊!

晚宴散了之后,小林将阿风留了下来,说是两兄弟拉拉呱。阿风暗想愈拉愈会感觉惭愧,就找个理由想回去。小林便进屋去拉出一只旅行箱子,里面装着这几年在部队上节省下来的一套军褂、军裤,还有一只军用书包,让阿风随便挑一样。阿风想了许久,最后选中了那只军用书包。当时堂哥小林还劝他,说:“挑件军褂穿吧?”阿风毅然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喜欢书包,将来有机会出去打工的话,装个东西方便。”

月光似水,春风微醉,阿风出门的时候,遇着了本村的混混刘大筐。一脸酒气的刘大筐看着阿风手中的军用书包,一把抢过来,说:“阿风哥啊,你小林堂哥当了营长了,怎么就送你一只书包啊?这也太小气了吧!”阿风说:“军褂、军裤随便我要,我不稀罕,唯独看中这只书包了,碍你什么了?”刘大筐平常游手好闲,专干偷鸡摸狗拢蒜苗的丑事,也不出去挣钱,就在庄里瞎混,快三十岁了,至今还没有老婆,却与村里许多女人有染。村里男人都外出了,成年不回家,憋不住的女人就被刘大筐给俘虏了,有的女人还心甘情愿地倒贴给他钱花,所以,别看刘大筐不怎么的,天天有酒喝,抽的都是干部烟。阿风对于这种人一直是敬而远之,平常也不多罗嗦。阿风一把夺回书包,匆匆地走了。刘大筐指着阿风的后背哈哈大笑,说:“快点儿回家吧,好好地看紧你的女人,别让别的男人给办了。”

在村里,阿风无论哪个方面都与其他人家没法比,唯独女人云朵是他的骄傲,女人之中,云朵那就是村里一朵花。这些年来,他不出去找钱,一方面是家中两个拖累的女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女人的缘故。他不放心云朵,所以这几年一直没有出远门,农闲的时候,也只是在附近县城做点儿零工。早上出门,无论多晚,也要赶回家。刘大筐一句话挠到了阿风的痛处,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云朵刚刚伺候孩子睡下,正一人坐在院里愣着,见男人回来,就顺口问一句,说:“堂哥给你捎什么来了?”阿风将手中的书包举给女人看。云

朵叹一口气,说:“你堂哥都当了营长了,你瞧瞧你,到如今还是个小老百姓。你怎么昆的!”阿风说:“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活到八九十岁,甚至一百多岁,有的人只活到四五十岁,还有的人没结婚,还有的人只活到几岁就没了,这怎么好比呢!”云朵对于男人的这种比喻显得有些不高兴,起身进屋去了。阿风喝了酒,精神有点儿亢奋,随女人到了床边,边脱衣服边说道:“堂哥还带来军褂、军裤,让我挑一件,我没要。”云朵说:“咋的了?”阿风说:“书包不是挺好的吗?出门装个东西啥的。”云朵没好气地说:“你有啥东西装?你的脑子有病还是咋的,拿件褂子或是条裤子,还能当件衣服,你却挑个书包回来,你说说,你到哪里去需要背个书包?再说就凭你这个穷酸样,有啥好东西非要装在书包里?跟你这样没本事的男人算是倒八辈子霉了!”平时遇到女人唠叨,阿风是不回嘴的,今晚阿风肚里装了酒,酒将嘴巴控制了,他说:“你说褂子裤子书包就说褂子裤子书包,怎么扯到有本事没本事上头去了呢!”云朵将凉屁股转给了男人,接着又起身拉灭了灯。

云朵失踪是在两天之后。

那天早上,阿风在田里给麦苗上化肥,等回到家里,两个女儿脸没洗头没梳,正坐在屋里喊爹叫娘。阿风见状就问:“你妈妈呢?”两个孩子己经哭成泪人,只顾摇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阿风将孩子安顿好,掀开锅盖,里面空空的,啥也没有。阿风心说坏了,急忙去父母家寻,扑了空,又在村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就预感到要出事情了!他让父母亲回自己家照看两个孩子,然后骑着自行车去了云朵的娘家,结果又是没见人影。岳父安慰女婿,也许是云朵去集上买菜或者临时有什么事主圭住了,你不必大惊小怪的。阿风昕信了岳父的话,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集镇,寻找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接下来,又去云朵的亲戚家、要好的姐妹家找了一遍,都说没有来。云朵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像是夜间起了一阵旋风,被风刮跑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阿风后悔今天不该起得那么早,要是晚一点儿下地,也许云朵不会离开家的,起码她离开村子有人会看到或者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自从那晚书包风波之后,云朵再没有与阿风说过话。云朵是个独生女,平时有点儿小性子,加之自己的长相出众,对于一切事情都有点儿傲慢,特别对于男人阿风。过去两人闹口角,冷战那是家常便饭,有时三五天,有时七八天,最多一次两人不说话竟然达到一个月零十多天。前晚拌嘴之后,云朵与孩子有说有笑,对猪对鸡还有狗说话也是和风细雨,就是不搭理阿风。阿风习惯了,也没往心里去。即便是现在,阿风还是觉得云朵不会抛下自己与两个孩子的。没有征兆,也没有理由,她哪能说走就走了呢!

与云朵一起消失的还有刘大筐,村里就传起了闲话。起初阿风没有在意这个传言,云朵是个正经女人,平常根本与刘大筐这种人不怎么接触,连说话也稀少。传多了,阿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在前天的傍晚,他从地里回来,快到家的时候,远远望见,云朵正在家门口与一个男人说着话,当时西边的太阳正巧刺着他的眼,那个男人是背对着他的,就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等他到了近前,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感觉像是刘大筐,本想问问云朵刚才与谁说话,正是冷战当口,他想自己问也是白问,依云朵的脾气,她是不会说的。所以他没敢问。不过,到现在,阿风还是不能相信云朵会与刘大筐在一起。刘大筐是什么人哪,她怎么可能与他在一起呢?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他俩本不是一路的人!固然老婆这段时间怨气大了些。阿风明白,云朵也是被两个孩子缠够了,经常在他面前说谁谁这些年在外头挣多少多少钱了,又是谁谁家里盖了两层小楼了,又是谁谁家里买了小汽车了,要不是两个孩子拖累,自家恐怕也是怎么怎么好过了。说说也就是快快嘴,她能离得开吗?几个月前倒是提过几回,让阿风出去打工,别都耗在家里。阿风说:“我走了你能带好两个孩子吗?还有几亩地,还有猪狗,还有鸡什么的,我不放心!”云朵说:“你不放心,你在家,我出去。”阿风说:“那我就更加不放心了!”云朵半晌没有话。阿风就怕云朵不说话,说:“云朵你说话啊!”云朵嘴唇紧闭着,拿只筷子恐怕也很难撬得开。憋了好久,却将眼泪给憋出来了,汩汩地流,将胸前的褂子都浸湿了。这么一回忆,阿风认为,云朵离家出走是有征兆的,理由也是充分的。不过,这却让他有了一点稍稍的安心,起码说,云朵是平安的。平安是福,也许过不了几天,云朵想孩子了,或者说因为那天晚上书包的事情消气了,自己又回来了。最有可能的,云朵总会打个电话回来的。

不过,真要是像村里传言那样,云朵有可能是与刘大筐一起走的,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刘大筐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刘大筐那张嘴能将死人说活,还有哄得女人开心的本事,这让阿风十分担心。不过,阿风始终抱着一种希望,云朵不是与刘大筐一起走的,他们双双消失,只不过是一种巧合罢了。

阿风决定去城里找找云朵。他认为没有出过远门的老婆不会走得太远。往好处想,也许是她一时气恼,跑出去散散心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云朵走时只带走几件换身衣服,家中还有几百块现金她一分也没有动。仅凭这一点,起码说云朵心中还有这个家。大清早,阿风将两个孩子交给父母亲,带了几个馒头,没有坐汽车,一路走着去县城,一个是省钱,另一方面,他想沿途也许会能打昕到云朵的下落也未知。

出村口的时候,阿风遇着了宝山。宝山与阿风是同学,两人平常关系一直不错。宝山虽然当了村支书,对于阿风还是很照顾的,时常帮助阿风家解决一些困难。那晚,小林请客,宝山也到场了,宝山也知道阿风的老婆出走的事情。宝山就问阿风云朵有消息吗?阿风摇摇头。宝山说:“嫂子也许是心里不痛快,出门散散心极有可能,我估计,要不了几天,自动会回来的。你想想,如果她想走的话,还能等到今天哪!”阿风说:“是这话。”宝山问:“你这是去哪里呢?”阿风说:“我想去县城找一找,云朵身上一个钱也没带就走了。这几天她怎么吃的呢,又是怎么住的呢?”宝山说:“这说明,她不会走远,你去县城找找也许真的能遇得上。”阿风说:“我就怕!”宝山说:“你怕什么?”阿风说:“我就怕是刘大筐将云朵给拐走了呢!”宝山若有所思,说:“你不说我倒给忘了,这几天,我还真的没有见着刘大筐这个家伙。”阿风说:“那天云朵离开家,刘大筐也在同一天不见了,我想事情不能这么凑巧,所以我始终觉得云朵这次离家出走,一定与那个刘大筐有关系。”宝山说:“没有根据,不能妄下定论。”他点燃一支烟,半晌想起什么,说:“你去县城带一张嫂子的照片没有?”阿风说:“带了。”宝山交代阿风,说:“印一些寻人启事,在城里各个角落张贴张贴,也许有人能提供什么线索也说不定。”说罢,又让阿风去他家里骑他的电动车进城,既快又节省时间,阿风也就不客气,随宝山回家拿车去了。想想同学宝山,又比比堂哥小林,不怨云朵瞧不起他,骂自己是个窝囊废,自己如今啥也不是,心里陡然一阵酸楚。

花花绿绿的县城在阿风看来一点儿也不美丽。一到那里,他只顾自己的事情,也没心思观察城市的风景。首先他印了几百张寻人启事,大街小巷,小区门口,树木电线杆,墙壁宣传橱窗,都是阿风的选择对象。张贴完毕,然后手里攥着女人的照片,逢人就打昕,并将云朵的年龄、长相、离家的时间、身上穿着什么颜色衣服等一系列情况告诉人家,并保证,若有人提供重要信息一定重谢的承诺。一时间,云朵的形象在县城家喻户晓,成了新闻人物。这还不算,县城每个小旅馆,每家小饭店,阿风像是过筛子似的过了好几遍,他想如果云朵是与刘大筐在一起的话,他们一定不会住那种高档的旅馆,也不会下那种高级的饭店。云朵没带一分钱,那个刘大筐也不会有多少钱带,他们不会去那种花钱如流水的地方。这时候,阿风真的希望云朵是和刘大筐在一起,他是担心女人若是不与刘大筐在一起的话,这几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呢?可他们若是在一起的话,他们会住在一起吗?凭刘大筐那种德行,他能放过到嘴的这块肥肉吗?这下,阿风的心里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酸又疼,又说不出口。

五六天过去了,云朵与刘大筐的踪影皆元,连一点儿信息也没有。阿风决定先回家去。这几天天气晴好,西南风一个劲地吹,在城市里已经闻到飘过来的麦香。是该收割了,再不割怕是要掉穗头了,这是一年的基本口粮,一点儿也马虎不得。父母亲已经老了,干农活也只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力了。对于找云朵的事情,也只好暂时放一放,等麦子上场,等玉米、豆子种下去,他才能腾出空来出去找。车子到村头的时候,阿风头脑里突然跳出一种美好的向往来,说不定云朵这时候已经回到家里了呢?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