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我第一次喝酒的那个夜晚——当然是说第一次喝醉的那个。那个星光闪耀的夜晚恰逢一场仪式——为住在我家前排的一个老人去世而举办。
一个喝酒吃肉的仪式,为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为曾经跟我们说话的朋友,大伙儿吃肉喝酒。人生短暂而荒诞不过如此。明白这话的人都爱喝酒。
年少的我学着大人模样用筷子撬开了一个啤酒瓶,肯定不是青岛牌,但也不一定是立波。小朋友几个嚷嚷着“咱也喝酒吧”。
那一年也许我才十岁,只喝了一瓶啤酒就获得了极大的快感。我的飞毛腿半小时后就在田野甩动,整个人就像一颗乡间的流星到处乱窜。我没觉得跑不动了,只是呼吸跟不上而已。除此之外还觉得整个世界非常臃肿,就像一个打足了气的洋泡泡。后来我在田野里躺了半天,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天气挺凉快的,后来我才意识到,就决意回家睡到温暖的被褥中。糟糕的是,因为农村里集中用电的关系,当我回家打开电视机,电视机从十四寸变成了四寸。看着那么迷你的小电视,我也能呼呼睡着。
另一次醉酒我稍大一些,小朋友几个开始喝黄酒了。子荣率先用大碗装满了黄酒,“这是伟大的枫泾黄酒”,他说。当然我可能把“好喝”记成了“伟大”。随后他也给我倒满了我桌前的大碗。“一口气喝!”子荣叫着,“一口气就是一大碗!这样才厉害。”
小朋友们都很愉快,因为那是另一次我们讨厌的那个喜欢“管闲事”的老人去世。那么小我们就懂得在恰当的时机用一种狂欢来庆祝什么。
“喝吧,永远的朋友。”
“喝吧,亲爱的伙伴。”
“喝吧,当我们长大一定很牛!”
于是我们就醉了。欢快地醉在一起。
那一年十岁出头了的我们在周浦通向川沙的马路上嬉戏尖叫,我们的喉结还没有长出,所以很适合这样做。半夜还有车来车往,我们一招手,出租车就停了下来。
“带我们去天上吧!伟大的出租车司机!”子荣叫道。
“带我们去天上吧!好喝的出租车司机!”我纠正子荣道。
另外一些小笨蛋也跟着我们一起叫。
可是“伟大而好喝”的出租车司机并不是我们的带路人,那位坐在驾驶座上的乡村青年皱了皱眉头,然后骂了两句,开足马力抛弃了我们。
当然,面对这样的抛弃,我们还是反击了的,捡起地上的石块扔向那辆逃跑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