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腊的神话传说中,许葵厄亚是统管着健康和疾病事务的女神。在许葵厄亚的健康王国中包含着躯体和精神两个部分,这显然是超越时代的先知先觉。女神许葵厄亚似乎在向人们昭示着,健康、亚健康、疾病正如人生的黑白琴键,跌宕起伏地演奏着生命之曲。
一、解读健康:超越生物医学的视野
健康,是生命生存的正常状态,也是医学哲学的逻辑起点。健康和疾病的关系,是医学哲学的基本关系之一。
(一)健康不仅是医学定义
1.健康不仅是个生理学定义
健康一词(health)在古代英语中有强壮(heal)、结实(sound)和完整(whole)之意。《现代汉语词典》这样界定“健康”:“人体生理机能正常,没有缺陷和疾病”。这实际上是个生理学的定义。而健康不仅仅是没有疾病。
美国着名医学家杜波斯指出,健康与没有感染不是同义语,因为尽管宿主外表健康,但常常感染潜在的病原体。同样,一个人身体强壮,能够抵抗感染,应付物理环境的变化,但如果他有精神症状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就不能说他是健康的。
2.健康不仅是个医学定义
世界卫生组织1948年在其宪章序言中指出:“健康不仅是没有疾病和病痛,而是个体在身体上、精神上、社会上完全安好的状态。”1978年9月又在《阿拉木图宣言》中重申,“健康不仅是疾病与体弱的匿迹,而是身心健康、社会幸福的完好状态。”1990年WHO在有关文件中论述健康时又提出:“健康包括躯体健康、心理健康、社会适应良好、道德健康。”
WHO的健康定义不仅是一个医学定义,而且是一个社会学定义。这一健康概念的内涵大大超过了生物医学的范围,把人体的健康与生物的、心理的、社会的关系紧密地联系了起来,体现了医学模式转换的基本精神,成为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和潜在动力。
(二)大健康观念的拓展
健康是医学中最重要的基本范畴之一,从医学哲学角度而言,健康概念的内涵必然由个体向群体、社会、人类拓展。
1.个体的躯体健康、心理健康和社会适应良好
个体躯体健康的基本标志是躯体形态结构正常,功能活动正常,机体的各个脏器、各个系统能正常发挥其功能作用,保持机体的稳态,具有进行日常生活和社会活动的能力和充沛的精力。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们对心理健康的问题进行了很有见地的研究。哈佛大学心理学家奥尔波特的“成熟者”理论、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自我实现者”理论、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的“功能充分发挥者”理论、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弗洛姆的“创发者”理论、铂尔斯的“此时此地者”理论等等,从不同角度论述了人本主义心理学派对心理健康的基本观点。尽管他们的心理健康观各有独特之处,但以下几个方面的认识是基本一致的:生活目标积极向上、自我意识正确、情绪健全稳定、具有社会责任心、人际关系良好。
心理健康就其要义而言,是个体的心理活动在社会实践的推动下,不断向社会所要求的精神文明渐次发展的过程。心理健康的内容具有社会历史性,心理健康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的要求。
心理健康的标准具有相对差异性,心理健康是以同一年龄阶段的人们心理发展水平为参照系的。况且,个体的差异、地区差异、民族差异、文化差异、国别差异等等,都提示我们,心理健康的标准是相对的,是允许有差异的。
考虑到心理健康内容和标准的特点,心理健康的基本表现可归纳如下:世界观科学,人生观积极向上;思维不走极端,认知功能正常;情绪稳定,反应适度,具有精神创伤康复能力;个性无畸形发展,意志品质健全;自我评价适当,自我意识正确。
每个人都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生存,对社会环境的适应能力是人的健康的主要内容之一。社会适应良好表现在:人际关系协调、有社会责任心、社会角色扮演尽职、行为合乎社会道德规范。社会适应良好并不意味着在任何情况下对社会环境的简单顺应。社会环境的内容不全是都有利于人的健康。对社会环境中丑恶、陋俗、愚蠢和缺陷,非但不能适应,而且要抵制、超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斯洛说:健康——超越环境!
躯体、心理和社会并不是健康彼此孤立的三个量度,而是相互作用的一个整体。一般而言,躯体健康是心理、社会健康的物质基础,心理健康有利于躯体健康和社会角色的成功扮演,而社会适应良好是个体身心健康的重要条件。
2.群体、社会、人类的“大健康”
个体的社会适应状况不仅受到个体躯体、心理状况的制约,还受到社会化过程中多种因素制约,诸如:家庭教育、群体关系、社区环境、社会文化、社会风气、婚姻和家庭状况、个人事业的成功、处理人际关系的技术、对社会变迁的适应能力、处理角色冲突和角色脱离的能力等等。因此,个体社会适应是通过个体与群体、社会之间的关系表现出来的复杂问题。
健康本质地具有人类的整体意义,绝对意义上的个体健康是没有的;离开群体、社会和人类健康来谈论个体健康,是不彻底的。“大健康”的概念,正是将人的健康问题放在个体与群体的关联之中,在人类和地球村的语境中来透视人的健康问题。
大健康观念追求的目标,是人类的健康。正如优生优育、环境保护一样,免疫不再是个体性的、家庭性的,而是群体性的、社会性的、全球性的,全球免疫率达到90%以上,才能控制传染病的流行和蔓延。
大健康的观念,极大地拓展了医学的时空;医学对人的生命关爱由此可以触及不同的层面和不同的角落,使医学的人文品格获得全面提升。归根到底,维系人类生命的健康是医学最根本目的之所在。医学的理论体系(包括医学哲学)从人类生命健康这个逻辑起点出发,最终回归至人类生命健康这个逻辑终点,实现群体、社会、人类的大健康,才能真正完成医学的历史责任。
二、面对疾病:摆脱敌视的心态
(一)疾病与文明同在
将疾病作为生物学、心理学事件,其实是晚近才有的观念。医学只是发展到现代,才在生理、病理和心理层次去认识和理解疾病。疾病是人类文明卷宗中的无法去除的黑白插页,疾病一直作为社会事件伴随着人类生活;疾病与农业生产、经济发展、科学水平、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等文明元素密切相关;人类的用火、饮食、营养、工作条件、生活方式、居住环境、生活污染等等这些社会行为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和制约着疾病的发生率和传播方式。
倘若补充已消耗能量所需的最少食物都无法获得的话,人对疾病的抵抗能力就会减弱,长时间的饥饿最终会导致死亡。饥荒史是人类历史上悲哀的一章。更悲哀的是,这一章至今尚未结束。这个世界能够生产的粮食,远远多于其居民所需要的,再加上最先进的农业方法和交通手段,饥荒因此毫无道理,也不可原谅。无论何时,只要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就表明:文明在某个地方崩溃了。
人类走向文明的历史、医学进步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人类认识疾病、处理和疾病关系的历史。
有些疾病,有可能是改变历史的全球性事件;有可能是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事件。疾病,越来越成为需要全人类整体应对的事件。如艾滋病迅速成了一个全球事件。曾经爆发、已经爆发或尚未爆发的烈性传染病已经或将有可能改变人类文明进程。
疾病,相对健康状态而言,是生命存在的异常状态,可能是改变人生的关节点;相对于人的生命过程而言,它与健康、亚健康相伴相生,是人的生命过程中的无法避免的环节,从这个意义而言,疾病也是一个常态事件。看待疾病,要摆脱敌视的目光,健康和疾病,是生命进行曲中独具风格的二重奏。
(二)疾病与医学同在
1.实体要素疾病观
人们对疾病的最初解释,往往用超自然的方式,从多角度予以说明。
很多情况下他们把疾病看成是一种独立于人体而存在的实体。这种疾病观有两种主要形式。
异己实体侵入说。这种从外部获得病原实体的概念是实体要素疾病观的主要形式之一。引起疾病的实体可分为自然的和超自然的两大类。
澳大利亚的一些部落认为,疾病是由于魔术的作用使木片、骨片或石头等异物进入病人体内,巫医的任务就是用魔法将之取出,使病人痊愈。古代希腊人认为,瘟疫是盛怒的阿波罗用标枪向人们投来而散布的。异物通过发怒的神或通过巧妙的魔术引入,可用来解释突然发作的急性疾病。另一种则是超自然的实体,如恶魔、鬼神占有了病人,通过病人的身体来说话和行动,如说胡话,在床上跳起来等等,用来解释高烧、谵语或其他精神错乱。
生命要素缺失说。实体要素疾病观的另一种主要观点是认为疾病是由于病人缺少了生命所不可缺少的要素,如灵魂、本质等等。
澳大利亚的某些部落认为,这种不可缺少的生命要素存在于肾的脂肪中。《圣经》中的约伯曾诉说他的肾遭到了腐蚀。这种缺失是由魔术或巫术造成的。
实体要素疾病观把疾病看作是一种异己的存在、是加害于人的或是对人的惩罚的、可以和病人分开的实体要素。在以这种疾病观为基础的原始医学中,经验的、魔术的、宗教的因素奇妙地结合在一起。后来,经验的因素发展起来,它力图排除神秘主义,以观察和经验为基础。但它也认为疾病是由外来的实体造成的。不过,它不是超自然的力量,而是动物和寄生虫。非洲有些班图族人的部落,还有古埃及的某些部落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在那些地方,蠕虫病十分普遍,人们注意到虫离开病人的身体,病人就恢复了健康,他们认为这是由于虫夺走了营养而造成了疾病的产生。医学再发展一步,它必须找到一种在理论上足够强有力的思想武器和巫术的思想体系相抗衡,而古代的自然哲学便提供了这样一种思想武器。
2.自然哲学疾病观
医学从哲学中独立出来之后的相当长的一个阶段,在理论上仍然依附于哲学。自然哲学疾病观是借助哲学范畴或哲学理论来解释疾病的发生、发展和转归的学说,例如以下学说:体液失调说。希波克拉底四体液学说认为疾病是四种体液之间比例失调的结果。如感冒、胸膜炎、肺炎、咳嗽是由于粘液过多引起的,黑胆汁的积聚是形成肿瘤的原因等等。
血液败坏说。罗马名医盖仑认为,疾病的原因在于体液的败坏(主要是血液的败坏),体液发生改变则是由于神灵的作用。盖仑认为物质和神灵的双重因素是导致疾病的原因。
精气失常说。中医学认为精气失常是疾病的根源。由于气是抽象的哲学观念,对如何准确把握健康与疾病的标准,只能以个体的疾病症状来推断气的虚实或气的运动是否失调。
微孔堵塞说。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提出了着名的原子论,认为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由微小的、看不见的微粒组成。这些叫做原子的微粒不断地在虚空中运动,并以其排列组合的不同方式构成不同事物。当时的医学家阿斯克列庇阿德斯根据哲学家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提出:人体也是由原子构成的,即由微粒和微孔组成,并由不可见的管道连接。原子和微孔的恰当关系构成健康的平衡状态。微孔堵塞、扰乱平衡,就会引起疾病。
自然哲学的疾病观借用自然哲学范畴和学说来解释疾病,虽然具有直观性和思辩性的特点,但却是人类对疾病认识的重要进步。
3.自然科学的疾病观
随着医学从中世纪的神学枷锁中得到解放以及解剖学、生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学科的发展,逐渐形成了自然科学的疾病观。自然哲学的疾病观和自然科学的疾病观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尽可能用推测和类比制定一个体系,解释和说明一切,尽可能不留下任何空白,在不知道事实联系的地方,代之以幻想的联系。后者的解释尽可能用观察和实验来加以证实,得不到这种支持就留下大篇空白,运用假说来建立一座推测的桥梁,以获得新的观察和经验。例如以下几种学说:理化指标改变说。16~17世纪的医学物理学派的医学家们,认为人体与机械相似,以机械力学的观点来论述健康与疾病,把疾病的本质归结为机体各个组成部分机械性联接的改变,物理指标是健康与疾病区分的客观界线。医学化学学派的医学家们认为疾病是由于机体体液化学成份改变造成的。体内化学成份改变的程度,是健康与疾病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