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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雪地里的背影

冬天的乡下,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光。白雪封田,家家茅草房里,都有一炉炭火燃着。外面一个冰凌世界,屋子里,却是一家人最和暖的日子。

棉花匠都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村子里的。一辆破自行车上,挂着他的家当——棉弩、棉杆和棉锤。他一进村子,就有眼尖的小孩子叫起来,弹棉花喽。

每年到村子里来弹棉花的,都是一个背有点驼的男人,脸色黢黑,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有说他三十多岁的,有说他四十多岁的。村人们看他的眼光有些怜惜,怜惜他一个人过日子的艰难。家家都拆了旧棉被,请他到家里来弹。“嘭嘭嘭”的弹棉花声,就响在整个村子里,从这家响到那家,一直响到年脚下。在棉花匠有节奏的弹唱中,棉花渐渐变得酥软,他铺垫,压被,眨眼间,一床暖和的棉被就成了。大家都夸棉花匠好手艺。棉花匠听了,只笑笑,不说话。他是个沉默的男人。

这一年的冬天,棉花匠又来了。脸色依然黢黑,脸上却一直挂着笑,仿佛藏着什么好事。还让围在边上看他弹棉花的小孩,拉一拉他的棉弩。小孩子拉不动,他就笑了,说,这个,可不是随便能拉动的,要好好练的。他跟村人们的话也多起来,聊收成聊日子。他说,过日子苦点不要紧,只要有个人能暖暖心。村人们就笑他,想女人了吧?他嘿嘿笑。

这年,在村子里弹完最后一床棉被,要结算工钱了,棉花匠却提出,不要工钱,只想要一些棉絮。原来,他有女人了,他想送她一床新棉被过年。大家听了,都替他高兴,争着问他女人的情况。他只一个劲说好,她什么都好。后来,家家都匀出一些棉絮给他,他把棉絮装进一个蛇皮袋里,背到肩上,脸上现出快乐的潮红。

来年的冬天,棉花匠的自行车后,就跟着一个女人。女人也有张黢黑的脸。村人们看着,笑说,倒也配。请那女人喝茶,告诉她,棉花匠是村里的老熟人了。女人一律微笑,打着手势。村人们这才知,女人,原是一哑巴。都有些替棉花匠可惜。

棉花匠却乐着,弹棉花的动作变得轻盈,一下一下,“嘭嘭嘭”的,像歌唱。女人守一边,笑着看他,帮他拉线,压垫,配合得天衣无缝。洁白的棉絮飞成一朵朵花,他们就罩在花里面,是双子合璧。

又到结算工钱的时候,棉花匠依然不要工钱,这次,他提出,要一些白面馒头。年脚下,家家都蒸了几笼馒头准备过年呢。大家奇怪问他,要这么多馒头做什么呢?拿了钱可以买其他东西呀。他“嘿嘿”笑两声,看他女人一眼,说,我家女人喜欢吃。

棉花匠如愿得到馒头。这家给点,那家给点,竟装了满满一袋子。他和他的女人,推着那袋馒头,走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向着他们的家走去。他们的背影,像息在大花被上的一对鸳鸯呢,不知咋的,看得村人们眼睛潮湿。

感悟心语

爱是一种可以穿越时空的情感,当时光流逝,光阴荏苒,生活归于平淡之时,真正的爱却能被时间激荡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