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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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喜洋洋”

新学期开学,我们班转来了一名叫郗志阳的民工子弟学生。他的特点,爱笑,就有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喜洋洋。

笑,本来不需要什么理由,爱笑你就笑,可是,什么事都笑,就有可能要笑出点麻烦来。

上音乐课,年轻的音乐老师在前面打拍子,教大伙唱《同一首歌》的主题歌,忽听有人“嗬嗬”一笑。音乐老师打拍子的手,马上僵在半空,双目怒视,寻找笑从哪里来?一看,那个刚从乡下转来的小个子男生,两只小眼睛正笑成一条线。

音乐老师的音乐情绪一下被破坏了,大声呵斥道:“郗志阳!——你是叫郗志阳吧?笑什么笑?”音乐老师马上想到将郗志阳一军。“哎,我刚才教的歌,你会唱了吗?”

“喜洋洋”仍两眼一条线,说:“七打八。”

年轻的音乐老师声更大:“什么七打八?给我唱!”

“喜洋洋”笑嘻嘻地说:“老师,没有伴奏,我唱不好。”实际他不会唱。

“要什么伴奏?我给你个复合音。多——,米——,唱!”

“喜洋洋”接着:“多,米,唱!”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音乐老师脸气得绯红,一甩长发,跑到班主任跟前大奏一本。

班主任老师虎着脸走到讲台,对后排的“喜洋洋”看了一眼,大声说:“郗志阳,你给我站起来!”

“喜洋洋”立即站起来。脸上要笑的模样。

班主任老师又对他看看:“严肃些!”

“喜洋洋”小声说:“我严肃了老师。”

班主任老师一听,脸更冷:“什么叫我严肃了老师?嬉皮笑脸!”

“喜洋洋”看看班主任老师的脸,凛冽凛冽的,整个人就像一座冰山。吓得双脚并拢。垂手挺胸。上牙紧紧咬住下嘴唇,企图做出很严肃的姿态。可是他越这样严肃,越是滑稽。同学们看他那怪样子,禁不住要笑。

班主任老师认为“喜洋洋”故意逗同学乐。气得“嗵!”手里的课本重重地往讲台上一摔:“好了!不要笑!”

同学们吓得直吐舌头,偷眼对“喜洋洋”看,看他眼泪都吓出来了,但脸上还像要笑。

班主任老师怒不可遏,走下讲台,别着手,一步一步踱到“喜洋洋”跟前,狠狠地吼了一声:“你不笑要死人哪?唵?刚才音乐课上笑,现在又笑?你得了笑流感了?”

光听电视上说过禽流感,哪有“笑流感”?“喜洋洋”知道老师气糊涂了,眼不敢对老师看,动动身子,无奈地说:“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是很严肃的。可这脸跟心总弄不到一块,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眼泪滴下来,可脸上不像哭,还像笑。

班主任老师根本不信:“有你这样的怪人吗?你脸和心不长在人身上?长在狗身上哪?唵?存心捣乱是不是?”班主任老师今天真是气急了,平时,他一般不骂同学的。

“喜洋洋”十分无奈:“老师,我心里真的不想笑!你,你不信,就,就打我一下吧!”

班主任老师气得真想狠狠扇出一巴掌,可又下不了手,凶拳不打笑脸嘛。急得敲敲桌子,大声说:“那你要笑的时候,就不能想想痛苦的事情吗?把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嗯?”

“老师,我觉得没什么痛苦的事情,我觉得我现在很快乐。呶,我爸爸原来在乡下是农民,现在进城打工,把我带到城里来上学。坐在雄伟明亮的高楼教室里,我觉得幸福极了老师!教室里有电视、有电扇、有电脑。呶,那边还有电脑室、图书馆大楼、体育馆大楼……楼梯上都铺着红地毯,条件这么好!我为什么不快乐呢?我们乡下学校,根本没楼,窗户都用塑料纸蒙着!比起乡下孩子,我真幸福!我不痛苦老师。”

老师听听,声音就小了些:“那你要笑的时候,不会这样去想吗?你爸爸在工地做工,不慎从楼上摔下来,受伤了或摔死了,你还笑得出来吗?”

“喜洋洋”马上两眼一条线,一笑,说:“那不可能老师,我爸爸根本不在高空作业,他在工地食堂烧饭,根本摔不死。”

教室里又一阵笑声。

班主任老师转脸瞪了大家一眼。又对“喜洋洋”说:“或者再这样假设:你爸爸长期在城里打工,你妈妈跟你爸爸闹离婚,你被遗弃了,没人爱你,你还能笑出来吗?”

“喜洋洋”听了又一笑,说:“我妈妈已经闹过了,五年前就离开我了老师。”

班主任老师不相信:“没有母爱,又是农村来的孩子,你一天的穷乐什么呀?神经哪?”

“喜洋洋”认为老师不该说他神经,一下想起许多话要说:“老师,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城里同学和老师,大家都不歧视我。校领导还免了我的学费书费,我感到比我们村子里的孩子幸运多了!我能和城里同学在一起学习,感到很快乐!觉得我们的班级很温暖老师!”“喜洋洋”越说越激动,“老师,如果你让我每天都去想那些不快乐的事,想那些伤心的事,即使我的眼睛里不流泪,心里也会流泪的!我会埋怨自己为什么生来就不能是一个城里孩子?我会埋怨我爸为什么是农民?我会埋怨我妈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我会埋怨我家为什么不能买楼房?为什么不能买汽车?我为什么不能穿名牌的衣服?为什么不能经常到馆子里吃饭?而星期天还要到工地上去捡破烂?想想看老师,光埋怨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不是自讨烦恼吗?不是等于往自己靴子里倒水吗?老师,靴子里有了水,还舒服吗?还能快乐吗?

“老师,我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去想些使自己快乐的事情呢?而偏要去想些痛苦的事呢?笑,一定需要理由吗老师?”

没想到,一贯趾高气扬有名牌大学学历的班主任老师,竟被一个进城不久的乡下小男孩的话所打动。他慢慢地从身后抽出手,很哥们地重重在“喜洋洋”肩上拍了一下:“你坐下郗志阳。是的,你说得对,笑,并不需要理由!”

班主任老师回头走上讲台。说:“同学们,以前都是我给大家讲课,今天郗志阳同学给我上了一课。他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为快乐而活着,不是为痛苦而活着。按说,我们班上许多同学的家庭条件都优于郗志阳同学,可学习成绩呢?班上一半以上的同学却在郗志阳之后。为什么?一句话,他们的快乐太少!有些同学,整天埋怨这埋怨那,怨学校,怨爹妈,总觉得学校家庭给他们压力太大,欠他们太多。我看,有了郗志阳这种幽默乐观、一切往好处想的生活态度,你的埋怨就没有了,你的靴子里就没水了,你就觉得舒服了,你就快乐了!幽默快乐,人生一大秘笈!”班主任老师很抒情地说完,又看了郗志阳一眼。

郗志阳一脸爽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