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河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大口地喘着气,她的整个人都是乱的,从头到脚都乱成了一团浆糊,耳朵里面嗡嗡地响,连手脚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
最终还是寒声首先调节好了呼吸和情绪,又恢复了以前的神情和语气:“回去吧,出来太远不安全。”他虚揽着夕河的肩,夕河尚未明白过来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了。
这一晚夕河睡得很不好。她模模糊糊地梦到了很多事情,她梦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生病了去医院,被绑在病床上打着吊针,她挣扎着哭,手脚却动不了分毫。她哭着喊爸妈,却只有一些带着帽子口罩面目不清的人来摆弄自己。
然后她梦见自己坐在颠簸的汽车上,路很远,天气很热,母亲却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件大衣里面,汗水把她的辫子都打湿了,她挣扎着想凉快一点,母亲却把她搂得更紧,眼眶里似乎含着一包泪水却又是满脸的惶惑。
再然后就是父亲教她打枪,子弹的后座力让她的身体往后一弹一弹地,父亲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一次次地开枪、脱靶;开枪、脱靶、开枪,脱靶……脸上含着一种忧虑和欣喜交织的复杂表情。
然后他梦见了自己和蒙月在靶场上练枪,自己永远不会像她那么出色,那么开朗,那么迷人。而她却总愿意和自己这个成绩不好又瘦小孤僻的孩子作伴。甚至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把那些坏孩子打跑。
还有那乱七八糟的莘湾之战,老师揽着她的肩膀两人躬身躲过爆炸,老师冷静地把已经被爆炸声弄得七荤八素的夕河抱在身前迅速地往营房方向冲去。一片混乱之中夕河正看见一队人围着一副担架,上面正是重伤的盛甫。盛甫满面血污,瘦弱的胸膛随着呼吸艰难地一起一伏,睁开眼抓住身边的人勉力吐出几个字,手就重重地垂了下去。
最后她感觉自己在一片白雾中漂浮,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隐隐地哼唱着一支曲子,她没有听过这支曲子,但是曲调优美婉转,温温柔柔地仿佛能够安抚梦魇中的她。她感觉到有一只有力的臂膀环着她的身子,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想问问他是谁,但她说不出话。她想抓住他,但她动弹不得。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夕河终于睁开了双眼,仿佛一下子从那片白雾中坠落下来,她醒了过来。自己还在地穴里,一缕熹微的晨光从入口射进这阴暗的地下空间,告诉她天已经亮了。她茫然四顾,这地穴里面除她之外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夕河顿时警惕了起来,起身想要看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根本动弹不得。
她双手反绑在背后,双腿弯折过来和手绑在一起。不仅脚踝绑在一起,就连膝盖都被绑了起来,她连一点动弹的余地都没有。夕河第一反应就是落到渠梁手里了,但是屏息等了一会儿之后却发现似乎没有其他人在看管自己。于是她开始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手脚都绑在身后看不见,但是从触感上看,却并不是绳子,只是一种柔软的布料。待到她艰难地低头看见绑住自己双膝的东西时,她顿时明白了这是谁干的:绑在他双膝上正是寒声风衣上的腰带。
“******!寒声你这个混蛋!”夕河实在忍不住大骂了一句,猛地一挣,但自己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根本动弹不得。夕河是以一个侧躺的姿势保持在那里,绑住她手脚的绳结都很小心,不至于紧到让她血液循环不畅,但也绝对没松到能让她挣脱。手脚之间大概有十厘米的距离让她略做活动,但这距离并不足以让她屁股着地坐起来用嘴去咬开膝盖上的束缚。真是绝,夕河越发肯定这绝对是明柯和寒声的杰作,他们在战场上绑过的犯人估计加起来得有一个营。
夕河艰难地在地上蠕动着,她庆幸这两人没有把她扔进睡袋里,那她可真就出不来了。她蹭到岩壁边上,用肩膀和脸支撑着想让自己的身体直立起来,这并不容易,粗糙的墙壁蹭得她感觉脸上的皮都破了一层,自己才勉强跪坐了起来。她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靠着墙壁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准备歇一会儿。她现在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半边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得许多,眯着眼睛环顾四周,看看这两个挨千刀的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离她不远的地面上,她的格洛克躺在地面上,还有她的笔记本,以及手机以及几个或满或空的罐头。如果这时她不是被捆成了这个五马倒攒蹄的德行,这些东西伸手就能够到。
夕河看着那个手机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试探地喊道:“夕河,开机!”
手机没反应。她从没试过语音开机,因此不知道这部手机设置的名字是什么,但既然不是自己的名字,那就可能是自己的号码。
“红队13号,开机!”没反应。
“反叛者联盟,开机!”没反应。
“betrayer,开机!”
屏幕终于亮了起来,响起了机械音:“您好,请选择服务项目。”
夕河大喜过望:“拨号,寒声。”
“请您重复播报项目。”能把拨号听成播报,自己的发音是有多不准!夕河一阵郁闷,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拨!号!”
这一次终于可以了:“请选择联系人。”
“寒!声!免提!”
夕河听着拨号音,她觉得寒声会接这个电话的可能性很小,既然自己被撂在这儿了,很明显昨夜明柯已经和寒声达成了某种共识。把自己放下极大可能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否则不会怕她乱跑给她绑起来,留下武器留下食物留下通讯工具。但是夕河所担心的正是他们,如果真的要以血相就,那么明柯的身体不能再失血了。而寒声,虽然他没有说,但他瞬间移动一次一定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否则以他伤口愈合的速度何至于烧伤就让他昏迷过去呢?
奇迹般地,“嘟——嘟——嘟——”的声音停止了,手机微微一震,将夕河的思路打断,电话接通了。随即一阵杂音立刻传来,夕河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脚还被绑着,她勉强控制住平衡没有让自己栽倒,大声道:“声!你在哪儿!!混蛋!说话啊!”
那边却没有人声,只有一片嘈杂。夕河强忍着不适仔细辨认着,可是声音太复杂了,再经过话筒进入她的耳朵就更加乱七八糟了。夕河在嘈杂的噪音和心理压力之下终于受不了了,就在她即将崩溃地大喊出声的时候,一个完整的句子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我挺不住了!你快去找夕河!立刻!”
这一句喊得声嘶力竭,所以夕河得以如此清晰地听到,这是明柯的声音。这一句立刻将夕河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逼到了极点,她必须挣脱开束缚住她的绳子,可是寒声的绳结是如此无懈可击,她根本解不开。
夕河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试图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她把目光转向了地上放着的那个记事本,如果明柯的水元素能用血来引发,那么自己呢?夕河四处打量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流血,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夕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认领身份证明物品的时候寒声是怎么笑话她的,但是咬破了舌尖这点血肯定是不够的。
没有其他的办法,寒声把所有的路都给她堵死了。夕河只能躬身下去用嘴去咬膝盖上的绳结,她一弯腰,就从两肩传来一阵似要撕裂骨骼的剧痛,她大骂了一声,同时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像一头野兽一样疯狂地撕咬着绳结,直到满口鲜血才终于解开。
她吐了一口嘴里腥咸的液体,膝行过去用背在背后的手抓起了那把格洛克,尽量分开双手双脚,开了一枪。感觉到绳子断了。夕河立刻爬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儿,她连犹豫都没有一下,拿起枪对着自己胳膊又是一枪。
子弹穿过她的胳膊打进土里面,巨大的压力似乎给了夕河难以想象的力量,从没经历过的痛苦让她的泪水不停地流,但除此之外,她脸上没有一丝怯懦的表情,动作也没有停滞,立刻将血洒在那个笔记本上。
就在此时,地面上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夕河将手枪别在腰上,一手抓起那个笔记本按在伤口上,用刚刚咬开的腰带绑了几圈。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地面。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当日明柯发动水瀑时夕河正在溺水昏迷,因此无缘得见,但此时的情况远胜当初十倍百倍!夕河刚刚一站上地面,席卷而来的狂风就几乎让她扑倒在地,而就在距离她三百米远的地方,滔天的巨浪遮天蔽日地狂吼着,但却没有冲下来,呼啸着的狂风和一堵几乎与巨浪同高的土墙阻挡住了奔腾的水势,但即使离得这么远,夕河也看得出这两道阻挡已经摇摇欲坠。
土元素和气元素,是寒声!
夕河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立刻抬头看去。因为他们这个空间的天空处在海水之下,所以无论是阳光还是星光,都透过这层海水才能让他们看到。而现在,夕河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海水迅速倒灌在天空上形成的漩涡!
他们已经动手捅破了这个空间!
寒声、明柯还有她,此刻都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