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呼吸声成了破庙内唯一的声音，可是这里大部分人都是高手，每个的呼吸都很轻，能听清楚的只有席夜和良小凉的呼吸声。
席夜依然有点茫然，视线不自觉地朝着沙离看过去，这时沙离捡起旁边的一根干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火堆里立刻传来噼哩叭啦的声响，感觉到席夜的视线，他只是浅浅的笑笑，“我除了轻功好，刚好还有一项长处，那就是耳朵特别灵，刚才风声里有微弱的脚步声，但是人不多，只有三个人，不过轻功似乎都不错。”
“那现在呢？”席夜吞了口口水，可怖哦，居然在他们在这里闲扯淡的时候，有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儿都不知道？
斜眼看了一眼白面和黑粉，两人同时羞愧地低下头。
“都走了，他们并没有想要进来袭击我们。”
“那就是帮同伴来收尸的？可是他们这么厉害，这么轻易的接近我们，为什么不进来报仇呢？”席夜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宣至，多少也明白点儿，即使轻功再好，如果敌不过那把弯月似的刀，也没用吧？
沙离笑笑，没解释什么，只是看宣至时的目光深了一些，宣至出奇的没不理人，而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一直紧闭的嘴居然张开了。
“隐华！”他只说了两个字。
白面和黑粉听到这个词都愣了一下，金海堂也似乎很意外，只有席夜和良小凉一脸的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些啥，只能瞅瞅这个，看看那个。
沙离笑了，“风老的死士？这可真有意思，你做了什么让风老不惜出动死士来对付你呢？”
宣至不动，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金海堂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甚至挡在了席夜身前，一双温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宣至腰间因为他刚才动作恰巧露出的弯刀一半。
“你是‘血月’？”
宣至看着他，然后空洞的黑眼直直地移开，继续看火堆，金海堂直接把这当成了默认。
接着手中的扇子柄就弹出一把剑身，看得身后的席夜两眼闪啊闪的，想这古代的兵器也挺先进啊，还是扇中剑呐。
剑尖指向宣至，杀气腾腾，宣至却只是稍抬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头，继续他的发呆大业。
他的反应让金海堂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是名门正派，并且为人谦和，即使面对着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冷血杀手，在对方无意动手之时，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边的席夜有点迷糊了，把白面的耳朵拉了下来，“‘血月’不是宣至在江湖上的代号吗？他怎么知道是他？”
“阁主，‘血月’可是至魂崖的活招牌，他的长相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他腰间的那把刀可是无人不晓。”白面同样贴着他的耳边回道。
“呐呢？感情这家伙还是个搞代言的？那咱们崖主有给他代言费吗？高不？”
“……”这回白面聪明地选择了沉默，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时最好沉默，不然就没头了。
主仆俩在这头窃窃私语，那头却已经杀气凝重，但宣至似乎并无动手之意，而他无战意，金海堂便无从下手，举在手里的剑倒是有几分多余了。
于是席夜就窜了跟前，用指尖儿小心地把他的剑给压下去，笑嘻嘻地道，“哎呀，有什么好说嘛，干么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啊。”
金海堂有些气愤，指着宣至道，“他是至魂崖的杀手，武林正道有多少人都死在他的刀下。”
“他杀你家人了吗？”席夜突然问道。
金海堂愣了一下，摇头。
“那不就结了，你跟他又没有杀亲之仇，他杀别人关你什么事，你也说了，他是杀手，杀手是拿钱做事的，也就是有人花钱请他杀人，他才杀的。你要想主持正义，你不觉得应该先去把收买他杀人的人找出来吗？搞不好同样是你们武林正道呢。”
看多了金庸爷爷的小说电视剧，所谓的武林正派在她眼里就是个狗屁，还不如有血有肉，敢做敢当的邪魔歪道呢。
金海堂被她说得一滞，脸上闪过不忿，“夜儿，你怎么可以帮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如果我说我其实也是个杀人凶手，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啊？”席夜看到白面和黑粉脸上闪过急切，她笑嘻嘻的装做没看到。
金海堂被她一问，又呆了，当下气愤也没了，只有犹豫——
“夜儿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是，你下得了手？”
“……下不了。”金海堂最终还是诚实的回答。
“很好，是人就会有私心，自己在意的人，做了什么都会觉得不可能，或者是原谅。而不认识的人，不管做没做，只要有人说了，别人就会相信，特别是这个人口碑还不怎么样的话。但是有人想过，其实坏人有时候也会被冤枉呢？”
金海堂这回彻底哑口无言了，而席夜这会儿已经坐了下，盯着沙离略带笑容的紫眸，花痴了三秒种，才重新话题：“兄弟，人都是双面的，往往大部分人都是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就像现在你衣冠楚楚，可是晚上没人睡觉的时候，你就得把你这套衣冠脱下去，搞不好还是裸睡呢。”
“我……我才不是……”
“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想说的是，武林正道未必全部正义凛然，邪门歪道也未必都是丧尽天良，你地，明白？”
嘻笑的一段说词，让破庙里安静了下来，白面和黑粉几乎快要用崇拜的眼神看她了，而良小凉直接就崇拜了，金海堂的剑已经收了起来，头低着，似乎已经听进去了她的话，并且无从反驳，至于沙离，虽然没有看她，看着面对着火堆的脸，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若所没反应的，大概只有宣至了，依然在那里盯着火堆发呆，好像那里能盯着个美女火精灵似的。
于是，某人的犯贱神经都蹦跶出来了，一起身，一转身，然后臀部就挨着宣至坐了下来，“哎哎，小血月，你说那些人干么要追杀你，难道你杀了人家全家？”
“……”室至不动，回应她的是烧的噼叭声。
“哎哎，小血月，你有说‘隐华’他们有说风老，那个风老是谁？你如果不是杀了他全家，那就是你睡了他的小老婆？”
“……”宣至的指尖儿动了动。
沙离唇角儿又勾了起来，白面和黑粉选择性地失聪，良小凉小朋友则对于血月的年纪相当怀疑，这人和自己差不多大，可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对于某人的话根本没听进去，金海堂则有石裂风化的迹象，他心目中的女神正在一点点崩坏啊。
“还不是？那是你睡了他的大老婆？不能啊，叫风老的话，绝对是个老头子，大老婆的话估计年轻也可以当你娘了，你不会有恋母情结吧？呃……禁忌之恋啊，好有萌点……”
“……”宣至这回右手动了一下。
沙离继续笑。
白面和黑粉继续看破庙棚顶。
良小凉小朋友继续看宣至腰上的刀。
金玉公子完成风中凌乱了——
“纳呢？还不是？”某人要抓狂了，“那到底是为啥啊？难道是你看到了人家什么不该看的秘密，人家人杀你灭口？”
“……”宣至的眉角微微动了一下。
沙离看了一眼宣至，然后抬起头看席夜，“席姑娘，时候不早了，明天我们还要赶路，不如你和良小公子先休息吧，我们几个轮留守夜。”
席夜不甘心，还想去磨宣至说话，而这时白面上前来，一把拎起后衣领子，“小姐，您该休息了。”
说完就把人提走了，顺便叫了良小凉。
良小凉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可是气势却全然不同的少年后，才跟着白面走到破庙的里面。
金海堂依旧仇视地看着宣至，宣至也一直无视他，似乎这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他给无视了。
沙离看起来是个十分友善的人，他的笑纯净异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即使席夜看起来和他十分亲近，但金海堂还是讨厌不起来这个人，所以当他和他搭话时，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回应了。
但是两人说的却都是一些江湖上无伤大雅，无关紧要的小事。
倒是里面的主仆几个说得反而要紧几分。
“白面，那个风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席夜看另一边的良小凉已经睡下，便轻声问道。
“这风老还有一个名号，要天下第一鞭，三十几年来他的一条鞭子几乎未逢敌手，后来退隐了江湖，但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依然无人能动摇，可以说是武林正道人士中的一个领头羊吧，不是武林盟主，却也和武林盟主没什么差别了，而他手底下的‘隐华’对外称只是保护他的一个死十护卫队，总共数也不超过五十，但却个个精英，平时鲜少出动……”白面摸着下巴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恐怕这回宣至是看到了十分不该看到的东西……不过……阁主，你怎么肯定宣至就是看到或者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嗯……因为女人的直觉呗。”席夜嘻嘻一笑，身后一躺，倒向了黑粉刚才为她铺好的稻草床。
白面看着她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和站在不远处的黑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