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三○八年一月四日,中欧卡亚大陆塞班领主使团到达摩尔德加东石城。
一月十三日,西欧卡亚英尔曼领主、印莱特城与约纳城使团及约纳属城拉可夫城使团到达西石城。
赤焰魔法圣教三位大长老卡索拉长老、安德鲁长老、霍塔长老与摩费长老的信旗也于这日到达东石城,同行的还有赤焰圣国七位圣骑士之一的齐历亚特。
十五日,伊拉宁城使团到达北石城。
次日,赤焰圣国与兽族联盟以及费德南斯领主、库亚特领主的使团到达,根据习俗分别下驻东石城与北石城。
十八日,八大领主联盟最北的科穆安城使团到达北石城。
据娜娃公主说,这是摩尔德加有史以来最为壮观的一次——仅仅客人们带的军队、佣兵、驮队就有三万多人,而那些随道而来的商队的数目比这多了一倍,加上摩尔德加各个属城派出的使队、佣兵团与各地前来看热闹的摩尔德加人,使得四城都挤满了人。“我敢说,如果现在摩尔德加的城墙上不幸掉落了一块城石,即使最偏僻的地方也会砸伤好些人。”她这么形容道。上次我没有出席摩尔德加艺宫的舞会让她专程又来了一趟,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不过经常来我这里的其他几个人并没有娜娃公主那么乐观,其中霍亚领主的形容我觉得比较贴切一些:“那些赤焰山的人们就象光临自己家的后院一样来了摩尔德加,顺便还带来了英尔曼这只野猪,这不免大大让人扫兴。如果那些科穆安们能和西欧卡亚人、伊拉宁人一样不丧失自己领主的尊严的话,如果赤焰国能象二十年前那样的话,事情就没有现在这样令人当心了。”
我还记得泽曼王子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朋友:“亲爱的霍亚领主,您总是充满了高尚的期待和希望,可世界上没有如果。心存向往总是好事,可我宁愿将这感叹的时间用在加强防备上。”的确如此,自那次费尔纳兰来拜访过之后,这两个摩尔德加人来的频率是增加了,呆的时间却很少。因为贵族们各自的忙碌让我的院子清净了很多,后来摩尔德加大领主就只再来过一次,也是匆匆而去。可在摩尔德加老头满不在乎的脸上,我也能看到被深深遮掩的忧虑。“月儿兰,我现在倒是希望你是那个人,虽然这不可能。欧卡亚的领主们总是心存幻想,这让他们成为了一盆散沙。我们现在缺少的是一根绳子将大伙儿拧起来,可还没有一根绳子能比珂斯达玛月亮更牢固,即使是以前的奥克古历亚王朝。”说完之后他皱紧了眉头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便被一名侍卫请去商议事情。
这三天时间里,伊莎贝尔是光顾的最多的人。每天她都要上我这儿来呆上半天顺便带来各种各样新的流言,大部分是关于我以及摩尔德加的前途。据说在摩尔德加的街头巷尾现在最能争夺人们猜疑与好奇的是两条新闻,一个是关于赤焰山对于摩尔德加的各种企图,连二十多年前奥克古历亚王朝最后一个国王的离奇故去也被拿来当作了对比。另外一条则更加荒诞可笑,即使我已经成为了珂斯达玛大神的奴仆——圣女,可容貌与赤焰山奇怪的封赐让他们更为相信我是大神派来欧卡亚大陆的使者——大神不愿意看到欧卡亚大陆现在的混乱和纷争。关于我更心怀叵测地解释是,因为我,印莱特人与赤焰山结为了秘密的同盟。不过这比起另外一个新近出现的解释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大神认为我更能传达他神圣无上的旨意。
“伊莎,人们这么说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而越是诡异难测的传言越能在更大程度上满足他们。”对于这样奇怪可笑的传言,我回答道。
“传言固然一部分是为了好奇,可另外一部分也是在表达他们的愿望。如果非要让我作个比较,我更觉得你可比那些拥有最高权力的人神圣高尚而且讨人喜欢得多,无论是从容貌还是从高尚、公正、善良等角度比较。既然圣女月儿兰如此谦逊,那我也就不再讨人嫌了,再说我也无法承受被拒绝靠近圣女的损失。这个宁静、纯洁、透明的世界比起任何一个大陆更加吸引我,你不会残忍地将我拒之门外吧?”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用作出回答,因为她说类似这番话时,或者我的手已经被她挽着了,或者她正在拂弄我的长发。而且,摩尔德加的气候与阳光让这时候四周处处散发着温暖。
偶尔,我们也会忽然同时陷入一阵沉默中。我会想起了遥不可及的过去,那些如水中倒影一样混乱不堪的画面,可一伸手那些过往便裂成了更加杂乱的碎片。等我惊觉时,总是发现她正凝视着我,可思绪如我一样已经不知道飘离到了何方。也许她在想着那双时不时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鹰眼,她喜欢他,我知道。也许正是如此,她将这一部分情感转移到了我身上,可这时候人海茫茫。
我们都只是飘洒在空中的几片雪花,等待着被融化,流入不同的河流。
无论怎么说,上次那事件过去了,而激起的再大的水花也终将回复平静。除了肌体微小的鼓噪隐隐预示着新的余崩,没有什么值得我记挂了。元素逐渐回到了身体中被本原不停地吸纳沉淀,那些疲倦与虚弱以及其他的情感也都沉淀了下去。除了人们来访我一直在静修冥想着。与世俗相比元素的世界这么纯粹,在此之前我却没有意识到。
大陆历三○八年一月十九日,菲尼克斯·摩尔德加寿辰前的第十四天,西欧卡亚大陆约纳城使团因为大领主利斯德尔·约纳忽然的去世决定提早返城。摩尔德加大领主理解了约纳人的心情,并派遣其子泽曼·摩尔德加与几个约纳交好的领主使团一道前往送别西欧卡亚的客人。西石城里就只剩下了印莱特人与英尔曼的多诺万城及第六军团的使团。我相信正是因此而让印莱特人首领们倍感压力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出于欧卡亚的礼节我也受邀出席了这次送别,眼看着约纳人护送着两辆被约纳魔法师围着的遮得严严实实的驮车黯然离去的队伍,让人不由伤感。莫桑克图大师的皱纹因此更多了,他长叹道:“三十年前的约纳人还被欧卡亚大陆所敬重,可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我知道大师是在感叹前来送别的使团之少,除了主人、印莱特、伊拉宁人与一些其他使团的信旗再没有了其他人。“为人敬重是一种荣耀,可如果因此成为猛兽眼中的猎物却不是什么好事情。”一向沉稳的腾歌将军说道。的确如此,将军的话让我想到了摩尔德加。可另外一方面,我是否也让印莱特人成为了更显眼的目标?远处珂斯达玛的月亮在阳光下远不如黑夜的时候那般醒目,依旧压得人们心头沉甸甸的。可如果赤焰圣教不存在了,是否欧卡亚大陆就会充满善意?我很想问问其他的人,尤其是那双鹰眼。
欧卡亚大陆习俗希奇古怪,比如使团的首领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不能离开自己的驻地前往摩尔德加。虽然这已经和其他很多习俗一样成了黑夜里的一句空文,在阳光下还是得到了尊重。
于是在告别了腾歌将军之后,泽曼王子邀请印莱特王子与公主们一道前往摩尔德加。我想黑夜中人们早已经商议好了对策,因此菲尔很爽快地应允了。在那之前,泽曼王子将伊拉宁使团派来送行的年轻人介绍给了我们,一位几乎有齐格飞骑士那么英俊的千人骑兵长——穆亚·斯卡蒂将军,伊拉宁近卫军兼使团首领斯卡蒂将军的侄子。这个看起来只比凯西大上两、三岁的年轻骑士很快就被接纳了,因为他显得谈吐风趣幽默几乎比得上不在场的霍亚,在某些方面的见解又能和泽曼王子相比,与菲尔谈论起诗歌来也丝毫不见逊色。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试图将话题引到我身上,只是有时好奇地观察一下我的面纱——这被淹没在了众多围观者更直露的目光中。
一路上的话题不免涉及到了离去的人的身上,不可避免地从对于约纳领主的同情转移到了约纳的将来,又不可避免地提及了离去的玛蒂公主。“早在临行前我就听说了西欧卡亚两位公主的名声,伊莎贝尔公主让我知道了有时候人们的传言并不夸大其词。因此我设想善于交际的玛蒂公主是否如人们所说的那样高贵与优雅,可惜在好客的摩尔德加城的几天时间里都没有见到公主,这不免令人遗憾。”穆亚·斯卡蒂如此说道。
“听您这么说,我倒是愿意成为那个离去的人,这样我就可以确实地知道您这是在夸奖。我也实在不知道在人们口中成了什么样子,所以您能否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将人们口中那些美妙的词语重复一下?至于那些夸奖的不够尽心的话就不必了。”伊莎贝尔倒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非常乐意,公主殿下。但是考虑到如果全部说出来至少要花上个几天几夜,所以您能否允许我只说他们没有提及的?”伊莎贝尔微笑这应允了,穆亚·斯卡蒂才接着说下去:“人们曾经用诗句来表达了您的美丽与仁慈,在那些可以用几驮车的羊皮来记载的诗句中却始终没有提及您的两个优点——坦率与尖锐。”
“希望您说的不是粗野和刻薄。我就装得愚笨一点全当作好话来听吧。即便如此,我也只能收下‘坦率’这个词,另外一个词有人比我合适的多了。这一点泽曼王子可以替我作证,而且这个人您得准备多几倍的羊皮来记载她的优点。”
我意识到了她的意图,可阻拦不了她。泽曼王子老老实实地举起了他的右手:“我愿意为您作证,伊莎贝尔公主。事实上因为这个人的言辞而使得摩尔德加城目前最流行的观点是,血统与灵魂并不能成为人与人之间区别的原因。”是谁说泽曼王子不善于言语来着?他将那天我与达特夫曼之间的对答重述了一遍,而且居然不差一字。
“这个人,我想她一定出身于平民。虽然我依旧赞同那位可怜的骑士,但是必须承认我答不上她的问题。这至少证明了一点:承认自己的无知并不是一种羞耻。请饶恕我吧,我的好奇心已经开始折磨我了,那位睿智的姑娘到底是谁?”
菲尔这时候也插了进来凑热闹:“现在您还得再承认一点:过于武断也非常不恰当。”
穆亚·斯卡蒂转而向伊莎贝尔求助:“我记得在记载您的优点的羊皮卷中,关于仁慈占用很大的一部分,因此我有理由认为您会现在会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我认识她吗?”
“当然,你认识她。我得先警告您,不要将她的沉默当作柔弱。我就不再折磨您了:她现在骑在一披白色的马匹上,披着白色的大麾,有着银白色的长发,而且就在我身边不到四步的地方。可惜面纱将她的容貌与表情一起遮掩住了,否则我就能知道她是否乐意被供诉出来,现在只好当她的默认是表示允许。”
穆亚·斯卡蒂愣在了那里。
这是路上唯一一次谈论到我。在摩尔德加城的西门,小斯卡蒂将军与菲尔及泽曼约定好相互见面才告辞而去。菲尔不禁对小斯卡蒂的学识风度称赞了几句,连泽曼王子也难得地表示了赞同。在一支驮队的后面我忽然发现了那个红头发的骑士齐格飞剑士,一转眼又不见了。幸好娜娃公主今日并不在场,我也不知为何心里会有这样的庆幸。
霍亚与马斯特骑士迎面匆匆而来,脸上紧张的神色立即引起了正在谈论的三个人的注意:“赤焰魔法圣教安德鲁长老召请圣女月儿兰公主,请公主一道观看摩尔德加魔法学院的院试,驮车已经在领主宫门口准备好。”
这消息最令人惊讶的不是我受到邀请,伊莎就曾说过当那个最隐秘的谣言散布到令赤焰宫的人开始担心时,他们自然会出来想办法平息它——就如当初赐封我为圣女一样。泽曼王子立即询问霍亚:“大领主是否知道这事?”
“您知道大领主前往北石城观看杜雷逖佣兵团的剑会了。据狄努长老所言圣教长老是受科林王子的邀请,而且事出突然难以拒绝。”霍亚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娜娃公主与古达亚王子也前去了。”
我这才意识到作为西石城城主的科林王子并没有出席上午的送别,却是由泽曼王子来代替。而且据我所知,圣教从不承认各领主的魔法学院,也从未听说哪位长老参与过魔法学院的事物,这可就真奇怪了。霍亚的话让泽曼王子脸色沉了下来,其他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他点了点头转而对印莱特人说:“既然这样不如我也去看看,请霍亚领主陪同菲尔殿下与伊莎贝尔公主返回驿宫。请公主放心,有我在。”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满脸担忧的伊莎贝尔所说。
莫桑克图大师曾对我说起过欧卡亚大陆魔法学院的院试,这与佣兵团的剑会一样是魔法学院的传统之一,甚至比佣兵团更加独立。因为在院试中要选拔各系魔法的长老与黑袍大法师,除非各自的大领主与魔法学院长老会的邀请,其他人都不被允许参与其中。只是这个规矩对于拥有比大领主还要高权力的赤焰圣教长老而言形同虚设,何况还有身为摩尔德加大王子的邀请作借口呢?
摩尔德加魔法学院位于领主宫西侧后方,占据了仅次于领主宫的面积,象征其地位的主魔法会堂的拱顶也仅比领主宫的议事大厅略矮一些。“那恐怕是欧卡亚大陆上除赤焰山与赤焰圣国最大的魔法学院了。”在几日前游览时霍亚曾远远指着那个硕大的拱弧说。那时他语气自豪而骄傲,全然不象今天这样。铺满冬青草的草坪上也没有那日所见的人影,橡树与绚叶树下林立的黑色魔法长袍上赤焰山的标志格外触目,也赶跑了原本冬日阳光下的暖意。一辆巨大而豪华的驮车停立在铭刻着据说是阿哥诺提卡名言的黑大理石碑前,长老的卫队将铭文的最后一个字遮掩住了。传说五十多年前正是这句话让赤焰山不得不默认了圣国魔法学院的存在——“魔法,是大神对虔诚者的恩赐。”
长老传召的信旗让我畅行无阻,除了脸上毫无表情的泽曼王子随行摩尔德加近卫军都给拦在了外面。满是柱式与尖顶的卫楼里倒是没有人把守,一名摩尔德加魔法师正等候在那里,带着我们穿越层层格外清净的回廊、副楼。一直到通过一扇牌楼才我又看见矗立在草坪上的圆形魔法会堂。巨大的建筑将一箭程远的草地也映衬得局促起来,反射着耀眼阳光的白色的拱顶只能看到一条弧线,连尖顶也消失了。几百名摩尔德加魔法学徒们正列队在巨大的镶嵌着光明魔法石的石拱门前,鸦雀无声。
我相信,那些前来祈望大神恩赐的人一定会为这里宏伟的建筑而感到神圣,向神之心也将格外虔诚。可这与赤焰圣教大长老的鼓惑有区别吗?不同大陆有着不同的神被信奉着,但愿珂斯达玛大神原谅我,因为我每次使用他的恩赐时都忘记了记挂他。
一队绣着圣教土系魔法标识的黑袍大法师将我们引了进去。在卫殿石柱旁,一边列着摩尔德加的各级魔法师,一边列着赤焰圣教的大法师。凝重的气氛隐隐涉动了空中的土元素,这可见圣教的魔法师造诣确实要高了许多。各种数量众多造型优雅的萤石魔法台散发的光也无法驱散这里的压抑,主殿的十二根足有三、四人合围的石柱一直延伸到半空的昏暗中画出的各种弧线,被起拱的小柱中泄漏下来几十条细小的阳光藏了起来。光线在空中划出的直线慢慢模糊成了晕团,落在了地上、柱身上以及中间小小的人身上,弥漫起股古旧、浓重的色彩。
一个穿着赤焰魔法长老袍的法师正坐在主殿的上首从两根柱子中间看着我们走近。土元素中有一丝凝涩与我散布在空中的灵觉微一接触,忽然便散去了。我知道那便是安德鲁长老的灵觉,距离这么远还能控制得如此精巧,的确法力深厚。我收摄心神,按照礼节解开面纱穿过了那两根主柱,一直走到足有七、八十步深的主殿中间,施礼。只是那羊皮卷上记载的烦琐的觐见语,我实在没有办法说出来——我也没有全部记着,而且默克桑斯大长老认为“祷文的长度与人们忠诚的持久并无太大关系”。
“圣女月儿兰,”长老主动开口了,声音并不如何巨大,却带起了土元素的一阵抖动:“坐罢。”想必长老已经从默克桑斯大长老口中听说了我的倔强的名声,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只有如此简单的两个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圣教土系安德鲁长老,从人们的口中我早已经知道了他的长相,骨骼巨大而且嶙峋突兀——修炼土系魔法的缘故。与其他长期冥想静修的人一样,他眼睛微闭,眼神澄清隐隐透出黄芒。出乎意料的是,长老的身侧低头站立着那个灰眼睛的科曼大师,身上原本的灰色长袍已然换成了金线黑袍与我一样依旧遮盖住了全身。
我环顾了下四周,不由有些尴尬。除了安德鲁长老其他所有的人都一直站立着,而只有在最右边的石柱中有一张高背白木椅。在大长老两侧的四个石柱间是赤焰山的黑袍大法师,尊贵的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站在了最左边,剩下的四个石柱才是摩尔德加的魔法师。科林王子与他的弟妹们正在我们走来的石柱边上。世俗的世界果然在这里没有什么地位。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泽曼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往低头不敢看他的摩尔德加王子公主们。
狄努长老干咳了一声说道:“摩尔德加魔法学院金、木、水三系黑袍法师已然定夺。是否进行火系黑袍法师院试还请圣教尊贵的安德鲁长老示下。”黑云石地上有些班驳痕迹,似乎已经经历过了一些时间的魔法比试。我也才看到那些摩尔德加魔法师的脸上有些激愤之色。
安德鲁长老微微点了点头。
两名在狄努长老右侧拄间站立的法师走入了场中。这便是魔法学院的传统,每年的院试都有被推举出来的三名大法师向原来三位黑袍大法师挑战,胜者为这一年的黑袍大法师。而各系长老也都如此,不同的是长老之间的比试除了主系魔法外可以运用其他各系魔法。可以想象,圣教长老的莅临让高傲的摩尔德加人之间原本的表演变成了真正的较量。两位法师依照礼节向安德鲁施礼报出了名字之后,犹豫了一下又一同向我施礼,真见鬼。
那位名叫巴克昂的挑战者首先拿出了自己修炼的晶石——红色的火晶石。单从色泽而言,这位大法师仍处在印石阶段。摩尔德加黑袍大法师桑顿则取了颗小而晶莹得多的晶石,就这点可以知道他要比挑战者法力高深许多。“通石生热,印石生光,滤石变色,合石神动,而灵石开窍,则鸣动天下。”我曾莫名其妙地炼出颗灵石。那可真叫灵石,它只让我灵觉越发敏锐强大,除了它能自动净化均衡元素——如同我第二个无法控制而且弱小得多的奇怪本原——似乎别无他用。
随着金铃“叮”的敲击声,两人一起手握晶石念动了火系防御术,元素的变动立即将我释放的一丝灵觉触动。空中的火元素以两个比试者为中心慢慢被两个灵觉渗透,范围也逐渐扩大。在两个灵觉交集的地方,火元素嬗动得尤其明显,那是灵觉在争夺元素的控制。我有些奇怪他们与元素的融合是如此之慢。可,快又如何?我没有可以承受如此之大范围元素的身体。
随着手结的打出,桑顿的晶石前方形成了结界,火元素不断附着而来,在他身前形成了个小半圆若有若无的淡红色魔法防护罩。被抽走了元素的空中有一丝凉意,在他们周围感知范围外有十数支各种元素的探测气息,那是摩尔德加魔法师的气息。赤焰圣教的法师们的探询要微弱得多,不过仍然属于元素系的探测,并不能感知我在元素隐藏的灵觉。土元素也隐隐出现了些须波动,我却无法找寻到它的源头。有一阵子我感觉到了它要寻势而来,可又被我逃入了其他的元素中。这个过程玄妙异常,也只有我与圣教长老知道。不过我奇怪的是,科曼大师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关心,在摩尔德加南门外的接触让我知道他的灵觉也极其强大。
另外一方的巴克昂陷入了深寂,可在他身周的防护罩不过才勉强撑起。而桑顿仿佛在等待着对手凝聚好全部的力量一般,这时候才念动爆术。那些被召唤的元素被本原鼓动着迅速聚集,穿越过身体顺着手结释放出火之刀。这比我以前还是魔疗师时确实要强多了,那时候我最多也只能释放出火球,而无法象他那样凝结成型。“啪”一声轻响,随着一道微耀,巴克昂的光罩立即支离破碎。若桑顿趁势念动咒语发动攻击的话,他便可以取胜——两个人实力过于悬殊了。可桑顿思觉依旧在火元素中徘徊,象是在等待对手恢复。
狄努长老敲响了手中的金铃。他的脸色有些难堪,不等吩咐便判定了桑顿获胜。可接下去的几场黑袍之仗均都如此,挑战者几乎都输得惨不忍睹——显然是与佣兵团一样早已安排好了的结果,甚至还有一位法师在随后的土系魔法比试中受了伤。一旁的泽曼王子倒是沉静下来,而科林王子则有些踹踹不安。如果不曾听说过两个王子之争的话,我还未必能看出端倪来,现在若这事情传到摩尔德加大领主的耳朵里,大王子恐怕更加不能得宠了。一场比试与决斗就世俗的眼光而言,如果没有任何公平性的话,那将会给向来以高尚自称的摩尔德加的声誉带来极大的危害。只是科林王子仅仅指望赤焰山的帮助能获得继承权吗?今天之事难道仅仅是圣教来存心看摩尔德加人的笑话?
科曼大师忽然俯首在安德鲁长老耳边低语了几声,象是在请求。得到了允许之后,他踏上一步说道:“尊贵的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摩尔德加魔法学院四百三十名学徒,九十六名魔法师,五十三名大魔法师以及二十一名黑袍魔法师是否都在此?”
“全都在此。”
“阿哥诺提卡大师于六十七年前创办圣国魔法学院,并与我赤焰魔法圣教订下维拉之盟,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身为魔法学院之大长老可知此事?”
“禀圣教大师,确有此事。”
“请问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维拉之盟盟约的第二条是什么?”
那死灰一样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魔法学院大长老,声音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点波动。狄努长老的神色却慢慢凝重起来,他思索了一下回答:“回神圣尊贵的圣教黑袍大法师,维拉之盟盟约第二条:珂斯达玛大神在上,凡吾欧卡亚大陆之人,以虔诚奉神,心怀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皆可为大神之仆从,受珂斯达玛月亮清辉之护佑。摩尔德加魔法学院传自阿哥诺提卡大师座下第三弟子多特里大师,有赤焰圣国魔法学院信旗、印石与神鉴为证,创办五十五年来尊崇阿哥诺提卡大师所定条例,以心向神,不敢有丝毫懈怠。”据说《阿哥诺提卡魔典》起篇便是维拉之盟的三约,第二篇是七律。可那些语意含糊的陈旧条约与现在何干?我忽然记起,科曼大师曾经当了十多年印莱特的大长老,对付魔法学院他来是最合适的了。只是科曼大师因为印莱特事件而在欧卡亚大陆名声很大,狄努长老却似乎并不认识他。
“维拉之盟指天而定,有大神为证,我圣教与圣国魔法学院一刻不敢违背。阿哥诺提卡七律之三:凡吾教众学徒,无违三约七律者皆为平等,以向神之心而定其职。七律之一:神为吾等心中执念,法力为神依执念之心而赐。狄努长老,不知道我刚才念颂的可有错误?”
狄努长老不由微微鞠腰:“珂斯达玛大神在上,圣教黑袍大法师所念一字不差。”
“司贝斯·弗兰科,”他左手柱间的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黑袍魔法师应声而出,一直走到了主殿中间站立着。科曼大师指着他说道:“此人出生于达特夫曼城,因此可以说是摩尔德加人。他三岁起就在赤焰山供奉大神,二十年都未曾离开过,向神之心可见一斑。教众司贝斯·弗兰科现在参与摩尔德加魔法学院火系长老之争,不知道有无违背三约七律?”
道理,只有被强者承认过才能谈得上是道理——这句古老的话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科曼大师的话立即招来了摩尔德加人的一阵低声议论声,可谁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几十年来各个领地上的魔法学院都形成了各自不同繁杂的传统,可这一切的法理都出自于三约七律。赤焰圣教几十年前因此而承认了魔法学院,而现在魔法学院也同样无法否认这点。我也知道赤焰圣教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各个魔法学院的渗透,那些更古老的生存法则也让他们无法象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可传言不是说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与赤焰木系霍塔长老关系非常密切吗?我有些被弄糊涂了,事实上我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等着这场闹剧闭幕。
摩尔德加王子在这时候已经无法产生任何影响,原本一脸好奇的娜娃公主与古达亚王子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而变得凝重起来。最终那些议论嘀咕的人们都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我正对面的狄努长老,荧光与漫散开来的雾气将他的脸上涂抹了层无奈。等人声尽无时他才开了口:“尊贵的圣教大师,您深通魔法学院的律条,即使阿哥诺提卡大师在此也得允许教众司贝斯·弗兰科参与学院长老之争。愿神圣仁慈的珂斯达玛大神护佑欧卡亚。”声调之悲哀,连我都有些恻然。
乌卢姆鲁,一位年老的摩尔德加魔法师随即走入了场内。他手执嵌有火系魔法石的幻叶木法杖,满脸红光须发皆白。从年龄上看,乌卢姆鲁法师足以做他对手的祖父,可赤焰山的法力之高在欧卡亚大陆世人皆知。那个年轻的司贝斯身上元素坚凝异常丝毫没有外露,象是已经精修了几十年一般,喜怒不形于色。这种麻木我似曾相识,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老法师没有悲戚之色,坦坦然对同伴大声嚷道:“骄傲的摩尔德加人,抬起你们的头来仔细看着,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只有黑夜里看到的才是月亮!欧卡亚大陆的生命是因为太阳!好好记着,高贵的摩尔德加人!”他用法杖一击地面,“碰”的一声不甚很响却重重敲在了人们的心上,也敲在我的心头。
金铃一声,老人鼓动起了本原,吸纳着大地的火元素,连柱臂上的魔法萤石光也给牵动的摇曳起来。忽然被抽去了火元素的空中凝起了层冰雾,落在肌肤上沁凉沁凉,也让巨大的魔法会堂在荧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妖艳绚丽的光彩。
“谁知那妖艳美丽的火光
是生命的燃放
被冲积的是身躯的河岸
留下了灵魂的疲惫不堪”
我知道这是老法师的生命的燃放,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燃放。可我没有看到灵魂的疲惫,只有本原奋力的鼓动。他甚至没有咏唱起防御魔法咒,只是燃放出一个一个绚丽的魔法,或幻化成刀,或凝聚成锤,不停向赤焰山的法师攻去。
司贝斯·弗兰科的身前如同半个燃烧的火球,那些火焰如流动得球型光幕一样将他罩在其中,却丝毫不能进入。他使用的是个晶莹剔透的光明魔法石,每次咏唱的都是一组魔法咒语——那也是我所熟悉的组合:火、土、水。他如同我在凯格棱特切割各种肌体一样,只是不停地将火系魔法罩添入新的能量,精确得不差分毫。而另外两种元素,在他手结的指挥下或者填补魔法罩上的漏洞,或者如阴毒的小蛇一样偷偷溜出去咬一口。那些被他召唤的元素,虽然范围没有老魔法师那么大,可却象是铲子一样从老魔法师的灵觉中挖走。专注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即使那身前如此艳丽的火光也没有给他带来一点生气。
不知何时,老魔法师站立的地方上有了点点血迹。点点晕红迅速在丝毫无损的白袍上化开,嫣红得令人触目。我知道那是司贝斯释放出的水系与血系魔法组合的爆术,如一把把阴柔的小刀穿透了老魔法师的衣裳、皮肤,在血液中绽放开来。乌卢姆鲁,这个以前我甚至都未曾注意到的默默无闻的老法师却不曾觉察一样,挥动着远古的手结,咏唱着各种爆术咒语,身体里沉积的元素如流沙般的飞逝。而,司贝斯的嘴角也有血迹,那是血咒的献祭。
趁着老魔法师一阵力竭,司贝斯又喷出了口鲜血,一片黯淡无光的土色从火球表面的漏洞飞出划着玄奥的曲线击在了老魔法师腿上。那是蕴涵着血咒力量的土元素,老魔法师一阵踉跄再也支撑不住攻势,摔倒在地上。
金铃声终于再次响起。
“穆林桑克斯·狄努!”满身血污的老魔法师在地上怒喊起来,声嘶力竭:“穆林桑克斯·狄努长老!我这个老摩尔德加人还没有死!”
一个摩尔德加黑袍法师站了出来,他向坐在椅子上一直安然不动的圣教长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神圣尊贵的安德鲁长老,我是摩尔德加魔法学院黑袍大法师高戈,本来预定由我来挑战乌卢姆鲁长老。既然现在司贝斯教徒赢了,那么请允许我向他挑战。”
我这才看到那些摩尔德加人的脸忽然变得肃穆起来,而一直躺在血泊之中的老人喘着气连连点头。这,让安德鲁长老也有些不知所措,那个灰眼却依旧一脸的漠然。
号声忽然响起,紧接着摩尔德加大领主急匆匆地走进了主殿,粗重浑厚的声音老远就传来:“安德鲁长老什么时候光临摩尔德加城应该先通知一声我这个老头,别是又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子孙。我们可都是二十年的老交情了,那一次你来我还送了你十万驼粮草。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机会喽。”他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圣教长老面前,大大咧咧地行了个礼。这时候霍亚与侍卫们才出现在了门口。
面对欧卡亚大陆最有声望的大领主,圣教长老也有了笑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圣战是欧卡亚人的圣战,大领主心为大神,大神必然会护佑大领主。”
大领主点了点头:“我在领主宫备下了盛大的晚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两个老家伙先走,让孩儿们自己去玩吧。”
奇怪的是长老居然应允了,他转头对我说到:“圣女月儿兰,拉克代思军团长邀请圣教参看英尔曼第六军团的军会,我会派车来接你。”不等我答应便跟在了大领主身后,随后赤焰山一干人等也走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摩尔德加人这才拥上前去扶起了老法师,地上一些血迹已经魔法炎痕煅烧进了黑云石中。
可那些魔法师们看我的眼神都露出了不屑,让我无奈。
“忍辱负重与勇敢一样高尚。”泽曼王子在一边低声劝道。
我这算是忍辱负重吗?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