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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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在布达佩斯 (3)

第二十二章 在布达佩斯 (3)

战争时期,处处都是这样,遇上上面来检查,那些军需官们就说没事儿,其实他们在那些办公室里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人都是被检查对象。虚极空额,然后又拿一些破烂儿来抵数,以免落出破绽来。

因为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块口香糖,(而且现在又找不出有什么可偷的。)所以全坦率地说起话来了,最近物资不太多的情况来了:“我出征过两次,可像现在这样要什么没什么的情况我可从未遇过。第一、二次出征我们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我藏了一万根香烟,三百盒灌头,二斤肉干。”

“因为各种原因,后来战争停止了,我上交了十分之一的东西给营部,说这是节约下来的,其余的后来全给卖光了。这还得感谢我们那个十足蠢的少校。他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一听见炮声或子弹响起来,就会以想摸清楚营里士兵伙食的情况为借口躲到咱们辎重队来。从伙房要些吃的,去士兵那儿拿根烟。有一次德国人把后方送给我们的食品给占了,他们把所有的食品吃了个精光。咱们辎重队的军官伙食也就没了,我在这段时间里除了一头猪之外,还有的就是些面包干之类的,不过几天就吃完了,现在只有去把那头小猪崽杀了,不过一切都是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我为了不让我们少校知道,我把它藏在离我们四小时路程的炮兵队,我认识那里的一个下土。每当少校来我们伙房,我们就喝汤,其实那一头小猪实在是几餐就完了,只不过在那附近我们找了几头羊、几头小牛而已,连这些还是从普鲁士人手中以高出一倍的价钱收购来的,不过因为是拿着营部开的签字条子去的,所以价格高点儿,我们不会怎么觉察出来。

可是那些当地人最麻烦了,他们不能识字,只会打三个勾。当他们来军需处取钱时,我们会往单据里塞上几张假收条,那时他们的三只羊、三头牛很可能变成一只半和两头牛了。不过遇上了签字的是两个人,我们只能完整地给钱。因为我们出的钱比普鲁士高,所以大量货物都在我们手里,这下可好,普鲁士人把我们看成是强盗了。军需处还下了道命令,规定用打勾来代替签字的收据必须给检查官审查,东西不能太多了。那时候,来检查的人还真不少,来一个吃饱了去了,有良心的会说这次买得少,没良心的还擦完嘴去打小报告,把我们的好处全抛弃于脑后,告了我们一场。你就说我们那个少校吧,他每天来伙食房的频率特大,那头猪的肚子有你想象不出的那么肥。

有一次他问我们这一星期买了什么,我说仅一只猪头在煮着,他也不怕烫,捞了半个猪头就拆开那骨头啃了起来,啃不多时便突然把脸挂下来,说那猪头肉没煮烂,又下令再煮一会儿,你想了,他都能把骨头给拆了的,怎能不烂呢?当然了,那时肉特难买,一个连只能吃五斤,四个连吃的肉都归他了,而且还要尝尝那汤鲜不鲜。他大发雷霆,说这汤就像白开水里加点儿盐,仅此而已,他命人在汤里加点儿油,便把我攒了很长时间的菜油给赔进去了。后来还有炒面粉,面包干之类的东西都被他搞光了。我们在背后都叫他雄老鼠。

说实在的,我有这么一个上校实在是太倒霉了,他有老鼠的本性,又有狗的嗅觉,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嗅出我的全部存货。有一次我从士兵伙食中省了一点儿猪心,我里里外外包了三层,可还是让他在床下给翻出来了。我见他又要开始大嚷了,便告诉他,这是留着给勇敢伤病员作为奖励的。少校才不管呢,他找了个神经病作陪,架了锅点上火煮起心来了。也许他比我遇上他还倒霉,俄国人看见那儿冒烟,以为大批敌人正在放烟弹作联络信号呢,便下令大炮对着冒烟处轰了一阵。我和另外一个战友刚喝完了那最后一点儿酒,因为我想还是趁早喝了吧,免得那雄老鼠来了又没我们的份了。当我准备休息一下时,上头来了命令让我去察看是怎么回事,我一到那儿,简直分辨不出那岩石下边哪个是猪心,哪个是少校的心。”

又有消息说火车要停四个小时。据说在布达佩斯的那条路线被伤兵车给堵住了,又说在雅格尔附近炮兵队的列车,跟装满伤员的卫生列车相撞了,援救车正往那儿赶呢。

不一会儿全营都在议论着,有人说两车相撞死了五百多人,又有人说,这次撞车是计谋,因为想掩盖对伤病号供应问题上的作弊行为。

一半以上人认为军需上士包坦采尔肯定把所有的东西都跟军官分了。

军官车厢里,扎格纳大尉正宣布:根据行军计划,他们本该早过了这个车站的几百公里之处,原本今天士兵可以领到三天的面包、馒头和糖醋、土豆、罐头。但是列车还得走二十个小时之后才能到达指定的地方。而且消息的确不假,有一辆列车装满了伤员。我们既领不到馒头、面包,也没有什么罐头,不过命令说如果什么都领不到,那么每位士兵可以领到六克朗作为军饷。但是,得在扎格纳大尉从旅部领到这笔费用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六克朗军饷,金库里只有一千克朗。

“团部从来都是干不出什么好事的,”卢卡什上尉忍不住说,“我们就这样被拖弃在这世界上,连最基本的口粮都保证不了。”

三天工夫,准尉和科拉什中尉嘀嘀咕咕地说施雷德上校在两个星期内他的私人银行的存折上多了一万六千克朗。

他们俩还谈到施雷德上校财路不明的来源。他可以从团里偷五千克朗存入私人帐户上,然后找出十足理由,给伙房下达命令,每天必须从士兵每顿口粮中扣下四克豌豆,一个人一个月可以有一百二十克,这样这么多士兵每个月可以节约多少斤豌豆啊!这是每个伙 都知道的事实。

科拉什中尉和沃尔夫准尉只是大致地讲述了一下他们的所见所闻。

其实这类事真是太多了,从军需上士到将级军官,他们连战后的储备粮都是堆得满满的。

能够偷战争时的物资也须有胆量。军需官们都互相瞧着,他们其中如果能有一个不小心说出事实,那张三可以揪出李四的功绩,李四可以抓王五的功绩,都是半斤和八两,都是偷东西的高手。当你处在那样的环境中你不偷有时也不成,他们会说你要不是偷得太多了,要不就是抢够了,要不就是那东西吸引不了你。

一位将军这时来各铁路线上视察。他态度非常和蔼,也很高兴,因为在于有一列军列在这儿停着,将军挥挥手制止了扎格纳大尉的报告,说:“你们这列军列,纪律不好,你看现在几点了,既然这列军列在这儿停着,那么官兵们就该像在军营里一样,按时起床,按时睡觉。9点以前全体士兵去车站厕所一趟,然后立即睡觉,免得弄脏铁路路基。清楚了吗?大尉先生,吹号、去厕所、吹号熄灯、睡觉、检查谁犯规、处罚,这一过程你懂了吗?我全都说了,六点钟开晚饭。”

然后他聊了一些没有主题的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再过十分钟就晚上六点了,那六点开饭吧。”他一边看表一边说,此时他手表的时针已指向18∶00整了。他很大方地说,“六点开饭时,没有一百五十克干酪就吃煮土豆吧,土豆不错。”

扎格纳大尉又开始吹号了,现在开始检查战斗情况,视察官将军到第一位士兵面前看看后面的士兵队伍是否排直,然后和军官们来回走着,似乎那些士兵都是白痴,都无法理解他说的话似的。他又看了看表说:“八点半拉屎撒尿,然后在9∶00之前必须睡着。这段时间里士兵的大便肯定很稀少,我要求在9∶00之前睡是因为睡觉是养精蓄锐的一种很好的手段,因为我们还得继续行军,不能没有饱满的精力。坐火车是很好的休息机会,如果车厢位置不够,那你们就分批睡,一个对一个,比如你和他,”他揪出两个士兵来做示范,“如果一个睡了,那其中一个就得站着等到半夜时你俩互换一下,这样很公平,这样估计能换三次。然后听起床号就马上起床,15分钟之内完成刷牙洗脸。

“让军列上巡逻兵加强管理,不能让士兵在火车启动时跳车,跳车很容易摔断腿……”

士兵们都是在梦中时被叫醒的,这么长时间下来了,也都支撑不住了,他们一个个打着呵欠,心里咒骂着那老不死的将军。“这是你们营,”他盯着扎格纳大尉说,“大尉先生,你看你怎么管的,这是哈欠营啊,士兵9∶00就该睡觉了。”

将军又来到十一连前面,张着大嘴用手使劲儿捂着嘴的帅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那哈欠声虽然是控制到最小了,可卢卡什上尉却吓得发抖,他怕引起将军的注意,他觉得帅克是故意这样的。

将军来到帅克跟前。“你叫什么?上过厕所了吗?你怎么像牛一样吵?牛应该别出声!”将军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问题。

“报告,我叫帅克,我没去上厕所。”

“帅克士兵,你怎么没和别人一起去上厕所呢?”

“报告,我时时刻刻都记着,不能只想着拉屎撒尿,应该记着战斗。报告,我们去厕所不知道干什么,根本没事可干,根据行军计划,在前面那么多站上,我们都应该有晚餐,可到了这儿还是什么也没有,空着肚子肯定是拉不出什么东西了。”

帅克用极其朴素的语言向将军报告了一番。他似乎还觉得,将军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能够听出话外之音,既然大伙儿都该去厕所,那么总该有一个内在原因吧!

“叫士兵们速回车厢睡觉。”将军对扎格纳大尉说,“怎么回事?怎么晚饭他们都没领到?这儿是一个供应点,怎么能不去领饭呢?这是行军计划中的一条,应该履行。”

按照将军的说法,虽然现在已经超过开饭时间,也该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让士兵们在这儿呆一夜,明天一天都停在这儿,等到晚上5∶00钟让大家领一份晚餐了。

他表情严肃地说:“在战争中,忘记给部队发配东西是最糟的事了。我最想了解的就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军运管理处是怎么来对待这件事的。毫无疑问,这是军用列车车长们的失误所致。我在南波斯尼亚铁路上的一个小车站检查时,发现有六辆军列的晚饭都堆在那儿,煮了六次的土豆焖牛肉都堆成一大堆了,简直快成了土豆焖牛肉窖了。而士兵们却在站上向当地人讨点儿面包来填肚子,这完全是军列的车长们失误所致,因为他们忘记去领了。

“这是军列车长没尽职责!”他狠狠地挥了一下手,“跟我去办公室说清楚。”

军士们全都跟在他后面,心里嘀咕着,怎么所有将军全发神经了。

原来所有军官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土豆焖牛肉之事。本来所有经过这儿的军列都该有焖牛肉的。可是后来又来了一道命令,说每个士兵中该减去二十克。于是每个士兵的供应就少了二十克,这二十克是用来垫军饷的。

后勤供应处主任面不改色地对将军说,朝令夕改,这是家常便饭了,经常是准备好了饭菜,来了一列医疗车,下了一道更高的命令把所有的饭菜一卷而空,结果士兵们什么也没有。

将军理解地点点头,说这种情况比起战争开始的时候好多了,什么事都可能。

而这就需要实践,需要经验,只要多打几次持久战事情就会越来越有条理。

“噢,”他似乎想起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来了,“两天前也就是你们之前那列没领到面包,你们明天就能来领他们的那一份了。然后大伙儿一起去车站饭店吃一顿。”

在将军用刀子叉着那煎牛排往嘴里送的时候,不忘谈一番公共厕所,在车站上如果看到的都是一堆堆“仙人球”(粪便)多么不雅观。牛肉嚼了几下入肚了,军官们认为他似乎在咀嚼“仙人球”。

奥地利之所以胜利,将军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敌人对这样的军队吓得尿湿了裤子,赶快回头就逃。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种军队,每天士兵们在六点领土豆焖牛肉,八点半去公厕,九点必须入睡。

将军看着天花板沉思着,点了一支价格不菲的烟,吹着烟雾,想着不管怎样也该去训军官们。

军官们以为他还会继续沉浸在他的烟雾之中,他却又开口说话了:“你们营整体情况还不错,前面跟我说话的那个士兵,叫,叫——对了,帅克士兵很坦率,他能够代表军官,一定能将战斗坚持到最后,流尽最后一滴血。”

然后将军先生又开始盯着天花板了,改变了一下坐势,杜布中尉本能地追随着他的眼光也看着天花板:“你们应该继续努力,为你们自己各自所属的营将自己的功绩发扬光大。你们应该找一个记事员,准确地记录,编成营史,但是记事员必须是有学识,知识面广的人,而绝不是什么猪脑袋一个。大尉先生,你去任命一个记录员。”

这时墙上的挂钟已敲响了半夜一点整,大家的眼皮在打架了。

军官先生们无奈地满足了将军的要求,把他送到卧车车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