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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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帅克成为团队随军神父的勤务员 (1)

第十章 帅克成为团队随军神父的勤务员 (1)

在两名背着刺刀枪的士兵的光荣护送下,帅克开始了他新的历险活动。他正被押送兵带到团队随军神父那里去。

这两个押送兵可真算得上是天生的一对: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又高又瘦;矮个子瘸着左腿,高个子拐着右腿。因为他们在战前就被完全免除兵役了,所以两个人都在后方服役。

他们一边严肃地沿着走廊往前面走,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走在他们中间,见人就招呼的帅克。因为早在拘留所的贮藏室里他的便衣以及他当兵时戴的那顶军帽就被弄丢了,所以他们在释放他之前,发给他了一套旧军服。因为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大胖子是军服的原主,所以裤腿肥得可以盛得下三个帅克,裤腰已经超过了他的胸口,上下全是折痕。满街的行人都看着他这身奇怪的打扮。上衣袖筒打满了补丁,而且粘满了油污,脏得要命;帅克穿着它就像一个披着长袍的小丑摇来摇去。他穿着那条肥大的军裤的样子活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再加上那顶从拘留所里换来的大得可以盖住耳朵的帽子,就更滑稽了。

帅克对于街上行人的微笑,也同样报以善良的微笑和亲切温和的目光。

就这样,他们向卡尔林——神父的住处走去。

当他们正好走到小城广场下面的拱廊里的时候,首先是矮胖子和帅克谈起话来。

“您是哪里人?”矮胖子问帅克。

“布拉格人。”

“您不会想着从我们身边溜掉吧?”

瘦高个儿也自觉地加入到这场谈话中,总是存在着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好心肠的乐观主义者大多数是矮胖子,而大多数的怀疑主义者恰恰是瘦高个子。

因此瘦高个儿对矮胖子说:“他一有机会,就会溜走。”

“他为什么要溜走?”矮胖子说,“一旦从拘留所里出来,就意味着得到了自由。还有封公函在我这儿哩。”

“到神父那儿带着公函干什么?”瘦高个儿又问。

“我也不知道。”

“看您,不知道还好意思说。”

他们默默无声地走过查理士大桥。矮胖子在查理士大街上又对帅克说:

“知道为什么您会被我们送到随军神父那儿去吗?”

“当然是去忏悔,”帅克随口说,“我就要被绞死了。他们向来都是这样做的。这被人们称作刑前祝祷。”

“您为什么会被他们……”瘦高个子谨慎地问。与此同时,矮胖子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帅克。

他们两个都是有妻儿家室的农村手艺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帅克回答说,善良地微笑着,“什么我都不知道,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您可能生来就命苦。”矮胖子用一种行家的口气同情地说,“在普鲁士战争时期,在我们耶赛纳村,有一个人也是这样被绞死的。他们找到他,什么也没向他解释,他就被吊死在约瑟夫村了。”

“我想,”瘦高个儿猜测地说,“没有可能会毫无原因地就把一个人吊死。总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说出一个原因来。”

“在还没开始打仗的时候,”帅克说,“可能还会讲个道理,可是一打起仗来,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牺牲在前方或者在家乡被吊死,反正终归是一个死字。”

“喂,您不会是什么政治原因吧?”瘦高个子问道。他逐渐对帅克产生了同情,这一点可以从他提问的音调里听出来。

“当政治犯我还是绰绰有余哩。”帅克笑着回答说。

“那您是民族社会党吗?”现在连矮胖子也警惕起来,又加入了谈话。“这关咱们屁事。”他说,“您看,到处都有人,咱们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不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把刺刀卸下来,免得惹人注意。您不会溜走吧?要是您溜走了,我们可就要倒大霉了。托尼克,您看我说的对吗?”他转过身去对瘦高个子说,瘦高个子又低声说:

“我们可以把刺刀卸下来,他终究是咱们自己人呀。”

他心中对帅克充满了同情,不再那么疑神疑鬼了。于是在一个方便的门洞里,他们把刺刀取了下来。帅克被允许和矮胖子并排走着。

“也许您想抽支烟吧?”他说,“谁知道……”他刚想说,“谁知道您在上绞刑之前能不能被准许抽支烟。”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好。

他们都点燃了烟。这两个士兵开始向帅克谈起他们在克拉洛夫?赫拉德茨地区的家庭,孩子、老婆、一头母牛和一小块土地。

“我有点儿渴。”帅克说。

矮胖子和瘦高个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看咱们到哪儿去喝一杯比较好,”觉得高个子会同意,矮个子才这样说,“不过得找个隐蔽一点儿的地方。”

“到‘蒙面人’酒家去吧。”帅克建议,“枪你们可以放在厨房里。你们不用害怕,塞拉波老板是雄鹰体育协会会员。那儿还有人拉手风琴和小提琴。”帅克接着又说,“妓女和别的一些不准进代表大厦的人(即布拉格代表大厦,一九零八年建成,当时因这座建筑耗资过大而使得布拉格市长格罗什受到广大人民的谴责。‘布拉格代表大厦’词组的三个字头‘P R D’被人们抽出来作为这座大厦的外号,而‘P R D’的字意是‘放屁’)经常到那儿去,其实这些人并不坏。”

瘦高个儿和矮胖子又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瘦高个儿说:“那么咱们就去那儿吧,反正到卡尔林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哩。”

帅克给他们讲了一路的趣闻笑话,最后他们兴高采烈地来到“蒙面人”酒家。按照帅克的主意他们把枪藏在厨房里,然后走到餐厅。小提琴和手风琴正在那儿演奏一支好听的曲子:“在庞克拉采的小山岗上,林荫道绿树成行……”

一个梳着光溜溜的分头的青年人的大腿上坐着一位小姐;看上去那青年像是一个风月老手,用嘶哑的声音轻声地唱着:“我曾有位订了婚的姑娘,别人又去把她缠上。”

在一张桌子边上睡着一个喝醉了的街头画贩子,一会儿醒了过来,捶着桌子嘟囔着:“这可不行!”就又睡着了。另外有三个姑娘坐在一面大镜子下面的弹子台旁边,对着一位列车员喊道:“先生,请我们喝杯苦艾酒吧!”有两个人在琴师旁边正在为玛森卡昨天被夜间巡逻队抓去的事争论不休。一个非说是自己亲眼看见她被抓走了,另一个却非说她是跟着一个大兵到瓦尔西旅馆睡觉去了。

一个士兵和几个老百姓在紧挨着门那儿坐着。他们正在听他讲述他在塞尔维亚受伤的事儿。绷带缠绕在他的胳膊上,他们在他的口袋里塞满了送给他的香烟。他说他已经要醉了,一个秃顶老头儿却在这群人中间使劲儿地劝他喝:“男子汉!放心喝吧!咱们能不能再见面谁也不知道,要不为您演奏点儿什么?那支《孩子成了孤儿》的曲子您喜欢吗?”

这支曲子是秃头老头儿最喜欢的了。不一会儿,小提琴和手风琴真的奏起那支令人悲伤的曲子来。两眼含着泪水的老头儿,用颤抖的声音唱道:“在他清醒之后,我去问他妈妈,问他妈妈……”

有人在旁边的桌子上喊道:“喂,别唱了行不行?收起你们的‘孤儿’和那调儿滚出去吧!”

对面那张和他抬杠的桌子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唱着:“离别吧,离别吧,唉,我的心呀,已经碎了……”

当那些人伸直脖子唱着“孤儿”,直到把嗓子都喊哑了的时候,他们叫那个伤兵过来。“别唱了,弗朗达,快来坐到我们这儿吧!滚他妈的蛋,给我们捎点儿纸烟过来。和大家在一起,您会玩得开心的,小傻瓜!”

押送帅克的人和帅克一同兴高采烈地看着这一切。战前经常光顾这儿的情景也浮现在帅克的眼前。那时常到这儿来搜查的是警察所长德拉什尼尔,妓女们都怕他,却又编了一首反义歌给他,她们有一次还集体演唱了:

德拉什尼尔先生在场时乱糟糟,

玛森娜呀喝得酩酊大醉。

德拉什尼尔呀,她无所畏惧呀,

她还是那样酩酊大醉。

恰在此时,酒店里进来了一批人,正是德拉什尼尔和他的侍从。他一脸的凶相,显得残酷无情。接下来的场面是一群警察把人们赶到一堆,就像围猎鹧鸪一样。那次帅克也夹在其中。德拉什尼尔要验帅克的身份证,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德拉什尼尔:“警察局同意你们这么干了吗?”帅克还回想起一位常常坐在这面大镜子底下的诗人,在“蒙面人”习以为常的吵闹声和手风琴声中写些给妓女们朗诵的诗。

对押送着的帅克的决定,他们毫无一点儿类似的回忆,一切都是十分新鲜的事儿。他们开始欣赏这里了。首先对这儿感到满意的是矮胖子,因为这种人不仅会受到他的乐观主义的影响,而且大多还信奉伊壁鸠鲁(前341~前270,古希腊唯物主义哲学家。社会伦理观至上,主张人生的目的在于脱离痛苦,使身心安宁,怡然自得。)派的享乐主义,在思想上稍微犹豫迟疑了一会儿的瘦高个子,他那股谨慎劲儿已如同他的怀疑思想已经消失的那样,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当他喝完第五杯啤酒,看到一对对舞伴跳着波尔卡舞时说:“让我也加入进去跳上一回吧。”

矮胖子的旁边坐着一个谈吐淫荡的女人,他正完全地沉醉于享乐之中,两眼泛着光彩。

帅克在一边喝着酒。刚刚跳完舞的瘦高个子,同舞伴一起回到桌旁。这两个押送员随后又唱又跳,还不停地喝酒,并且轻轻抚摸着他们的舞伴。他们在这一片打情骂俏、烟雾弥漫和酒气冲天的气氛中沉溺了,完全陷入到“在我们身后,任凭洪水泛滥”这句古老的座右铭所描绘的境界当中。(这句话出自《圣经》:上帝为了惩罚人类,降了四十个昼夜的大雨,以致洪水肆虐,所有的生物都死完了,只留下挪亚一家人。)

下午,坐到他们旁边来的一个士兵说,只要付给他五个克朗,他就能让他们得化脓性蜂窝组织炎和血管中毒。他随身携带着注射器,可以把煤油注射到他们的腿上或者是手上。(可是水肿中的煤油臭味仍然可以使其露出马脚。后来因为汽油挥发得快,所以效果更好一些,再到后来发展成注射乙醚和汽油的混合物,后来又想出来其它更为有效的方法。)这样一来,保准他们在床上躺两个月没什么问题,如果还经常把唾沫吐到伤口里,还可以躺半年,这样就可以完全地避免服兵役了。

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瘦高个子,竟然在厕所里让那个士兵在他腿上注射了一针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