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浮图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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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抢鱼事件(2)

黄葛村的抢鱼事件唯独没有影响小伙子金杰的心情。他一路追过来正赶上黄葛村的人疯狂抢鱼。他跑上土岗子就大喊一声雷钵来了,抢鱼的人群才被吓跑,但捞上来的鱼也所剩无几。他走下土岗子就看见站在一边发愣的郭星儿。城里来的女孩子挺灵巧就是没见过这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场面。她原本是来买鱼的,现在打上来的鱼都被抢走了,她不知道还怎么买?

金杰跑过来说:”师傅让来接小师妹回家。他果然是神机妙算,就知道今天要出事儿的。”

郭星儿乐了,打量了金杰几眼说:“你好好的高中不读,非要学封建迷信,真是奇怪。”

金杰说:“这可不是封建迷信,是玄学。师傅可是玄门正宗的传人,你应该知道。”

郭星儿歪歪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从小没老汉儿,一直怀疑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长到现在妈妈告诉我也是有老汉儿的,但我老汉儿是个神棍,你也要做神棍?”

金杰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就笑一笑。这是他长期以来让所有长辈折服的地方。一旦说不过就笑一笑。神乎其神中就落一个有城府的美誉。可他今天遇到的是郭星儿。

女孩儿抿嘴一笑说:“我爸爸被我问急了也不说话,看来你真是我师兄了。”

金杰甩甩头,苦笑着打个响指儿说:“有其父必有其女,我认输。你买着鱼没有?”

郭星儿指指一地的狼籍说:“你叫我怎么买?我这会儿还去惹老板,你帮我挨揍?”

金杰逮住炫耀的机会,说鱼老板是自己成妈妈,不论怎样恼火也不会冲他撒气的。说着就要自告奋勇去买鱼却被郭星儿一把抓住胳膊说:“你带我去那边山上玩玩吧,我听说那山上有好多山洞挺好玩的。”

被馅饼砸中脑袋的金杰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却又说有些山洞是很吓人的,待会儿可不许哭。

郭星儿冲她扮个鬼脸儿说:“到时候真不知道谁才会哭哟。”

两个人慢慢悠悠就往山上走。一路上的山林风光让很少见识到这样景象的郭星儿很兴奋,一直蹦蹦跳跳的就跑在前边。跑着跑着,女孩儿站上一道山梁的时候,却忽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金杰抬头一看,四周是成片的马尾松,野茅草长得很丰盛便知道郭星儿是掉哪儿去了。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的金杰顾不得腿肚子转筋,两三步就冲上去,跑到被茅草掩埋的壕沟边扒下身子,伸出手一阵乱抓将吓得花容失色的郭星儿给拽了上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壕沟上方的一块大石头上,听着松林里一阵阵波翻浪涌的声音。郭星儿终于平复了惊慌。使劲吐出一口气说:“真是吓死了。你们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在这种荒郊野地弄这种害人的机关?”

金杰说:“这可不是机关陷阱。老人们说,这是解放重庆时,或者更具体一点说,解放军攻占浮图镇那一晚,是在这里打了一仗的。那些沟就是打仗时挖的壕沟,据说里边还有骷髅,会在下雨的时候出来哭呢。”

原本很认真在听着的郭星儿听金杰这么讲便笑起来说:“你是不是希望我尖叫着倒向你怀里呀?”

金杰的添油加醋被识破,便又只好笑一笑。这个故事他是听自家婆婆李田世说的。李田世说解放日那天的清晨就有零星的枪声从凉风垭方向传了过来,声音听上去很清脆,比过年时放的爆竹好听。李田世是每天要出摊去包皮蛋的手艺人,对这枪声并不在意。虽然最近几个月重庆城一天比一天紧张,可对于她来说仍然没有多大的关系。

李田世背着背篼,提着灰捅刚踏出门便看见万高升急匆匆跑回家来,只顾上和她说了一句,快回家去。

女人依然没有在意,毕竟万高升是富人。虽然他也是一个没做过坏事的善人,但听说这回打过来的就是要专找富人算账的军队。

李田世并没有走多远还是被镇上所谓的‘内二警’给拦了回来,说街上戒严家家户户都不准出门了。她这才对自己丈夫说,真要出大事了。

到了晚间,一整天都很稀疏的枪声便爆豆子般的在文峰山密集地响起来。街上不停地在过人。远远就能听见有人在高喊着:“冲啊。”到了后半夜,枪声再次稀疏下来。

等到再天光大亮的时候,就有操着外地口音的军人挨家挨户敲门,喊着让老百姓都出来正常生活了。李田世听出来,再不是横行霸道多年的“内二警”在叫唤了。

李田世想了想,打开门走出去。一个年纪很小的男军人啪地就冲她敬了个礼说:“老乡!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奉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来解放重庆,蒋该死的反革命政府已经被我们打垮了,请你通知其他人都出来吧,不要怕。”

李田世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这是换了朝代。她历来是最热心操办镇子里的事,便带着这个兵先把万高升叫出来了。

李田世对那个兵说:“这是我们镇上的领头人,有他出面招呼大家都会出来的。”

那兵仔细打量了万高升,就把两人带到了镇子里新成无双的军管会里。李田世在军管会里受到了热情地接待,但万高升就受到了审查。

审查了几天以后万高升被放出来参加了新工作。李田世才知道了自己家的故交,黄葛村里的赵永年和孟朝贵都曾经干过地下党的交通员。万高升最终也被吸收进军管会来安排了工作,是因为赵永年的作证,他曾经资助过地下党和华蓥山游击队。

金杰说自己真是很羡慕婆婆爷爷那一代人,他们所经历的年代是如此精彩。如果自己也能生在那个年代,一定是会有出息的。说着眼里就放射出光来。

郭星儿一歪头:“你生在那个年代?那我岂不是要管你叫爷爷?不干!”

金杰本是在憧憬着一种微妙的力量,不曾想被这一句话把肥皂泡扎破,咚的一声就掉回地上来。实在只有苦笑。

郭星儿说:“现在的日子也不错嘛,你都可以明目张胆学习封建迷信了。要是在老汉儿年轻的时候,你学这个简直就是人民死敌,你和我老汉就是一对儿现行反革命。”

金杰说:“咦?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历史学家哟,我以为你不晓得那个时候的事哟。”

郭星儿伸个懒腰白他一眼:“我没经历过,不晓得去听故事呀。我总觉得我们生在了一个正合适的时候。”

金杰也伸个懒腰,不经意间手就抚弄了郭星儿的长发说:“每个人只要一生出来,属于他的时候都是合适的。不过我觉得我们更是生在了一个跑得很快的年头里。”

郭星儿看他一眼,脸微微有些红。站起身来就又往山上走。她听妈妈说过,自己的爸爸是被当年的‘造反派’给逼成了神棍的。很多事对于她的年纪来说是太古老了,她总有些好奇。

文峰塔是金杰特意要带着郭星儿来拜访的。几十年的风雨剥蚀,早已把这塔身刻出了许多不明所以的沧桑纹路来。

郭星儿挨着金杰背靠塔身坐着。静谧的空气里有了些冷清,她听着树林里时不时的传来一些清脆的鸟鸣,心里便有了些感伤。妈妈告诉她,当年老汉儿坚持离婚纯粹是为了保全自己。老汉儿因为说了一句对伟大领袖不敬的话,就被认定为现行反革命。如果不赶紧离婚,一家子都要跟着遭殃。而自己老汉儿虽然逃脱了造反派的抓捕却又成了远近闻名的神棍,生活真是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