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浮图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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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女人的秘密(2)

王永正苦笑一下说:“是正经事。明天院里党小组会又要讨论你入党的事情,但刚和老廖喝酒的时候,他说你老师明天会在会上投你的反对票,并且还要辞去你入党介绍人的资格!”

郁捷琳听见这话就如同被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连脚板心都凉了。自己一进院就跟着的老师,几年来一直视同生母般恭敬从命的女人,会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无声无息捅自己一刀?这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就无比真实地杵在了自己眼前。

郁捷琳脑袋一片空白,愣半天才说:“那就算了嘛,评不起就评不起,明年再说就是。但理由呢,她反对我总要有理由吧。”

王永正说:“理由就是你不好好上班,常请假。办案子不好好办,调解结案的案子太多了,完全丧失了法官判案的威严性。和当事人打成一片,没有立场。”

郁捷琳的眼泪忍不住了,但并没有哭出声来。躲开了王永正试图扶住她肩膀的双手,抬头望向夜空。天上一轮下弦月孤孤单单地挂在那里,几颗模糊的星子在探头探脑……没有什么好辩白的。生活的一个浪头打来,本就是比‘熊猫他妈不见了’更加不讲理。谁也无法洞察女人此刻的委屈与辛酸,这世上的风雨往往就奔着最脆弱的那一棵小苗去的,你不能指望会有凭空而落的庇护。除了承受,你唯有承受!

王永正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在扯,扯到最后说:“我和我娃儿的妈说好了。她今天刚从藕田里挖了第一批藕,我们就给你那老师连夜送去,不管怎样都去认个错,明天也许她就会放过你。”

郁捷琳被说糊涂了:“认错?我又没得罪过她,赔的啥子罪?又是我把熊猫的妈弄不见了她伤心?”

王永正很为女人能在瞬间平复自己的激动情绪而叹服,但也为女人的忘性摇头。他说:“去年,你老师他妈去世,你是不是没去悼念?”

郁捷琳想了想说:“对嘛。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儿,那几天我天天都在农村搞调查嘛。出殡那天我才知道了,但一个是手里没钱,还有就是被几个村民缠住了嘛,那案子弄了整整一天才弄好。她后来不是和我说没关系的,工作为重呀。”

王永正笑了:“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如同你一般心思简单哦?”

郁捷琳拒绝了王永正的好意,把他推走了。回到屋里就大声说王永正听说李田世病了,特意送了几截儿新鲜的藕来。正好等周末金怀远回来,炖点儿排骨汤喝。

李田世在里屋答话说真是难为了惦记,就嘱咐炖了汤一定叫上王永正一家人都来喝点儿。

成无双在饭桌前一吐舌头压低声音说:“这老太太,是属孙悟空的吧?”

郁捷琳见自己和王永正说话这会儿,赵大河也来了便问这半夜三更的不去店里值班,来凑啥子热闹?

正和王子君挽胳膊捋袖子划拳划得起劲儿的赵大河听见郁捷琳发问才想起自己的信差使命。说赵永年吩咐明天一早就让成无双去家里一趟,有事交待。赵永年一场大病未愈,不仅不再来浮图镇卖早间下面的菜,连村子也很少出了。

成无双说:“赵爹又有啥子指示?”

赵大河双手一摊:“你晓得老爷子的脾气撒。说了要单独给你交代,大罗神仙来了他也不得开口的。”

王子君一口喝干杯中酒就闹着要回去了,她知道郁捷琳有了为难事,这场酒已经喝不下去了。

赵大河临走认真地对郁捷琳说:“有事和我说,总比外人更牢靠些。”

郁捷琳笑了:“回去睡你的觉嘛,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嫌累?”

成无双一把拉过赵大河说:“走,我和子君陪你喝酒去。你妹妹恶得很,莫惹她。”

郁捷琳看着三个拉拉扯扯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一口气。天上还是那一轮孤单单的残月冷清清地看着她……已经是麻烦不断,她不想给自己再添乱了。女人关上了门。

王子君回到家,罗广已睡下了。男人在梦里依然紧锁的眉头,让女人的心里有些轻微的刺痛。她悄悄地将汤罐放到门外的炉火上煨着,等待着夜半子时的到来。

如果说浮图镇人迷信,莫如说他们是相信古老而又规矩奇多但也颇有灵验的传统中医。她从不把郭是非当作半仙之体,倒是很相信他治病的神奇。不管熟睡的男人曾经怎样让她遍体鳞伤,但有时候也是自己自找的罪受。

门外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这个月份了是哪来的老鸟?王子君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扔掉手里的汤碗。她回身看看床上,男人轻轻打着鼾声。

鸟叫声停止了,但犹豫的猫叫声又传了过来。王子君摇摇头,苦笑一下。时辰已经到了,她将雪白的汤慢慢地舀在了汤碗里。屋外的猫似乎又在打架了,有些躁动。

王子君端汤进屋,将罗广轻轻摇醒。男人一睁眼,就见着了一脸柔情的女人笑笑地看着自己。门外又传来一阵狗叫,似乎今晚上动物园没关门,全都跑出来到这窗下集合了。

罗广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各式动物叫声觉得怪有意思,刚要发问就被女人捂住嘴。女人细心地将汤喂给了男人喝,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睡吧。野狗发骚不用管的。”

王子君给男人掖好被角,从窗下的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就从窗口直接泼了出去。只听得窗外的野狗如同被打折了腿一般一路惨叫着跑远了。女人不禁偷笑两声。生活总在和她开玩笑,有些玩笑却让她欲罢不能。

夜已经深了,小雨下得越发紧了。

罗广似乎真应了这汤的功效,一晚上都没起夜睡得很好。早上醒来就觉得两月来的疲倦被一扫而光。身体内部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力量与鼓胀,犹如江河行海一般澎湃激越。侧过身去,女人因为夜半的劳累睡得正香。细细丹凤眼的眼角却凝住了一颗泪,似乎在梦里她也有诸多的苦楚。

罗广轻轻地抱着女人温热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如同初上战场的战士般有种难以抗拒的盲从感。只听见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但所有的刺穿都很幸运地绕着他在跑。他无路可走。如果回头,面对的依然是黑洞洞的枪口。只有迎着子弹飞跑,迎面而来的土坎、沟壑或者一大块青石突然滚落。没有犹豫,不可犹豫。侧身一滚躲开了,前滚翻后滚翻,子弹插着耳际在飞……前进是死,后退依然不可活。主峰顶上一轮红日炫目,他一身泥巴在所有的密集如雨的子弹中,从不可觅见的缝隙中穿过,到达主峰!主峰处,分明是万丈悬崖……王子君被激烈的山摇地动惊醒过来。她温柔地在罗广耳边说:“你真是太鲁了!”

罗广觉得有一种狂笑在体内奔腾,此刻世界就是他的。

王子君懒在男人的身上,低低地说:“胎盘真的就有这么大效力?真该早点吃,那你一定早就好了。”

罗广赶紧封住女人的嘴,说你别说啊。我只要一想到汤里有那东西,就要吐的。眉眼就都皱在一起了。

王子君拍了拍自己男人的脸说,亏了你这么大个个子,还没我这女人家洒脱。你这是为了治病,又不是别的。说着就拿手在脸上刮,羞着男人。两人闹到一处。

罗广收拾好要出门,女人吩咐了要仔细些。如果这连着几天白日里都没有滑精的话,那就该是好了。

罗广说,那还得看看晚上能不能闹,光治白日里那还治他作甚呃?

王子君没好气地打他一巴掌却打重了,啪的一下直打得罗广一愣。女人也吓着了,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说话。

罗广摸摸脸说:“这下你算是还我了啊,扯平了。”说完一把把女人拉过来,脸蛋儿上就猛亲一口。

女人却突然抱紧了罗广说:“我真不知道,我们如果要离婚,会是怎样的结局?你会打死我么?”

罗广慢慢推开女人,笑着摇摇头就转身大踏步出门去了。

王子君赶到郭是非的住处,告诉了罗广病情的变化。郭是非低头想一想,呵呵一笑:“大约还是你那盆水泼得好,我早就判断他是心上的毛病。”

郭是非看了看王子君成无双从家里拿出的方子,说这成净贤是死得太早了。要不然,这浮图镇也许就该出一个全国政协委员的。说完这话却又感叹成无双的确是个夜叉,胡乱抓出的几个方子竟然还挺对路。

王子君说:“郭老师,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找自己的幸福?”

郭是非哈哈一笑,却说一句最近镇里天气不好,猫啊狗的说不定就会被淋成落汤鸡的。

王子君羞红了脸告辞。郭是非哈哈一笑,说这世上自有了男女冤家,就不得清净了。

赵永年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看上去精神还行就是时不时的在咳嗽。不过手里的烟杆依然是舍不得丢。他摸摸蹲在身边的成无双那已经磨得有些粗的手,说你这娃娃就是个劳碌命哦。

成无双说:“赵爹,把我叫过来不是又要训我吧,我好久没和人吵架了哈。”

赵永年笑起来,说自己年岁虽大但不像万高升那么啰嗦。没事儿就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女人,那李田世可都比他爽快。

成无双拖个凳子坐到赵永年旁边,替他装烟。她说:“爹呀,我可知道啊。你这几十年不续弦可就为了我李妈哟。”

赵永年被一口烟就把眼泪给呛出来,说这死丫头硬是个天棒,连干爹也编排起来了。你李妈听见了不撕烂你的嘴才怪。

成无双一撅嘴,说你们这些老古董最没意思,明明是喜欢的偏又顾忌那么多规矩,我反正是闹不懂。就给赵永年说李田世最近是和郁捷琳有些不冷不热了,自然是因为那热情的王永正。

赵永年沉默一阵叹口气:“琳儿我是放心的,可那金怀远老这么不着三六的调调,也让人心焦。”

成无双见赵永年把话听拧了也就懒得再解释,便追着问叫自己来究竟什么事?

赵永年把黄铜烟锅磕一磕,突然就问:“你们家长江对他妈妈的死因,这么些年真就没提过?”

成无双被吓一跳:“有什么好提的?不就是被镇里联合诊所用药用错了,抢救不及死的么?”

赵永年望着院坝外一片平整的土地上,那略显荒凉的景致。看了许久才说:“他妈妈死在联合诊所不假,可当时你爸爸也去了的。长江他爹是求着你爸去给看了病发药的。当年你爸爸从联合诊所回来给我说过一句话,说药下重了。”

成无双如同被雷击一样傻在那里,传说中孟长江母亲是因为自家老父亲下药过重才出的事,尽然是真事。她似乎也一下明白孟朝富为什么事隔快二十年了,还骂孟长江没出息,也明白了自己公爹孟朝贵为什么死也不同意自己和孟长江的婚事?

赵永年吧嗒两口烟:“当然。只要我在,他孟朝富是不敢造次的。可我最近感觉不好,怕再不给你说这件事会让你陷到危险中。孟朝富要是找着机会给长江灌了米汤,那你们家还不得天崩地裂呀?”

成无双不敢相信在陈年往事里会有一把见血封喉的毒箭已经在瞄着她。这会是一种玩笑么?这会是一种老年人行将就木之前发生的思维混乱从而满嘴的胡言乱语么?天地突然间就一片苍白,所有的人和事都离着自己特别远,伸出手去竟然碰不到一点真实的墙壁。

孟长江在办公室见成无双从门口走过去。便跑出来从身后将一把把她抱起来,吓得女人一声尖叫。过于剧烈的反应反倒把孟长江给吓住了,说:“干啥子?撞到鬼了?从办公室门口过连正眼都不看一眼,搞得林国斤都以为我们离婚了哈。”

成无双醒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黄葛村的村委会门口。她叉着腰就骂林国斤这没安好心的死胎神,难怪娶不到婆娘哦,一天都想别个离婚,死土贼。

一通骂就又搅得黄葛村热闹起来。包家媳妇远远地就冲着成无双高声喊:“成姐,还骂两句就不骂了,骂他个龟儿子没得屁眼儿的。”

这下好,两个女人唱戏般的一唱一和就把林国斤奚落了个够。林国斤跑出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赔不是,本来正进行着严肃的读报活动的村委会就给彻底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