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浮图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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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工 资(2)

老徐是个老革命,这几年老处理这些扯皮事儿已经很有经验。他先是带着秘书悄悄跑到竹园餐厅去吃了一顿饭,然后径直闯到了郭全礼的办公室。

郭全礼一见老徐来了,心里就知道有事了。赶紧就泡茶端过来说:“刚吃了蹄髈,喝点茶解解腻。”

老徐就对自己秘书说:“看看,这郭镇长就是个八面玲珑的货。”

郭全礼就笑:“这都是你区长领导有方。”

老徐说:“你别给我灌米汤,我也喝不下了。你支持这个竹园餐厅私人独立搞饭馆是好事,味道就是比那国营餐厅强。但有些事,是不是一步步来,走得太急了也不好嘛。”

郭全礼说:“你的意思那刘撇子还得算国营公司的人?”

老徐说:“人算不算不要紧,交点管理费嘛,又不是饮食服务公司自己要,都是国家的嘛。”

郭全礼送走了老徐就径直去了刘撇子新开张的店,传达了区里的意思。他告诉刘撇子这些事都是暂时的,以后还是要照章行事的。他看见刘撇子的脸色不好,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又走出来,看看天上的云层厚薄不均。他想,这镇上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新鲜事的。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郭全礼有些犯懒就由着脚步走到老王茶铺来。老王见镇长来了就把他安排到茶馆里最里边一桌坐下,很快就泡上一杯下关沱茶来。郭全礼拉住老王说:“你这茶馆越来越热闹了哦。”

老王笑着:“都是政策好,政策好。”

郭全礼哈哈一笑:“看你这个样子,我又不是检查团的你着的哪门子急?”

老王说:“我还真不是和你玩笑,没如今这政策,我这茶馆哪来的红火哟?”

茶馆里分成了两股子范围。一边是老头们玩着“川牌”,另一边就是小年轻的人们或者坐着闲吹月亮上头发现猪八戒,要不然就一副扑克甩得伊哇乱叫。

三点钟到了,镇里的说书人吴亿才来了。他往茶铺里专设的小舞台上一走,所有人就瞬间安静下来。只见穿一身蓝布衣服的半大老头子往小桌子后边一坐,很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行头。悉悉索索弄了约五分钟,他才抬起头来望了底下一眼,咳嗽一声。

老王听见这咳嗽声就得了将令,挨着桌子收钱,每位一角钱。钱收过了以后,台上的吴亿才这才把手边的惊堂木以惊涛拍岸的方式猛一拍,继续讲被他演义过的‘三国演义’。老头子说得是天昏地暗,茶客们就听得目瞪口呆。

一段讲完,茶馆里就有人直着脖子叫好。老头笑呵呵地就走到柜台边上,不忙分钱却先拿起几个喝干了水的茶碗,将那些剩茶叶倒进嘴里嚼着吃完这才收了应得的钱,凑到熟悉的一桌去打川牌了。

郭全礼走到柜台前,问老王吴老头子吃剩茶叶是什么意思?

老王说:“这吴老爷子年轻时当过几天国民党的兵,后来开小差跑回来就跟老艺人练了这吃开口饭的手段。但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得了肺痨,久治不愈。不晓得在哪里捡了个偏方,说是吃剩茶叶可以治疗,于是便有了这爱好。同时,他在文峰山文峰塔下的一块空地上种着东汉菜,天天吃,后来据说病真就好了。”

郭全礼说:“这小小的镇子神人倒是不少。”

话音刚落,茶馆里的另一头就闹起来。罗广手上拿着一块新鲜猪肉走进茶馆,直接摔在了苏家河喝茶的桌子上。苏家河望了一眼猪肉,又看看罗广说:“你请客呀?那拿给王老板喊他炖起撒。”

罗广说:“你这肉有味道。”

苏家河慢条斯理地说:“啥子我的肉哟,这是国家食品公司的肉,有啥子味道?”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在一边嚷起来说,苏家河一身狐臭,定是昨晚你挨着这猪睡的,把猪传染了。茶馆里顿时就闹腾起来。

苏家河死不承认,就有好事者把肉拿过去一闻就说是有味道了。便指责苏家河打着国家肉店的招牌卖臭肉,镇上人都知道他已承包了这个店。苏家河恼羞成怒,蹦过去就要打那说话的人。那说话的也不甘示弱就拿着茶碗劈头盖脸砸过来。老王叫苦不迭赶紧去劝,可这哪里是劝得住的事儿。

罗广见事情闹大,不愿继续生事便插在了两人中间让都少说两句。苏家河一见有机可趁,一个茶碗就砸到罗广头上。瓷片锋利,罗广的额头被划出大口子立刻就血流满面了。这一流血就吓住了众人,苏家河有些手足无措就想溜了。

郭全礼赶上前扶住罗广,让老王先把他送到镇里的联合诊所去包扎了伤口。然后叫过苏家河和另一个人让跟他去派出所解决问题。苏家河自知理亏就一个劲儿的求饶。

郭全礼拿着那块肉仔细闻闻说:“你自己倒说说看,你干了些什么事儿?镇里支持你们搞独立承包,但你还是老脾气不改哟。”

苏家河说自己真不是存心的,是昨天发来的肉多了一点儿,没卖完,他原想着隔一天问题不大,却不想就有味儿了。

郭全礼说:“不去派出所也行,今天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罗广可在医院里,茶铺的损失你们俩也得赔。”

苏家河立刻答应下来,那人虽觉得挺冤枉也跟着答应了。郭全礼嘱咐了若不能自觉处理,就只有喊王司令来帮忙处理了。安排好一切他才溜达着回到办公室里,心里却被说不清的情绪堵塞了。

孟长江回到镇里,还没走进自家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牛油香味直扑而来,成无双又在做火锅了。男人走进堂屋就大声问:“娃儿他妈我的堂客,你今天又捡了钱哇,日子不过了哟。”

成无双从厨房里传出一阵骂声:“你就是他妈个胎神,不想吃就个人爬回你的村儿里去,本来也不是弄给你吃的。”

孟长江哈哈大笑,坐下说:“来都来了,不吃了饭走朗格好意思嘛。”

成无双探出头来说:“少废话哟,今晚琳儿他们要来吃饭,快来洗菜,你在村儿里有威风,回家了没人理你。”

孟长江叹口气说:“是嘛,是嘛。人前我还是说了算的,回家就是说啥也不算的。”

天色渐暗,郁捷琳带着金杰和金郁先到。金郁进门就跑到二楼,却只见孟锦林在房间里写作业就问:“你们作业这么多呀?”

孟锦林头也不抬:“他还在外面疯,你得等一会儿。”

金郁冲孟锦林吐吐舌头,有些失落地下楼来便觉得有些索然无趣。金杰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没找到耗子哟?”

金郁瞪他一眼:“你才是耗子,我发现你14岁以后就越来越像老太婆那么啰嗦,你未老先衰呀?”

王子君在火锅汤已经端上桌的时候,带着罗广来了。罗广的额头上还缠着纱布。

成无双一见就问怎么伤得如此厉害,立刻骂上了苏家河那个不要脸的死贼,说这民风淳朴的镇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臭虫,真是难以想象的事。

孟长江给罗广倒上酒,说:“自从有了成喳闹,我就没觉得这镇上民风很淳朴,倒是彪悍得很。”

成无双也被逗笑了,说自家男人除了会说风凉话就没别的本事。罗广虽然无辜挨了这一下,但是真正的男人。要是换了孟长江,八成是会把这有味的肉加点酒就做给自家人吃了,别说找人理论,屁都不敢放的。

郁捷琳烫了一块猪肝给成无双说:“你闭上嘴吧,也就是长江能忍你,别人早就跳起来了。”

孟长江美滋滋喝口酒说:“也就这样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母大虫可不就得忍着嘛。”

王子君说:“你还是胆大,肯定经常摸老虎屁股,也是本事嘛。”这话呕得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成无双腾地一下就脸红了,转过桌子就按着女人一阵掐,两人就把屋里的空气弄得乌嘘呐喊的。

郁捷琳说这子君就是喜欢乱说话,有小孩子在也不知收敛一点,真是要教坏下一代的。又说罗广在家就应该教育好了来,免得老这么一惊一乍的。罗广却说,自己家这个虽说不是母老虎,却也算得上是雌老虎,平时都是自己挨教育的,绝不敢造次。

成无双和王子君打闹完接过话茬说:“我看这几个男人就属你们家金怀远自在,都是你惯的。”

金郁点点头说,、:“可不是吗,我老汉儿就是被我妈惯得已经没大没小的呢。”这小丫头的话乐得成无双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说镇上的女儿家里,她最喜欢的就是金郁,将来一定有出息的。

孟长江给郁捷琳碗里放一块烫好的毛肚说:“你还是不要让成姑妈喜欢郁儿呢,待会儿又培养个老虎来,这镇上还不翻天?”

说笑之中,赵大河姗姗来迟,进门就嚷着这火锅想死个人了。两步跨过来,坐到郁捷琳旁边就让孟锦林快给自己打个油碟去。抓起了筷子就在锅里捞,捞出一块肉片就在郁捷琳的碗里蘸了香油就放进嘴里,又被烫得直叫唤。

孟长江说你吃慢点好不好?好歹也是一干部,注意点形象嘛。赵大河摸摸胸口说自己就是一卖面的头,连弼马温都比不上,劝村长注意形象,不要连村民吃饭的姿势都要管。

成无双说:“大河,我听说你们那个经营部要承包可是真的?”

赵大河说:“我就来和你们商量一下的,我想承包来自己做,可心里总觉得总有些不踏实。”

成无双把筷子一放:“你这人就是,有什么不踏实的,我马上就要想开火锅店了,你胆子也大点儿。你不是会做面食糕点么,以后我们合作,吃完火锅弄点糕点来吃很安逸的。”

孟长江就笑着对郁捷琳说:“你看看,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就满世界胡说,大约她前世是哑巴。”

成无双白他一眼说:“你不当那破村长胆子还大点儿,自从当了村长那就比耗子还胆小,没出息的男人就让人着急。”

打趣了一阵,成无双就和罗广说起了买鱼饲料的事儿。罗广正好是在一家饲料厂里负责销售。她想着让罗广引荐一下,去见见他们厂长,希望能买到平价的鱼饲料。罗广说引荐当然没问题,只是那厂长如今眼高于顶,真是不太好说话的。成无双说只要能见上面就可以,至于好不好说的,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王子君说:“罗广你就是替古人担忧,还有母夜叉拿不下的男人么?”

郁捷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笑之余捶了王子君两拳,说这女人说话真是越来越疯了。让已经吃好了金杰和金郁到楼上玩去,免得给污染了。金杰却说这算什么污染哟,我们都晓得的。又惹得一屋子的笑。

金郁刚上到二楼就看见孟锦野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冲她招手。金郁悄悄跑过去,进门就给孟锦野一拳:“你在家呀?又不是猪,你躲杀呀?”

孟锦野笑一笑说:“自己刚从后院的院墙翻进来的,手上还被石头划了几道口子。”

金郁越发奇怪了:“你又惹祸了?”

孟锦野又笑笑,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四方的小木盒子来,盒子四周密封,只在正前方有一个小门,盒子的上方有几个气孔。一股淡淡的腥臊味从盒子里透出来。

金郁最是喜欢这些奇怪的玩意儿。接过盒子看看就要开门却又被孟锦野一把抢过去说:“这门不能开,开了你就完了,这是暗器。”

金郁一撇嘴:“暗器?你就吹吧,吹不死你。”

孟锦野让金郁坐近一点才压低了声音说:“这盒子里是一条我抓的蛇,门一打开,憋了很久的蛇就会箭一样飙出来,见谁咬谁,你说是不是暗器?”

金郁吃了一惊,说:“你真是越玩越胆儿大了,要用它打架呀?”

孟锦野把盒子推回床底下,身子往床上一倒说:“我弄着玩的,真要用它打架,我就得蹲鸡圈了。”

两个年轻人正说得热闹,房间门就被推开。郁捷琳站在门口招呼金郁该回家了。她说,“三娃子,你以后去学个木匠手艺可能有天赋。”

孟锦野呵呵地傻笑着,他知道这阿姨并不喜欢自己,但从内心里他却对郁捷琳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敬畏。

成无双把郁捷琳送出大门口,郁捷琳在她耳边说:“大河没说错,半夜弄死你幺爸家的狗,就是你那宝贝三娃儿做的机关,你恐怕得管管。”

成无双示意郁捷琳别让孟长江听见,说:“我早知道了,就这娃儿还有点像我,二娃子一点用没有。”

郁捷琳气定神闲地站在刘副院长的办公室里。刘副院长的办公桌上堆着三大摞案件的卷宗。

刘副院长皱着眉头,逐件地翻阅着这些案卷,越翻脸色就越发地沉重。他大致翻完了以后,放下手里的卷宗对郁捷琳说:“这些案子都是你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办结的?”

郁捷琳说:“是啊。虽然我家里的事情是比较多,有时候不免请假,但工作并没有耽误,凭什么不给我涨工资?”说完这话,眼泪就禁不住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刘副院长沉着脸说:“这办公室怎么搞的?”随即就叫来办公室主任训了一通,说他这主任为什么如此马虎,就凭几个不负责任的人几句话就给煽糊了?主任说都是老同志些在反对,因此就暂缓了。

刘副院长就拍了桌子,说你还要不要组织原则?关系一个同志的能不能正常生活安心工作的事情,就凭什么“老同志”反对你就可以随便处置?我也是老同志,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我看你这办公室主任不要当了。

郁捷琳领回了差点被缓掉的晋级工资。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发现王永正坐在自己办公桌的对面正优哉游哉地地看报纸呢。

郁捷琳走过去一把抢了报纸说:“是你去多的嘴吧?”

王永正把双手交叉了抱在胸前说:“没听说我要提办公室副主任了么?刘副院长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就提出来如今院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个别不负责任的老同志在干涉,他这个副主任实在是力不从心。我没说啥其他的,就说这院里正常的涨工资大约都是不顾组织原则的。所以他真怕干这个副主任。”

郁捷琳笑笑:“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呀?”

王永正伸个懒腰:“总有人说话,总要允许别人说话嘛,不过我耳朵不太好。”他说完就站起身往外就走,走到门口却回头说:“分给我的房子我让出去了,那意见最大的老同志大约也不会有意见了。”

郁捷琳被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呢?”

王永正说一句:“反正我们也做不成邻居,怪没意思的。”

郁捷琳后来才知道,王永正早已经在考虑辞职做律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