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知道吗?父亲一直在这个城市,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的话显然让母亲大惊失色,她说月儿,不要胡说,你父亲一直在外地,每年冬天才会回家,他怎么可能没有离开过?
真的,我说,父亲真的没有离开过,我昨天去了一家酒吧,那里的老板说父亲每个月都会去那里喝酒。
是的,他的确喜欢喝酒。但是那个人不是他。母亲掩起面,默默啜泣。
母亲的哭泣让我特别愤怒,我觉得她哭泣不是因为悲伤,否则在父亲死亡的当天,她就会哭泣。她哭泣是因为被我戳穿了她的秘密,她早就知道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可她却不告诉我。
这个想法让我愤怒极了,我对母亲大喊:“淫荡!”
我看到母亲的手开始发抖,既而她全身都在发抖,我意识到我又伤害了她,我体会到了莫大的快乐,我高兴极了,甚至哼起了曲子,在母亲的哭泣声中,我唱起了这个世界上最嘈杂的曲子:
你说你是美娇娘。
不。
你只是一只大灰狼。
你说她是你的美娇娘。
不。
她是破烂的花衣裳。
8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停止唱歌,睁开了眼睛。我竖起耳朵听客厅的动静,客厅安静极了,看来叔叔还没有回来,或者是叔叔和母亲躲在他们的房中,正在寂然无声地对视。
那天我没有心思去想叔叔和母亲是不是正在一起,我不管他们,而是开始了我早已经准备好的行动。
我知道,我那时要做的,才是对母亲最严酷的打击。
枕头底下有我的书,我抽出了一本,那是我已经翻烂的书,我看了好多遍,我想我已经懂得其中的内容。我翻开其中一页,那一页写的是一个女人拿自己的手在她的下部来回摸索,女人因为激动而痛苦地呻吟。我明白她在做着什么,她在想着男人,她的手指代替了男人。女人的手指可以代替男人。我是女人,我的手指也可以代替男人。
我把书放在旁边,我学着书里的样子,用自己的手指抚摩我的胸部,我的胸部已经丰满,它已经能够激起男人的欲望。然后我的手指下滑,到我的腹部,我的小腹平平,肌肤润滑,那是16岁少女的美丽肌肤。我的手指在我下部停下,我摸索着进到里面,我咬住了嘴唇。
我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想我是尖叫了,而且是最为凄厉的惨叫,我的惨叫招来了叔叔和母亲,他们几乎是同时走到了我的身边。我看着他们,我的身体在疼痛,可是眼神却在笑。
“怎么了?”叔叔说。
我的身体不能动弹,我拿出那本书,又用手指了指我的下部,叔叔掀开被子,母亲用手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血!”
漂亮的血花铺展在床上,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那是一朵红色的花,它就铺展在我的身下。它身姿优雅,缓缓扩展。我的叔叔和母亲惊恐地瞪着它。它是一朵傲慢的花,并没有停止移动的步伐。我看着从我的身体里流下的这朵花,对着我的母亲轻轻笑,我说:
“它的名字叫做红。”
母亲终于哭泣,她软弱地扑倒在叔叔的身上。叔叔愤怒地拿起那本书,他把书撕得粉碎。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叔叔大声叫。
“我知道,”我说,我的声音微弱,带着快意的眼神,“所有的女人都会破,我只不过比别的女人早些破罢了。”
母亲张大了嘴,叔叔的拳头握了起来。我说叔叔你打我也没有用,它已经破了,不会复原了。
叔叔甩门而出,母亲仍然坐在我的旁边,白痴一样。我16岁,我的下部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而血流不止,我的手指充当了我的男人,我嫁给了我自己。
我斜视着母亲,当我喊她妈妈的时候,她苏醒过来,她疯了一样扯掉了发髻,头发凌乱着垂在肩上,然后她一根根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很快她手中有大把的头发,她把自己的头发填进嘴中,好像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美味。
我看着母亲的这一切,我知道我已经胜利了,我破掉的只是自己的身体,而她碎了的是精神世界。她快疯了,而我则快乐得如上云霄。
9
有几天母亲是痴呆的,痴呆的母亲只做一件事,就是撕扯掉自己的头发并吃掉它们,叔叔就陪在母亲的身边,当母亲往嘴巴里塞头发时,叔叔会拼命阻挡。一个月之后,母亲依然没有好转,叔叔只好把她送到了医院。
在叔叔照顾母亲那一个月中,我嫉妒得要命。在叔叔和母亲离开家里之前,我说叔叔,既然女人那么离不开男人,我也成了女人,那么我也要找一个男人,就像叔叔一样。
“如果那样,我会杀了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叔叔瞪着血红的眼睛,坚定地说。
“那你就先杀了我。”
那次对话之后,叔叔带着母亲出了门,我知道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可我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家中,我告诉过叔叔,我一定会找到一个男人。这不是我对叔叔的谎言,而是蓄谋已久的事。
在叔叔和母亲离开家之后,我又去了那家酒吧,我还没有搞清楚我的父亲是不是每月都会去那里喝酒,还有,我也知道,当我在这里第一眼见到老板,我就知道如果我愿意,他就会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的直觉惊人,我有时就如一个巫婆,阴险地预测到他人的未来。比如我喊为老板的那个男人,他注定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在我的世界里,这是他唯一的使命。
刚进酒吧我就看到了他。我径直走向他,他见到我,给了我意味深长的一瞥,然后他直接上台唱起了歌。那旋律是欢快的,周围的灯光忽明忽暗,人影随着灯光晃动,舞池中的男女疯狂地尖叫与欢呼,有一些男女坐在角落,旁若无人地接吻,一些性感的妓女在酒吧中穿来穿去,招来很多男人贪婪的目光。
一曲终了,我招手让老板下来,我说我想喝酒,你陪我喝酒。我的眼神迷离,我想男人都会喜欢女人迷离的眼神,因为那种眼神带着勾引和欲望。既而我在老板的耳边悄悄说:“带我到一个包房。”
他呆了半晌,仿佛中了魔,他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和叔叔的手一样,坚硬而潮湿。他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儿。
我说老板你能不能抱着我,叔叔就经常抱着我。他又答应了,他抱着我,眼神中全是疼爱,没有一丝的淫欲。他抱着我走进一个小小的包间,把我放在摇椅上,坐在我的对面。
“我喊你老板叔叔吧?”我说。
“你多大了?”
“16岁。”
“我大你20岁,或许还可以做你的爸爸。”
“不,爸爸不是这样的,爸爸应该是胖的,你的肩膀太窄了。”我说。
我的这句话逗乐了他,他说爸爸的样子怎么可能都是胖的呢,然后他又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玩,不怕爸爸批评吗?
我哭了,我知道我是在故意哭泣,在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应该哭泣一下,可是我的眼泪却是真的掉了下来,在外表看,我真的很伤心,从小就是这样,我的演技棒得惊人。
我说我总是一个人,我没有任何亲人,我的父亲死于癌症,母亲死于一场车祸,有辆车从我母亲身上轧过,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没有了一点以往的神采,厚厚的嘴唇毫无血色,乳房被车轮轧得粉碎,那时候,我母亲成了一个丑陋的女人。
老板面容严肃地坐到我身边,他抱住我说月儿,我想不到你这么可怜。我说我一点也不可怜,我还有叔叔,我叔叔爱我,他除了我没有任何的女人,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这时侍者进来了,给我们送来了酒,老板要的是啤酒,他说夏天他只喝啤酒,冬天喝二锅头,二锅头才是纯正的中国白酒,他只喝纯正的中国酒。
“啤酒不醉人,它不是酒。”我说。
“你想醉酒?”
“我父亲说只有香烟与美酒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醉酒的时候才是最清醒的。”
“可是16岁不能醉酒。”
我笑了一声,那声笑里包含着轻蔑与不齿,我经常用轻蔑与不齿的笑声来对付我母亲,那是我惯用的武器,现在我用这个武器来对付对我来说还很陌生的老板。
我的嘴唇翘起,用讥笑的眼神看着他,我说我来这里是来喝酒,我在醉酒中体会我的父亲,你和我在一起,就是要陪我喝酒,像我的父亲一样陪我喝酒。我开始喝酒,大口大口地喝酒,我发现啤酒原来也是这么美妙,居然也能让人神志不清。
我好像有点醉了,在我的面前,老板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放得像是一个英雄。
我高兴起来,坐在摇椅里来回摇晃,我说这才对嘛,这才像我爸爸。
“你爸爸?”
“我爸爸喝酒的时候也是一饮而尽,还有香烟,你抽吗?”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盒香烟,还有我爸爸送我的精致打火机,银色的打火机。
我打着了打火机,于是淡蓝色的火苗又在我的手中跳动,在我手中跳动的不是火苗,那是我爸爸,我爸爸现在就在我手中,真的,他真的在看着我,用他惯用的讥笑的眼神。
“爸爸,”我说,“爸爸,来,你的酒。”
“你怎么了?”老板走到我旁边抱着我,他像是吓坏了。
父亲消失了,我像是做了一个梦。我说你刚才看到我的父亲了吗,就是那个身高190厘米,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的男人,他刚才就在这火苗上呢。
“他是你的父亲吗?我听说他死了。”
“他真的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吗?”
“真的,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个位置,他每次来就会坐在那里喝酒。他总是一个人喝酒,他的酒量很大,每次能喝两瓶酒,他很奇怪,他只喝昂贵的酒。”
老板打开包间的门,用手指着一个我能看到的地方,那是一个角落,他说那个角落就是我父亲的角落,而现在,一对男女正在父亲的位置上肆无忌惮地调情。
我走过去对那对男女大喊大叫,我说滚开,淫荡的女人。他们吓坏了,估计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女醉鬼。老板走过去对他们说了道歉的话,那一对男女在愤愤中离开了。
我坐在父亲的位置上,我说太奇怪了,他怎么可能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呢,他不是一直在外地,每年下雪的时候才回来吗?
老板显然听不懂我说的话,我已经迷离了,我又端起一杯酒,我说,爸爸,好喝吗?
“我不是你爸爸,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他把我抱起来,其实他不是抱着我,而是把我扛在肩上。我浑身无力,如同死人,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抬不起头来。我呓语一般叫了声“丙坤”。老板吃了一惊,问我丙坤是谁。
“是我叔叔。”我说,“可是他现在正在陪着一个疯了的女人。”
10
那天老板带我回了家,他没有办法拒绝我哀求的眼神,可是到他家里之后,他说我让他为难了,因为他的房间很小,房内只有一张床,床上乱七八糟堆满了衣服。我却不在乎房间有多么狭小。
“有一张床就够了。”我说。
老板把我推到一边,说我真是一个麻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