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早晨7点半,正在伦敦家中酣睡的英国新任首相温斯顿·丘吉尔,被一阵急促的电铃声所惊醒。电话就在床边,丘吉尔摸索着提起电话,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了法国总理保罗·雷诺的声音。这位法国老绅士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用英语说道:“我们被打败了。”
一听此话,丘吉尔的下巴差点惊掉——由于忙着新政府的改组,丘吉尔并不清楚法国前线的情况。他仅在5月14日那天,收到了一封法国拍来的电报。电报说:德军已经突破了马恩河防线,法军无法抵抗坦克和俯冲轰炸机的联合进攻,要求增援十个战斗机中队,以便重整战线。
这点小小的挫折,丘吉尔并未太在意,他仅把这封电报交给了战时内阁,就去忙活“更重要的事情”去了。
但是就在第二天早上,他就接到了如此悲观的电话,怎么能不吃惊呢?丘吉尔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电话两端,是短暂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雷诺总理以为他没听见,就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这一仗打输了。”
稍稍缓过神来的丘吉尔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为了安慰雷诺总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会败得这样快吧?”
雷诺总理依旧十分平静,他低沉地用英语回答说:“我们的战线被突破了,他们的坦克和装甲车大批地拥了进来。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输了。”
接下来便是丘吉尔的长篇大论。他试图安慰这位几乎绝望的法国总理,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勇敢地去面对眼前的困难。丘吉尔说道:“所有的经验都表明,这种进攻不久就会停止。我想起了1918年3月21日那一天,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补给。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反攻的机会。这些话,是我当时听到福煦元帅亲口说的:这种情形确实是我们过去常常看到的,也是我们目前应该看到的。”
然而,丘吉尔的话明显没起作用。这位法国总理再次重复了他开头的那句话,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失魂落魄:“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被打败了……”
丘吉尔不相信,伟大的法兰西军队一周之间就被打败了?这是不可能的。他后来写道:“我简直弄不明白,运用大量快速装甲部队进行袭击这种战术,居然会引起这样巨大的变化。”最后,丘吉尔不得不说:“我愿意到法国去一趟,当面谈谈。”
这次闹心的谈话,让丘吉尔坐立不安。他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去巴黎一趟,给这些已经惊慌失措的盟友打打气,让他们平静下来。5月16日,丘吉尔便乘坐飞机前往巴黎,去探明这一点。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现在的局势到底到了怎样一个不可挽回的程度。这位海军出身的首相并不喜欢乘坐飞机,因为他总觉得飞机不安全。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冒着被德军战机拦截的危险,带领一大群帝国要员,心急火燎地于当天下午4点抵达了巴黎。
他们一行刚走下飞机,迎接他们的英国官员便告诉丘吉尔说:“预料最多不过几天,德军就会进入巴黎。”丘吉尔一边听,一边沉默地低着头,快步前行。他先来到英国驻法大使馆,听取了关于局势的报告之后,就乘车赶往法国外交部。在一间精致的房间里,他发现法国总理雷诺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在他的旁边,还有国防部长兼陆军部长达拉第,以及盟军最高总司令甘默林将军。可以说,盟军的最高首脑,都到场了。
这些法国高级首脑,看见丘吉尔一行人走进房间,也不打招呼了,全都出神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大厅中央的桌子旁坐下。失魂落魄的法国人也忘记了应有的礼仪,邀请他们远道而来的朋友坐下来谈。丘吉尔看到,在甘默林面前,在一个学生用的画架上,挂着一幅地图,约有两码见方,有一条黑色墨水线标出盟军的战线。在这条线上的阿登山区那里,画了一块很小,但是很不祥的凸出部。
没有人说话,在这个被凝重气氛凝结的房间里,大家都沉默不语,呆呆地互相望着。法国人在那头,英国人在这头。不知道过了5分钟还是10分钟,甘默林将军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在阿登以北和阿登以南,在大约50公里的一段战线上,德军突破了我们的防线。迎击的法军已经被消灭或被击溃。大批德军装甲车辆正以前所未闻的速度奔向亚眠和阿拉斯,目的显然是要推进到海边,切断深入法国北部盟军的退路;再不然,就可能是指向巴黎。”他接着说:“在装甲部队后面,有8个或10个全部摩托化的德国师正在挺进,分成左右两翼,进击两头被切断的法国军队。”
这位将军说了大约有5分钟,谁也没有插嘴。他说完以后,又有相当长的一段沉默。然后,丘吉尔像灵魂回窍般地突然问道:“战略后备队在哪里?”甘默林将军痴痴地望着他,丘吉尔才想起甘默林将军听不懂英语,便改用法语说:“机动部队在哪里?”甘默林摇摇头,说:“一个也没有。我们数量上占劣势,装备上占劣势,方法上占劣势。”然后耸了耸肩膀,表示毫无希望。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丘吉尔后来追述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支大军在受到攻击的时候会不留些后备部队。”“我承认,”丘吉尔说,“这是我一生中所碰到的最令我吃惊的事。”甘默林并未告诉他的盟友,法国陆军并不是缺少预备队,而是不敢派出预备队,他怕这些预备队再被溃败大军冲散了。
在丘吉尔看来,法国人无疑是绝望了。窗外,在外交部的花园里,几大堆的火盆里,冒起了滚滚黑烟——那是法国人焚烧的机密文件。丘吉尔看见,那些慌乱不堪的官员正在用小车推着档案向火堆走去——已经是在准备撤出巴黎了。
不能丧失信心啊。丘吉尔的内心里,无力地呐喊着。他缓步走在地图面前,端详着它,就像他宽慰雷诺总理那样,丘吉尔要给这群陷入绝望的法国盟友打气了。